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4年夏(约6月上旬)，敌约一个多师团兵力（据缴获文件查明，有第21师团番号）沿浙赣线西进，妄图再次进攻衢州(在浙省西部，即衢县)，以彻底摧毁我战略部署上—个重要的航空基地。在连续突破我几支精锐的中央部队的阻击后，即将进至衢州，形势十分紧急。 我145师奉命由衢州以西的开化驰援，限令在敌军到达前先期赶到，布好防务，确保衢州。我师奉命后，立即出发，以435团团长刘一为城区防守部队，负责保卫县城及飞机场的绝对安全。434团(团长罗心量)则坚守城南及子午山高地，与435团构成犄角之势，密切联系，互相援应。432团(团长文学槐)为师预备队，保持高度机动性，适时支援两团的作战。我们原以为象衢州这样重要的军事基地，必然是布防计划周密，工事坚固，步步为营，处处设防，有“金城汤池”之固。殊不知到达该地后，发觉情况竟然两样。除435团所守的城区及机场尚有一些现设阵地(虽工事简陋，增其强固，尚堪利用)外，434团所守城南一线小丘陵地带，根本就无工事可言，须重新加紧构筑。故各团按时赶到指定位置，占领阵地后，即积极着手构筑工事和战斗准备的应急措施。幸赖我军官兵及民众的一致努力，尽全日及一个半夜的功夫，就构筑好工事，基本上达到勉强可以使用的程度。 次日凌晨，敌先遣部队约一个多联队，搜索前进，目标直指434团。在相距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敌军即行展开，用大炮猛烈轰击，以掩护其步、骑兵攻击前进，重点指向子午山高地。初，我军不发一弹，待其近至阵地前沿，完全处于我火力控制下时，乃全线出击，迎头予以痛击。敌之攻势顿挫，几至不振。不甘心败衄之敌，继续增兵，不断猛烈进攻，我军亦不断奋勇还击。始以火力接战，继以白刃交锋，自晨及午，战斗激烈，敌几次败退，我阵地亦失而复得。战至入暮，双方困极犹斗，已成胶着状态。 lO时左右，敌又另集中兵力，以飞机大炮配合作战，猛攻县城及飞机场。由于城区多处被其轰垮，无险可据，我军乃退守街道，继续抵抗，继之由街道战，转为逐屋争夺，寸土不让。战到午后，我方伤亡极大。副团长沈清源虽负伤数处，犹坚持战斗，后因流血过多，为国献身。官兵因失去指挥，也就各自为战，而433团又被敌阻，增援不上，终以众寡悬殊，县城陷落敌手。 固守飞机场的约一个营的兵力在团长刘一亲自指挥下，先后共击退敌人五次进攻，杀伤甚众。敌最后一次进攻，增加了兵力，遂攻进机场。我官兵因伤亡大半，仅存不到一个连的力量，弹药也将用尽，乃一齐装上刺刀，以白刃迎敌，敌也改用短兵器砍杀。战斗持续到团长刘一阵亡、其余官兵伤亡殆尽之时，敌始占领整个机场。 当县城陷落、机场失守之际，师乃将433团及435团之一部后退配备在第二线上，占领有利地势；并派出一个营的兵力附重机枪一个连、迫击炮两个排，工兵一个排前进到城区附近，进行搜索并阻击敌人，使师得有充裕时间作下一步的筹划部署。 战区长官部、集团军总部非常重视战局的发展，派了多起参谋人员前来联络和督战，有的还亲到第一线观察。这对激发士气、鼓舞斗志起了很好的作用。当晚师长孟浩然邀请了军、总两部所派来的几位高级参谋与本部参谋长李志熙、团长罗心量一道，共商对敌计策，提出了三种意见： 第一、主张暂时坚守现有阵地，等待援军然后反攻。 第二、主张采取转进作战办法，避免与敌人主力交锋，尽量利用有利地形、地物，以抵制和消耗敌人的优势力量，使之逐渐挫伤锐气，减其凶焰，久战无功，主动撤退。然后我集中力量，乘其势衰，击其惰归，必可破敌。 第三、主张采取“攻势防御”，以达到攻防兼顾，使部队不致陷于完全被动作战之境地，同时有回旋余裕，再寻求战机，扭转形势，从不利转为有利。 我则认为，由于敌方一开始就采取了主动进攻，迫使我们走向被动作战，所以敌胜我败，如果我们吸取教训，也敢于采取主动向敌人反攻，未尝不可以击败敌人，夺取胜利。于是我建议师长：不失时机，立即采取反攻。 师长不待听完我的话，便奋身起立，环顾在座各位官佐，再一次征询意见。大家都表示；以师长的决心为决心。这时，师长的态度更加严肃，他转身正立，怒对敌方，紧握拳头，振臂而呼：“我们要坚决反攻！”当即由参谋长执笔，诸高参出谋，共同拟具作战计划。决定第二天全线加强警戒，官兵休息一天，第三天拂晓前反攻。 师长孟浩然，系行伍出身，以军功累迁至师长职位，他对于军事，课堂的讲习很少，战场的经验甚丰，判断问题敏捷、果断，颇为中肯，为上级所重视。平时寡言慎行，惟一爱好是喜欢听人讲历史上的战例及古今英雄的嘉言懿行，他一生最敬重抗金爱国名将岳飞和韩世忠。 第三天拂晓，全师出动。 首先434团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出击，顿时打得敌人四散逃窜，其主要部分则奔向县城。该团不失战机，穷追敌人，直取县城。同时，433、435团均奋勇出击，向城郊方面压迫。城内之敌，以为我军增援部队赶到，张惶失措，惊恐万状，不作抵抗，迅速夺路逃跑。凡前所掠夺我方各种军需物资及民间财物，无一运走；甚至所有伤、病员亦皆弃置不顾，任其阵亡官兵暴尸原野。其窘急之情、狼狈之状，乃敌人历次败仗中所少见。 一场轰轰烈烈、振奋人心的二次衢州保卫战，仅只用上不过三天的时间就胜利结束。尤其可喜的是在最后阶段，竞至兵不血刃就光复了县城，完成我们击退强敌、确保衢州的光荣任务。这在我师来说，应是八年抗战中所取得的最光辉、最壮烈，也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次战斗！ 是役，全师总计伤亡官兵约一千九百多人（包括轻伤不下阵和重伤后坚持再战者在内）。其中，首推435团在坚守县城及飞机场两点时的伤亡为最大，团长刘一及副团长沈清源的牺牲尤为壮烈！当其敌人第二次进攻机场时，刘团长就身中两弹，部属见其伤势非轻，都劝他到师部医院安静治疗，但他仍旧坚持战斗，继续指挥，决心死守阵地，与机场共存亡。到最后短兵相接时，他又同士兵一起与敌人拚死搏斗，奋勇厮杀。敌人认出他是指挥官，便将他包围起来。在刀劈剑刺的围攻中，他毫无惧色，视敌人如狼犬，奋力格斗。在连续刺伤几个敌兵后，他也负重伤，遍体洞穿，血流被体，气竭力尽倒入血泊中，最后大呼“杀敌”数声而气绝。 434团在此次作战的伤亡人数，仅次于435团。其第一营营长姚席丰及副营长朱松乔在反攻一开始，就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均身负重伤，幸赖三连连长汪尊贤迅速率领士兵十数名从弹雨中把他们抢救出来，方免于难。此外，第二营营长张伯飞，作战时伤及要害处，胸背洞穿，血流不止，也幸得团卫生队有一个排配属该营，得到该队队长杨益敏的及时抢救。他由昏迷中复苏过来后，仍然要求再次上阵。其英勇豪迈，实可钦佩！433团因任预备队，故其伤亡较两团为小。但在多次增援县城及机场的激烈战斗中，亦伤亡三百人以上。
(注解：作者当时系145师434团上校团长)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