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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1 00:01 | 豆瓣：银谷 浪漫是什么？ 是我们许下诺言，交换过去，一起埋下所有秘密的那片海？ 是捧着热咖啡看着窗外，思念远方之人时忽然下起的雨？ 是和你坐在草地上野餐时，那朵忽然飘来，和我们心情一样悠悠然的云？ 是和你在下着暴雪的晚归途中，两人紧紧靠着，一起撑起的那把伞？ 是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热乎乎躺在面前时，那份愿意只给你分享的独占宠溺？ 好吧，这些只是我不切实际的空想，我不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个浪漫的人， 但一说起浪漫，我会想到一个榜样，那就是我的老板。 如果一个人总喜欢把沮丧藏在扬起的嘴角下，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酒窝。 这句话是老板的浪漫名言，老板当初就靠这句可爱的表白赢回了不可能娶到的妻子，阿娟的。 阿娟嫂和善又有气质，眼睛会说话，像花样年华里走出的优雅女人。 她常常晚上会和女儿花花一起来公司给大家送夜宵和水果，花花那时候工作很忙，却意外来的很勤。 我总记得，花花微笑的时候脸上和阿娟嫂一样，总挂着两个大大，甜甜的酒窝，可以稀释掉我所有的忧愁。每次她递给我新鲜爽口的草莓时，我都会立刻原谅让我们夜夜加班累成冬夜一条流浪断腿狗的老板。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的老板50多，很胖，他极爱吃猪排，每次做了心里愧疚的事，总爱大吃特吃猪排赎罪。 他吃猪排的样子若是被一头不幸的猪看到，连屠夫都省了放血的刀。 嘴碎的，被老板拒绝加工资的同事们常常背后说，你看，那肥猪又在吃同类了，相煎何太急。 每次听到这样诋毁老板的话，我总会制止他们，说什么呢，他毕竟是我们的老板， 怎么能轻易说他是猪呢。人说话要摸着自己的良心。明明更像熊啊！ 不仅真实名字姓熊，体型上五大三粗，圆咕隆咚，走路摇摇晃晃，真像只笨笨的狗熊。 每次和他待在同一部电梯里，他的呼吸声简直可以去配惊悚电影。 不过，平时骂归骂，我们心里还是很爱熊老板的，因为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顽童，有他在，机器般无趣的上班生活立刻就龙飞凤舞起来，这世间真的很难再找出一只像他那样可爱的逗趣“熊”。 比如， 有天气温突然回升，熊老板今天一早来就扭扭捏捏，浑身不舒服，中午陪他出去见客户，走了一半，他急急去商场厕所好一会，出来后，手里提了一个马夹袋说，你帮我把这个放进包里，这个东西一会客户看了会有失我的身份。我说这是什么？他面如死灰的说，棉毛裤····· 比如， 有天我太困了，早上上班时心里一直默念好想睡，好想睡，结果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打起精神，想和同事说，一起去吃饭吧！居然一张嘴说成，一起去睡觉吧！众人大惊失色的同时，熊老板正好打开门要出来，听到这句话，他居然又默默像个害羞小媳妇一样把门关上了，搞得好怕我想和他睡一样。 比如， 有天我买了一件有点花的新款衬衫，却没想到上班一早和熊老板撞衬衫了，平时一向自傲的我，只好默默的去卫生间换了身····更高调的花衬衫！下午，熊老板不甘示弱，去楼下百货商店买了一件粉红花朵衬衫，办公司女人个个素雅白衬衫，我们两个大男人却花开幼稚两朵，各表一枝。 可那天，我永远记得那天他一早过来时那种诈尸起来发现世界已换，一切都已经完了的表情。 因为，他那天来上班时，平时超注意仪表的他，连假发都带歪了。一种彻底放弃的姿态。 我小心翼翼的敲了门，看到他低着头呆呆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相框，突然心生老板贴心好员工的慈悲关怀，好想帮他假发默默扶正，调一个可以使他重新振作起来的角度。 怎么了，老板，我问他。股市大跌吗？不要紧的，钱还可以慢慢赚的。 他不响。 公司这月业绩不好，大家要解散了吗？我继续问。 他依然不响。 难道是要派我这个最忠实员工去非洲拓展业务，你舍不得？我想缓和气氛。 他终于抬起了头，勉强的笑了笑。 恩，家里出了大事，这两天公司你多担待，我有可能明后几天都不来了。他的表情毫无生气。 哦，你放心。我战战兢兢回答，深怕多嘴，触及到他尬尴隐私。 果然，他一连几天不见来上班，办公司的气氛一下如呆板无聊自然风景纪录片，我们都有点想念熊老板。 那天下了班，去到酒吧，发现一个醉汉背影很熟悉。 醉汉和一群黄毛小青年争执了两句，突然打了起来。 劝架时才发现原来是胡子邋遢的熊老板。 我把他拉到酒吧后门外，他深吸一口空气，对我怒吼，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每天都tmd在想什么! 啊？我被他骂的云里雾里。 我递给他一只烟，烟雾渐渐融于凛冽的空气后，他终于平静下来。 我和他坐在街心公园里。 他看着周围被风吹的不停晃动的花朵默默说，不知道她在那里，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谁？我问。 他沉默。 一对年轻气盛的情侣手拉着手从我们面前走过，熊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似一个哲学家般说，我就不明白了，人活着那么多开心事，有那么多可以汲取快乐的地方，让你感受到生命的伟大，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天天把自己困在区区一个爱情里？ 谁啊？谁困在爱情里了？我纳闷。 你不要对不起阿娟哦，我们全体员工只认这个大嫂。我连忙说。 不是阿娟，是我女儿花花，这两天阿娟已经被气倒一直卧床。他苦恼的说。 花花？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突然一怔，却装傻平静说，花花？那个高高瘦瘦，比你还忙的，完全遗传阿娟美丽气质，一点都不像你的外企银行工作的女儿花花？我说。 他翻了我一个白眼，你怎么说的和她很不熟的样子，而且她的手明明很像我，肉鼓鼓的，福哒哒的。 她前两天跟一个画画的日本长发野男人跑了。他的语气很不屑。 私奔？去哪里了？哇，这年头很难再听到这种浪漫事了。 浪漫个屁哦，那男人有什么本事，就画破人物写实肖像图，而且都是裸体的。 你不懂，那是艺术！有升值潜力的呀。 好好好，你懂，你确实懂花花啊，我觉得，熊老板看了看我说，她还是和你在一起的好。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我们，哈哈哈哈，已经过去啦。我一笑而过的说。 现在他们在日本，人生地不熟的，日子要怎么过哦。万一那男的把她买了，成艺妓怎么办？他焦急。 哇，有相当的可能啊！我故意使坏点点头。 你看，熊老板拿手机给我看，她还发微信给我——爸，不要担心我，常寂光寺的枫叶太美了，北海道的初雪让我打了一场等了20多年的雪仗，新小岩一燈的荞麦拉面嚼劲十足，我们现在几个朋友每天一起躲在暖洋洋的居酒屋里看着窗外的飘雪，喝喝小酒，弹弹小曲，画下当下开心的瞬间，聊聊过去和未来，一天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无奈说，我和她妈都急死了，那么好的工作也不要了，整天就想着玩，还一天天过去了，现在是年轻奋斗的时候，可不是懒散过老人一般享受生活的时候。 她开心就好呀，也许她想明白了，每天像机器一样工作太累，偶尔终于舍得放松放松成为人嘛，我安慰他。 什么？熊老板的眉毛一皱，怒目瞪我。 也许，她明白幸福就是带着一颗年轻的心和爱人提前过起简单的老人生活啊。我羡慕的说，她恐怕幸运的找到了这样一个可以陪她不切实际浪漫的人吧，你应该开心呀，咦，你好像曾经也是一个浪漫的人，也是用了很多小花招才追到娟嫂的吧，花花这次说走就走的私奔恐怕是遗传你咯。 他听了，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已经被生活磨掉的久远往事，他呆呆看着远处一格格如监狱般的办公楼窗户，若有所思。 你不要给我灌迷魂汤了，他忽然说，我知道你平时喜欢琢磨那些文艺电影和诗歌，你浪漫起来不要命的，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他边捂起耳朵，边起身向公园的人工小河里扔石子。 因为扔的力气太大，溅起的水淋到在黄昏下热舞的大妈，熊老板被一群腔调老阿姨拿着扇子花式追着打。 两个月后，花花和她的油画男友终于回来。 那天，他们来公司看熊老板。熊老板和我们公司上下那几周，忙的日月不分，像一部疯狂运转，已经快要烧坏的机器。我真的担心他们会吵起来，酿成不可控制的后果。 花花比之前胖了，人也精神了好多，那个油画男头发长长的，瘦瘦的，人很娇弱的样子，中分榻在脸上，穿黑白素色衣服，一副打死也不说话的拒人千里鸟态度。 他们进了熊老板的办公司好久好久，我路过竖起耳朵听，房间里却诡异的一直雅雀无声。 我怕出事，拿一堆文件，借故要熊老板签名，鲁莽打开门。 门开的瞬间，我呆了。 熊老板正穿着一条红短裤，全身赤条条，努力挤出尬尴的微笑，模仿罗丹思考者雕塑的样子，拼命绷紧隐藏在肥肉底下的肥肉，静静坐在那里给油画男写生。 打扰了，我立刻慌乱的大力关上门。 下班时，在电梯口不幸遇见熊老板，我想躲开，却被他先叫住。 上午的事，我也是为哄女儿开心，那个日本男人最近要开画展了，女儿说我是最重要的人，一定要特意为我画一幅画，我在家里阿娟面前拉不下这个面子，所以才在公司··· 恩，老板，我知道，我不会多说什么的。我低着头，没有看他。 我也是想拉近我们父女关系，才给他画的。他继续说。 恩，老板，你这个举动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为了女儿这样裸体豁出去，简直太浪漫，太朋克了。 他满意的笑笑说，对了，我看你最近常常健身，也要不要让他给你画···熊老板突然心生一个坏念头，也想抓一个我的小辫子把柄。 我趁他还没说完，换乱摸裤子口袋没有响的手机，说有一个重要客户来电话了，赶紧拔腿跑掉。 晚饭我在公司楼下自助日料店拿了一碗鳗鱼饭，一点天妇罗正要吃，忽然听到有人和我打招呼。 原来是花花和他的油画男友。 好久不见，阿谷。花花笑的好甜，脸上展露两个大大的熟悉酒窝。油画男友礼貌的点点头。 刚才我们已经见过，我微笑回答她。 咦，你这件天蓝色鸟纹刺绣毛衣很好看，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小清新，哈哈。 我尴尬笑笑。 听说，阿谷的小说终于出版了？花花突然问。 是啊，随便乱写写的。我吞吞吐吐的回答，脑子里突然想起前几年，在江边给花花看我小说初稿时，她被风吹的飞舞起来的头发。 那恭喜咯，她和油画男在我对面座位坐下。 我们像个不熟的朋友那样寒暄几句后，她说，下周，小葵会在M50开一个小画展，你来吗？她把头靠在男友瘦弱的肩膀上。 我听你父亲讲过了，一定来，我努力挤出微笑。 小葵，你帮我去拿一些鹅肝寿司，金枪鱼寿司，三文鱼什么的，她故意支走油画男。 好的，油画男第一次开口说话，但轻轻的说的这两个字我有点震惊，因为全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葵是···？我不解的问。 是啊，是女人，很帅气吧。花花表现的很坦然。 那你爸知道吗？我忍不住追问。 知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已经准备好和他坦白所有，大吵一架了，也想过他也许会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他说，爸爸已经老啦，你爱干嘛就干嘛吧，爸爸既然不能改变你，就希望你过的开心吧。我真没想到最近他思想居然已经那么开放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哦。我低头默默扒饭，心里想，难道是我的劝说起作用了？我tm也太伟大了吧。 阿谷，我们都老了。花花突然语气有点沉重。 嗯？怎么啦？我觉得气氛有点怪。 我要结婚了，下周和小葵就去冰岛。花花冷不防说。 哦。我礼貌回答。 等等，和是女人的小葵结婚？去冰岛？等我的反射弧隔一秒后抵达，我差点没喷饭。 我心里想，你在和我开玩笑吧，冰岛冻死人了吧？你不是很怕冷的吗？要带多少件厚毛衣啊？以前你可是总把我的手当做捂脚的热水袋的！而且去冰岛的机票应该很贵吧，那个小葵画油画真的赚那么多钱？你明白冰岛结婚的法律具体规定吗？再说了，世界上允许这种婚姻的地方那么多，你干嘛要去冰岛？荷兰，丹麦，美国也都可以啊？ 是女人那又如何。花花仿佛听到我心声似的镇定自若回答我，她幸福的摸了摸无名指那颗特别与众不同的戒指。 你现在心态真好，你幸福就好。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吞吞吐吐挤出这几个字。 是啊，现在都想开了，小葵是真的懂我，人呐，还是要找一个愿意比你还想了解你的人去爱。阿谷，你始终还是更爱自己一点。说完，她意味深长的朝我看看。 我不响。 还是一个人？她继续说，还那么理想化，还在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还那么宁缺毋滥？还在坚持永远不结婚？她对我笑笑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我可不希望我同时也是最后一个啊。如果你总觉得你那么好，真爱为什么还未遇见，那么你要做的不是扩大搜索范围，而是要颠覆搜索种类哦。她调皮的向我吐吐舌头。 我礼貌的点点头，心里想，你还真是厉害，说颠覆就颠覆，我可做不到。 回想起来，当初我们真是太幼稚了，做了那么多企图证明自己是爱着对方的傻事····怪就怪我们遇见的太早了。她释然的说。 那你觉得你现在算成熟了吗？我问她。毕竟你要结婚了，而且是和那么特别的人结婚。 她一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她喝了口水，想了想，突然表情严肃，认真的说，我觉得，真正的成熟，不是给自己夜盲症头衔，对一切隐匿的精彩选择性无视，总以所谓过来人的姿态心灰意冷告诉别人，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绝望。是虽然一点点老去，但内心仍旧敏感纯真，依然有一份追逐爱的勇气，对生活中失去的不留恋，对永远得不到的也坦然接受，保持一个奋斗过却失败的人最后的风度和宽容。 嫁了那么有才的画家？变哲学家了？她马上要开画展了？还失败？我故意揶揄她。 我们那时候，不是很失败吗？分的那么难看。她欲言又止。 我不响。 在生活面前，人人都是输家，大家只是在比谁输的更少一些罢了。她边说，边指了指眼角淡淡的鱼尾纹给我看。 草莓吃吗，她从包里拿出一盒新鲜的有机草莓。刚在旁边有机超市买的，我刚想起，你最爱吃草莓了。 不，我骗她说，我已经很久没吃草莓了。 我想告诉她，我是爱吃草莓的，可你给的草莓我永远也不能吃了。 和花花和小葵分手后，我路过了那个超市。心里居然又忍不住有想大吃草莓的欲望。 脚自动把我带到水果摊前，超市里正巧播了一首卡朋特的《colse to you》，这是花花最爱的一首歌。 可恶，这首悠扬的歌又把我带到了好多好多年前，眼前满是我和花花边看老友记边在瘫在沙发里大笑，大吃草莓的情景。 我呆呆站在水果摊前怅然若失，一动不动，虽然为得到幸福的花花开心，但也不得不为依然落寞的自己难过。 先生，我们的榴莲有问题吗？一个亲切胖胖的女营业员见我呆呆对着榴莲看了老半天纳闷说。 混蛋，才不是在看你们的榴莲！我在聚精会神的感叹人生呢！ 是的！ 没有什么到了该结婚就要结婚的年纪！ 没有什么不生孩子就是不孝的荒唐规定！ 没有什么生来什么性别就应该要喜欢什么性别的僵化逻辑！ 没有什么生活本应该就这样活的呆滞模板！ 没有什么爱吃草莓的人搞不好也爱种草莓，单身的人最花心，不想结婚的人都是爱乱搞这样的可笑推论！ 我就不要这样活！我活我的，杀出一个不一样的浪漫黎明给你们看！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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