“裸条”和高利贷，到底谁伤害了谁？

文/徐昌生

“裸条”的出现，又一次让高利贷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注：高利贷既包括高利贷行为，也包括高利贷老板，本文统称高利贷）。

何谓“裸条”？“裸条”，就是借款时，借款人用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来替代借条，故称“裸条”。贷款人事先向借款人声明，如果借款人到期不还款，贷款人就会向网络公开裸体照片或者以裸体照片向其父母追偿。在高利贷眼里，“裸条”既具备借条的凭证作用，又具备还款的保证功能。

“裸条”大都发生在在校的女大学生中，此事一经曝光，舆论哗然。有家门户网站在报道“裸条”事件时，配发了一幅醒目的漫画，画面上有一根横着的钓竿，钓竿顶端下垂着一根细细的鱼线，鱼线上绑着一枚鱼钩，钩上的诱饵是贷款，被钓的对象正是在校的女大学生。这张漫画很有代表性，它代表了舆论倾向：女大学生之所以陷入了“裸条”风波，是因为她们上了高利贷的当。

一方是老谋深算的高利贷，一方是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舆论自然站在了女大学生一边，众口一词地谴责高利贷的卑劣无耻。然而，笔者认为，两相比较，舆论更应该同情高利贷，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上当受骗者是高利贷。

要想说清楚这个话题，我们先要明白一个经济学的原理。经济学认为，人要付诸行为之前，尤其是重大的行为，一定会在心中权衡利弊或者说分析值与不值，只有值得的事情才会去做。生活中的行为举止看似平常稀松，其实，都是当事人根据自身条件做出值得做的评价之后才开始行动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做没有收益却要付出成本的事，而成本低收益高的事情人们会争相追逐。但是，面对同样的事，值与不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权衡计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观。这个原理，其实也不算什么高深理论，有生活常识的人都能明白。

在高利贷的价值观来看，年青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子的裸照非常值钱，裸照代表着她们的贞洁与隐私，裸照曝光，将意味着女大学生会为此付出一生的名节、声誉的代价，套用一句电影台词：隐私若曝光，后果很严重！所以，高利贷一厢情愿地认为，女大学生她们会严肃认真地对待借款，借钱之前肯定慎之又慎，到期之后肯定会赶紧偿还，绝不会为了区区几万元而放弃自己的裸照暴露自己的隐私抛弃自己的幸福！

可是，事实呢？女大学生用她们自己的价值观击碎了高利贷的发财梦想。这些女大学生们根本不把“裸条”看得那么重，她们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好事：脱掉衣服拍张照片就能拿到钱？这实在是让她们喜出望外！当她们以裸照换钱的时候，她们根本就没想好应当怎样还钱，或者说她们根本就没打算还钱！否则，何以会把自己的裸照轻易予人？何以会在到期后不向亲朋好友求助解决问题，反而辗转多家网络平台不断用“裸条”借钱以扯东墙补西墙？

用“裸条”来借钱，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估计现在也很难查清：是有钱在手的高利贷先想到的办法，还是急需用钱的女大学生先出的主意，但从结局上看，女大学生完胜高利贷。现在，女学生不仅把钱花光了，而且还博得了舆论的同情，而高利贷呢？不仅仅钱财追回无望，而且还有可能惹火烧身。

因为，从法律的角度看，“裸条”违背了公序良俗，从一开始这个借贷“合同”就无效，如果高利贷坚持用它来催讨债务，则有敲诈勒索犯罪之嫌疑；如果将裸照上网或者转售他人，则有可能会摊上传播淫秽物品罪。有很多律师已经跃跃欲试，要为女大学生们伸张正义讨回公道。

高利贷当初收“裸条”而放款，自认为安全可靠回报率高，自以为周郎妙计安天下，殊不知，女大学生们用她们的不知廉耻不守信用的价值观外加钻法律空档，轻而易举地让高利贷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实，社会大众对高利贷的认识是很肤浅的，比如说，某个老板跑路了，人们会不假思索地说，都是高利贷逼的。

乍一听，这话很有道理，因为跑路老板的确借了很多高利贷，每个月要偿还很多利息，债台高筑，入不敷出，支撑不住，只好跑路。在大众心里，跑路的老板多半是因为承受不了高利贷而撒手不管，于是，他们同情跑路老板，仇恨敌视高利贷。

然而，这一认识却是因果倒置，不是高利贷拖垮了企业，恰恰是企业拖垮了高利贷。

道理很简单：假定企业一年前遇到资金困难，此时，老板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去借钱就此关门，一个是借来高利贷奋力一搏。不用说，大部分老板都会选择后者，谁会甘心让自己辛苦打拼起来的企业一夜倒闭？但是，皇天总负苦心人，一年之后企业并没有起色，企业既还不了高利贷，也再借不到钱周转，于是，企业倒了，老板跑了。

也就是说，不借高利贷，企业一年前倒闭了；借了高利贷，企业一年后倒闭了。当然，不仅仅是企业倒闭了，高利贷多半也跟着倒闭了。明明是企业拖垮了高利贷，但大众却说企业是让高利贷拖垮了；明明是老板不讲信用逃避责任，大众却说高利贷漫天要价逼走老板。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地追问：明知道企业正常的经营是不可能获得像高利贷一样的利润，老板为什么敢借高利贷？高利贷又为什么敢把大把的资金借给老板？高利贷可不是慈善机构，明知收不回来的钱，打死他们也未必肯放。

这里的原因并不复杂，大致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老板的判断失误，二是老板的存心害人。当然，两种情况都离不开高利贷的粗心。

所谓判断失误，是指老板对企业下一步的资金周转情况判断错了，比如说，银行承诺先还后贷，客户答应归还货款，老板认为市场会逐步变得更好，这时，老板便会向高利贷借钱过桥或短期周转。高利贷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也粗心地认为老板到期还钱没问题，于是，就把钱给借了。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银行收了贷款不再续贷，客户到期并没有履行还款承诺，市场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每况愈下，企业由此欠上了高利贷。

所谓存心害人，是指老板明知道借高利贷只是苟延残喘，但仍然要借钱赌一把。反正是亏了，欠少是欠，欠多也是欠，不如赌一把，赚了，自己咸鱼翻身；亏了，无非是雪上加霜，反正都是还不起，反正也不打算还。当然，高利贷也不是你说什么他都会轻易相信的，必定会瞪大眼睛仔细勘察，老板只好瞒天过海编造故事，说尽好话与谎话，才能让高利贷入局。老板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拿别人的成本赌自己的收益，使高利贷无缘无故地成了老板赌局的牺牲品。

对照企业老板陷入高利贷困局的原因，我们再返过来看一看女大学生的借款，是判断失误呢，还是存心害人？据媒体披露，有的女大学生借钱是为了创业，这种说辞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哪一类创业能够立竿见影地创造出比高利贷还要高的利润？除非是以创业为借口而捞钱。有的女大学生借钱是为了消费，这种说辞倒是符合现实，可是，令人不解的是消费有必要借高利贷吗？如果父母给的生活费无法填补高利贷的窟窿，到期又不向亲朋好友借钱归还，那除了存心害人，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两相比较，女大学生并不存在判断失误的情况，可见其思想境界比跑路老板还要差！

不过，老板欠了高利贷，他毕竟还是付出了工厂倒闭自己跑路的代价，他也对拖欠的高利贷心生歉意，而女大学生呢？不仅把钱花光了，不仅拒不履行承诺，居然还道貌岸然地成了受害者，居然还要利用法律武器反戈一击！

用一个比喻或许能让读者看清本次“裸条”事件中，高利贷和女大学生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高利贷就是职业妓女，而女大学生则是无赖嫖客。妓女虽然卖身，但也有职业操守，靠出卖自己的身体与技术赚钱，明码标价，严守约定，不坐地起价，不偷工减时，不赚昧心钱；嫖客明明没有钱，却想睡美女，信誓旦旦地说干完之后一定送钱上门，否则，妓女可以到嫖客家里去告状，可以向社会公布他的劣迹丑行，还可以诉诸法律。妓女一听，认为嫖客不至于为了一次嫖宿费用而自毁长城，于是同意让其先干后结账。没想到，这个嫖客纯粹就是无赖，嫖了之后既不付账也不怕告，逼急了，他倒打一耙，他要告妓女当初引诱了他！

在大众眼里，高利贷是个吸人血汗的暴利行业，其实，高利贷没有那么坏！发放高利贷的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成功了，企业摆脱了困境，高利贷拿到了利润，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高利贷功不可没；一种是失败了，但它至少给了企业从头再来的机会，至少帮企业支撑了一段时间，企业倒下了，它差不多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高利贷的钱并不好赚，一着不慎，它就有可能成为倒闭企业跑路老板的殉葬品！

最可悲的是，高利贷以自己的血本无归帮助了跑路老板与“裸条”女生，但它仍然成为千夫所指，无数的人把鄙视蔑视仇视的目光投向它！它帮了一批卑劣无耻的人，而且还被卑劣无耻的人所伤，最终却要承担卑劣无耻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