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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治杀妻,遭贬十年,在走向政治中心前的没落贵公子|魏晋风骨

 金色年华554 2016-12-14

老实说,最开始喜欢司马师,是因为三国无双里那个俊美无双的贵公子。


早先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模糊,大约是因为在魏晋交际之时,他的父亲司马懿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而他的弟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千百年来更是家喻户晓,他夹在中间,实在很容易被人忽略。不过这种忽略,大概正是司马师所想要的。史册中他的资料实在少得可怜,尤其是早年经历,几近于无;然而讽刺的是,这样的资料缺失,于后世来说,反而更显欲盖弥彰。



司马师,字子元,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西)人。作为晋宣帝司马懿的长子,据说他的出生与司马懿的入仕息息相关。建安六年(公元201年),时任司空的曹操听说司马懿的名声,打算征辟他。大约是顾忌此时局势并不算明朗,因此司马懿“辞以风痹,不能起居”。曹操素来多疑,当然不信,命人晚上前去刺探,司马懿躺着没有动弹,曹操这才相信了他,就此作罢。然而到了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已经升任为丞相的曹操再次征辟司马懿,以其为文学掾。司马懿还想推辞,但此时长子司马师已然出世,“患以风痹,不能起居”的借口显然变得十分拙劣可笑,因而使者催促说:“若复盘桓,便收之”,要是再拒绝,就把你抓起来。司马懿不得已,这才应召入仕。这个记载的真假有待商榷,仇鹿鸣先生也曾考据过,以为史册记载有误,但不管其是真是假,司马懿的确堪称担当大任的良才,无论后世对他评说如何,这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求贤若渴的曹操坚持要启用司马懿,也不足为怪了。


也许是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天分,少年司马师“雅有风彩,沈毅多大略”,与夏侯玄、何晏等人十分要好。何晏曾称赞夏侯玄和他说:“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这句话来自于《周易·系辞》,大意是说司马师、何晏、夏侯玄这三人相当有才干,可以堪比圣人了。这个评价素来被后世许多人讥笑,以为何晏大言不惭,太过张狂,不过从中从何晏与夏侯玄的背景可以看出,少年司马师所交游的,是一群出身良好,爱好清谈玄学的贵公子们,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曹魏的政治打压,无法真正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



譬如何晏,他是东汉大将军何进的孙子,曹操纳其母尹氏为妾,收其为养子,并为他娶了自己的女儿金乡公主。何晏的容貌也非常俊美,宋代欧阳修有一首《望江南》,说“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其中的何郎即是何晏。《世说新语》中还有个故事,说因为何晏的肤色太过白皙,魏明帝曹叡总疑心他在脸上涂了很多粉,盛夏时候叫他到宫里来吃热汤饼,见他汗流如浆而肤色不改,才相信何晏这是自然白。何晏自幼长于宫室,这个故事泰半是后人杜撰而来,聊作笑谈而已。除了容貌出众以外,何晏在学术上也有相当成就。他与王弼一开后世玄学之风,曾著有《论语集解》、《老子道德论》等文章,都很有造诣。而在当时贵公子们中流行起来乃至影响到后世的清谈玄学,也是以何晏、夏侯玄为核心人物。不过,正因为才貌双全,又享有十分富贵,何晏为人非常骄纵。魏文帝曹丕为太子的时候,何晏吃穿用度皆与曹丕同例,因此曹丕非常讨厌他,每次见到他都不称呼他的名字,以“假子”来讽刺他,即位后也没有让他担任一官半职。


夏侯玄与曹魏的关系更加密切。曹操原姓夏侯,后因其父曹嵩被宦官曹腾领养而改姓,因此夏侯淳、夏侯渊、包括夏侯玄的父亲夏侯尚,与曹操父子的关系都十分密切,在史书中有着“虽云异姓,其犹骨肉,是以入为腹心,出当爪牙”的记载。然而到了夏侯玄这一辈,曹魏与夏侯氏的关系却变得微妙起来。有一次,夏侯玄入宫,与明悼毛皇后的弟弟同坐一席。因为毛氏的父亲是出身低贱的车工,夏侯玄耻之,公然表示了轻视,让魏明帝曹叡十分不满,将他贬为羽林监以示惩戒。《世说新语》中记载了许多夏侯玄的事迹,他性情宏阔,年少知名,曾被裴楷称赞为“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加上出身世家,夏侯玄更加倨傲清高。这样的名声与性情,展示给后人的是一个傲然风骨的翩翩贵公子形象,令许多人为之折腰,然而在当时,却令曹叡感到不悦甚至警惕,以“耻与毛氏同坐”将夏侯玄贬官,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而何晏将司马师与自己和夏侯玄并称,并给了这样高的评价,以何晏的高傲来看,司马师在清谈玄学上的造诣也必定不浅。


然而正如前文所说,这些贵公子们聚在一起研究清谈玄学,虽然后世大多以其为思想文学之探讨,但对当时的这些人而言,这些清谈玄学,是包含着他们自己的政治抱负在里面的。譬如何晏曾写过的《景福殿赋》,虽然是应制之文,但“家怀克让之风,人咏康哉之诗,莫不优游以自得,故淡泊而无所思....招中正之士,开公直之路....除无用之官,省生事之故,绝流遁之繁礼,反民情于太素”,含蓄地表达了他提倡无为之治的政治理念。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犹在眼前,这些贵公子们的交游联姻,无形中形成的政治网络,是魏明帝曹叡所不能容忍的。



太和四年(公元230年),曹叡下了一道诏令:“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这里的“浮华”,并非后世有人理解的铺张浪费(此种观点还认为曹叡本人好兴宫室,没有以身作则,导致了后来曹魏的被颠覆,这是存在一定的误解的),而是打算沿袭曹操唯才是举的老路,将没有真才实学,只会卖弄嘴皮子功夫的官员换掉。这件事在魏明帝本传中记载寥寥,仿佛没有了下文,然而从别传来看,事情并不简单。按《魏书》曹爽传中记载,“南阳何晏、邓飏、李胜、沛国丁谧、东平毕轨咸有声名,进趣於时,明帝以其浮华,皆抑黜之”;《三国志》毕轨传,“明帝禁浮华,而人白胜堂有四窗八达,各有主名。用是被收,以其所连引者多,故得原,禁锢数岁”,可以看出,曹叡对朝中人事做了一次大变动,这些向来以清谈玄学知名的贵公子们无不牵连其中,多年不得任用。虽然史书中有“其所连引者多,故得原”的记载,但事实上,终曹叡一朝,从太和四年(公元230年)到曹叡驾崩的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时间里,司马师、何晏、夏侯玄等人都没有再被任用。而所谓的“浮华不务道本者”,其实也并不像后世所认为的,这些贵公子们没有真正的政治才干,只知道卖弄口舌,清谈误国。诚然的确有一些庸才,然而其中也不乏国之栋梁。譬如夏侯玄,曾与司马懿就官员选拔制度进行过讨论,以为“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干势驰鹜之路开;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而机权之门多矣”,绝非埋首书斋不问世事的理论派。因此太和浮华案,与其说是曹叡对当时的清谈风气进行的整顿,不如说是一次政治清洗,而在这次清洗中,司马师也难得幸免。


太和四年的司马师,正是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时候的他,也许想效仿他的父亲司马懿,于家于国有一番作为,却因为皇帝的抑制而不得见用。岁月蹉跎,景初年间被任命为散骑常侍的司马师,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也许是对曹魏心存怨恨,青龙二年(公元234年),压抑的司马师亲手谋杀了自己的原配妻子夏侯徵。这件事《晋书》里是这样记载的——“后知帝非魏之纯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龙二年,遂以鸩崩”。夏侯徽是夏侯玄的同胞妹妹,的确也算是曹魏后裔,因此在知道了司马氏有二心后,被自己的丈夫司马师鸠杀。但事实上后来读史,难免将人物后续行为加诸其前,《晋书》之所以这样记载,不外乎是想表现司马师不臣之心久矣,为后来司马篡魏做个铺垫,因此不足为据。这起谋杀的疑点很多。按夏侯徵传,“后雅有识度,帝每有所为,必豫筹画”。史书中的司马师,沉毅有谋略,从他后来的表现记载来看,所言非虚;这样一个才智出众的男人,每有所为,必定会与夏侯徵商量。且不说夏侯徽是否真的冰雪聪明,能够在政治场上给予司马师助力,光是这份事必商榷的坦然,就可以看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其实是很好的。而夏侯徽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四岁,如果按她十五岁下嫁算起,九年间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女儿,也不能说感情不浓厚。纵然有人以为,两人生育了五个女儿,恰是古代对于“求子”的迫切渴望,然而从司马师的传记来看,终其一生,即便后来先后迎娶镇北将军吴质的女儿及羊祜的女儿景献皇后羊徽瑜,但子嗣也只有夏侯徵所生的五个女儿,以至于后来不得不过继司马昭的儿子司马攸,因此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向司马师与夏侯徵两人,少年夫妻,情好绸缪这一说法。


此外,身为曹氏之甥的夏侯徵,若是真的被鸠杀,曹家与夏侯家怎么会不闻不问?在史书中找不到任何夏侯玄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死亡有任何异常反应的记载,或者说,除了《晋书·夏侯徵传》中提到的这一句以外,没有其他的资料能够充分佐证司马师杀妻一事。第三,景初三年曹叡去世的时候,托孤于司马懿与曹爽。根据《三国志》与《魏略》的记载,曹叡病重急召司马懿入宫,“别指齐王谓宣王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教齐王令前抱宣王颈”,《魏氏春秋》更是记载说,“帝执宣王手,目太子曰:‘死乃复可忍,朕忍死待君,君其与爽辅此’。宣王曰:‘陛下不见先帝属臣以陛下乎?’即日,帝崩于嘉福殿”,“忍死待君”几字,足可见曹叡对司马懿的信任与托付。若是当时司马氏就已经对曹魏生出二心,以曹叡之英武干练,司马懿当时在军中的威望,即便朝中无人可托,曹叡也一定不会放心将天下交付于司马懿,令其辅佐年仅六岁的养子曹芳的。因此《晋书》所言,司马光表示质疑,而现代仇鹿鸣先生也提出过异议,我个人同样认为,这条史载是很值得商榷的。



曹爽


曹爽虽然是曹真的后代,但本人并无任何功勋,与久经沙场的司马懿比起来,威望显然不够,因此曹芳即位之初,曹爽并不敢专擅,“以宣王(司马懿)年德并高,恒父事之”。然而后来在何晏、丁谧、毕轨等人的劝说下,曹爽渐渐对司马懿起了猜防之心,上疏朝廷,认为司马懿“以高明中正,处上司之位,名足镇众,义足率下,一也。包怀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勋,遐迩归功,二也。万里旋旆,亲受遗诏,翼亮皇家,内外所向,三也。加之耆艾,纪纲邦国,体练朝政;论德则过於吉甫、樊仲;课功则逾於方叔、召虎:凡此数者,懿实兼之”,与有名无实的自己比起来,实在是社稷之臣,因此希望朝廷能加司马懿大司马、太傅。这三条上疏可谓条条诛心,直指司马懿德高望重,兼有军功,似褒实贬,朝廷(其实也就是曹爽)“发诏转宣王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司马懿几经沉浮,对此不惊不躁,称病以避风头。



左边三国志司马师人设,右边真三国无双司马师人设


我想,在司马师与众人一起被贬斥,不受重用的近十年中,一定发生过什么,才导致了他昔日的好友几近一面倒地偏向了曹爽,成为司马家的政敌。然而就我目前所得到的资料来看,暂时无法得出结论,只是当时的一首童谣展示了司马家的门前冷落车马稀——“曹爽之势热如汤,太傅父子冷如浆,李丰兄弟如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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