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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5 11:30 | 豆瓣：风行水上 看到媒体上说校园霸凌事件的讨论。这让我想起自己小学和初中时一些校园暴力往事。小孩子有时欺负某一位同学简直没有道理可讲，三字经上说“人之初，性本善”，这种说法我实在不能苟同。人性当中与生俱来就有恶的东西在里面。后来的教育以及社会习俗和法律，就是给这种恶划定了界线使它不致于破坏到正常人群的交往与合作。比如说我在街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我起了邪念；忽然想亲她一口，或者在她屁股上摸一把。象我这样一日三省其身的有道之人，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要脸，你怎么可以有这种邪念？最近有点放松思想政治学习了？他人之姊妹尤如自己之姊妹，如果还达不到自律的上限我会正告自己道：你别看前面这个女的身材长得象亚亚葫芦一样，其实她们都是妨碍我们修成正果的红粉骷髅、白骨皮相。基本上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目不斜视了。有那比我差一等的人还有社会习俗与法律等着他。他动了妄念以后第一个会想到我被抓住怎么办？拘留罚款还不紧，万一消息传到我们单位怎么办？甚至是传到单位也不要紧，这要让老婆知道就完了。老婆一知道小舅子就要知道，小舅子知道了老泰山一定瞒不过去。如果他们三人联手，阿呀呀呀！活不成了。于是也能重回万法空寂状态。这个比较形而下一点。 但小孩子不是这样。我们经常能看到很小的小朋友，看到别人有好吃好玩的伸手就抢。抢不过就打，打不过就哭。完全是动物性的，动物性怎么好定义善恶呢？你不能跟老虎说：“老虎你吃羊是不对的？你应该去吃草”。老虎说操你大爷！我生来就是吃肉的。三字经上说法“人之初，性本善”，那意思是小孩子生下来是好的。最后学坏是因为没受到好的教育或者受成人影响才变坏的。其实小朋就有恃凌弱的动物心理。他们喜欢欺负弱者，或者不太合群孩子。甚至是穿着或者口音都成为欺负另外一个人的理由。班级上一些比较胆怯的孩子见别人的同学人骂人没有受到惩罚，他就在旁边打黑拳。或者积极倒向强者那边去了这样就形成一种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局面。这个经常被欺负的孩子就成为班级的出气包，想恶作剧了或者有打人的冲动时就想到该倒霉蛋子。因为打他或她，完全不用承担什么后果。那个经常被欺负的孩子慢慢也接受上学就要被人修理的现实。直到有一天班上转来另外一个同学，或者发现了新的欺负对象，而这个原来经常被人欺负的同学会成为霸凌别的同学的小能手。他把以前搬演在他身上的招法一一用在另一个倒霉蛋身上，还能时时创新。 我是在乡下上到三年级。后来我爸他们部队调到城市，我爸写信给我爷爷让我到城里上学。照常理我要升四年级，但学校老师说农村教育基础差建议我从小学三年级多读一年。我到新的学校没人理我。下课以后同学斗鸡的斗鸡，抓老龟的抓老龟，还有就是扭打在一起。我站在墙角看着他们玩。有几个男生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并且向我指指点点，时不时暴发出一阵笑声。后来我们班徐前进走到我身边撞我一下说：“农村人！钱广是你爹吗？“。钱广是电影《青松岭》上的一个坏蛋，赶着生产队的大车走资本主义道路。我在乡下看过这个电影，也知道钱广不是好人。我没理他，把头偏到一边。徐前进就拿手封我领子。我把他推开，他回过头跟另外几个同学说：”咦！农村人还敢手了。然后他跳起来就跺我一脚，有的人趁机打黑拳击。我抱着徐前进的头夹在胳膊窝下乱甩。就是乱甩，象狗叼住一块破布似的。其它的几个同学就围上来打我。在外面跳房子的女同学就飞快跑到老师办公室，一边跑一边喊：“老师——打架了！”。老师把我和徐前进都叫到办公室。老师问谁先动手的，因为我才从农村来比较胆小。看到老师就不敢说话。徐前进就恶人先告状，他指着我说：“他先动的手，我喊他玩他不玩。上来就夹我的头”。然后他把脖子伸给老师看。老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红印子就说：“你回去上课吧！好，你留下来”。我们班主任就语重心长的跟我说：”你们在农村上学的孩子是比较野一点。现在转学到城里了，就要适应城市的生活。别人动手你不要理他，有什么事到老师这儿来。你告诉老师，我来批评他“。”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你把头抬起来！好，你去上课吧“。 我到教室里，数学课上到一半。我往座位上走，数学老师说：”出去——出去！你可喊报告啦！“。我走到门口喊报告，老师说进来吧！班上同学忽然笑起来。就数徐前进笑得最响。我耳朵旁边听到他跟几个同学小声说；”呆逼！农村人连报告都不会。放学我们在巷子里堵他‘。我觉得很紧张，老师讲的什么完全没有听明白。所以提问的时候我站在那里翻着白眼，老师等了很久没有下文。她叹了一口气说：“你坐下来吧！”。从我们学校到我家要经过一条巷子，放学的时候我一直慢慢腾腾的收拾东西。我想他们不敢在学校打我，等他们饿了就走了。我再从前面木材加工厂绕回到枪械修理所那边去。枪械修理所那边有块菜地，菜地的围墙有个洞。那个洞我能钻进去。徐前进跟他的几个死党从大门消失以后，值日生李红云喊我。她让我帮她把黑板擦了，擦完黑板我们一道出来，到了校门口。她往左我往右。当我拐进木材加工厂的巷子的时候，徐前进一只脚伸在前面挡住我的去路。他喊我：“农村人，我们给了起了个名字叫钱小广！，什么时候喊你都要答应“。我把他搡到一边，凑到他脸上说：“钱小广是你大”。我们乡下喊爸爸叫大大。他对我脸来了一拳，然后他的几个帮手就围过来打我。把我打翻在地上，几个人用脚跺我。这时一个工厂下班的大叔经过这里，他把我们拉开说：“小孩子不能打架！再打告诉你们老师去”。徐前进喊了一声：“跑！”转眼之间他们跑得没影子了。我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书本和铅笔。我觉得鼻子里有热热的液体流动，用手一擦。鼻子出血了。 我回到家里，我爸问我：“今天上学怎么样？老师说的你能听懂吗？”。我没吭声，我爸看我一眼说：“怎么你跟人打架了？为什么打架？”。我说他们喊我农村人，说你是钱广。我爸说：“农村人怎么啦！你本来就是农村人嘛。为什么要跟人动手。怎么那么不省心呢？“我说：”不是我先动手的，是他们先打我的“。我爸说：”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打我？，如果要打就打赢。不许哭，哭连饭都不要吃了”。我姐把我拉到一边，绞了条毛巾帮我把脸上的泥和血迹擦干净。她小声问我：“是谁打的？下午我帮你去找她”。我说：“不要！”。我爸说你们俩在叽咕什么？还不吃饭。我们上学的时候被欺凌最妥善的办法是寻求外援。这个外援最佳对象无过于自己的哥哥。如果有两个膀大腰园在高中的哥哥，那就妥了。在学校被人欺负如果跟爸爸妈妈说；好的安抚两句，不好的说不定还要讨一顿打。打你的理由跟我爸说的一样“他们为什么不来打我？总之是你自己不好”。但是哥哥就不一样，同仇敌忾。在放学路上堵住该仇家。老大抱着手站着，老二动手。劈脸一个大嘴巴子，然后问：“是不是你打我弟弟的？”。那个同学摸着脸不敢说话，再说还是一个大嘴巴子。然后靠墙站好，马蹲！蹲得不好就上脚去跺。然后三兄弟扬长而去，这个惩恶扬善的场面不知道让我有多羡慕。而在我们家我是男孩中老大，我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照顾我那个被人一打就哭的弟弟。就是说我老姐要给我去报仇，我也觉得相当没面子。所以我坚拒她帮我出头。 那段时间我过得相当憋屈。因为他们老喊我农村人，我把从老家带来的衣服故意弄烂。让我爸爸给我买城里孩子穿的夹克衫，也不愿意穿我奶奶给我做的园口布鞋。我觉得这个样式可难看了！但不管我怎么样向他们努力靠拢，他们还是将我视为异类。他们干了坏事找我顶缸，我也甘之如饴。有一种参与集体的光荣感。有一次徐前进从家里带了几块大白兔牛奶糖，下课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玩。他拿出来把每一块糖都咬成一半。然后绕过我分给其它同学，最后他喊我：“钱小广，你也来一块！”我伸手接过来，其它同学含着糖都笑起来。我一边丝丝的吸着糖水，一边说：“徐前进这个糖可真甜，是你大姑从上海带的吗？”。徐前进说：“我大姑最喜欢我，每次从上海来都给我带糖。我妈妈把糖放在五斗橱上的糖罐里。每天给我发两个，今天我趁她没注意偷了四块。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块，谁跟我好我就给谁吃。哎！今天班上新来一个呆逼，长得我就不喜欢。还穿个大毛皮鞋。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头鞋。等会看到他出来，我带头我们一起喊——-大头鞋。”大头鞋——大头鞋——-“。后来我们看到那个同学出来就大声喊起来。他茫然向我们转过脸来。这是一个矮个子脸色苍白的同学。因为早上没时间吃饭，他趁着课间出来吃馍头。徐前进抢过他的馍头扔到院墙外边去了。 班上新转来的同学叫林东风。他爸爸是从三线工厂调到市区来的。他们厂里发的劳保用品就是翻毛皮鞋，他爸领了一双最小号的给他穿。但是最小号的鞋林东风穿了还是嫌大，他就把废报纸团在里面塞到鞋子前面。走起来咯拉咯拉的响。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都知道林东风来了。他背的书包也跟我们不一样，他背的是一种工厂发的工具包。有个金属的钮子，一旋就把包扣住了。林东风的妈妈在他三岁时就死了，他一直跟他爸爸过。他爸出差的时候就把饭菜票给他，让他自己买吃的，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所以他的穿着全是他爸套模子套出来一样，他爸到学校来开过一次家长会。也是脚下一双大号的翻毛皮鞋，身上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只不过比林东风干净一些。林东风衣服上破的地方，他自己用胶带贴了起来。用一只很短小的铅笔，笔短得拿不住的时候。他就在铅笔尾部套上个竹管子接着写字。从各方面来看林东风很有代替我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在扔过他的馍头之后，徐前进他们放学之后象打我一样把林东风堵在路上给打了。林东风的衣服被撕得棉花都飞了出来，他们把他的课本书扔了一地。张小伟拿脚踩他的肚子，林东风在地上翻来覆去。但是不说一句怂话。后来他们把他拖到墙角，用手拍他脸。喊他绰号”大头鞋——大头鞋，你是大头鞋，你妈叫破鞋。破鞋养的儿子就叫大头鞋！”。并且说只要答应了就不抽。林东风低着头不说话。林东风被他们把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看着这几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脸上浮现出我们课本上刘胡兰那种神色。 第二天上语文课，老师回过身在黑板上写字。林东风忽然站起来拿半块砖在课堂上把徐前进头给开了。老师赶紧过来抱住林东风。林东风指着徐前进说：“你妈才是破鞋！徐前进你们一家都是破鞋”。老师用手捂林东风的嘴，给他在手上咬了一口。老师一边甩手一边喊：“赶紧送徐前进到校医务室去————”。下午林东风的爸爸被从厂里喊过来。他与徐前进的家长商量后赔偿事宜，在赔了近两个月工资后两家达成协议。老师把林东风爸爸喊到一边说：“老林啊！你这个孩子可不能不管了。这么点大的孩子下手太狠了，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教育，象你儿子这样的是头一回遇到。这个事情以后可再不能发生了，如果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们学校是要开除他的‘。林东风在打服徐前进之后，过了半个月又在巷子里堵住张小伟。他说我谁也不找！只要他们不把我弄死，我就一个一个打，打服为止。张小伟被打红眼的林东风堵住，他是个乖角。自己躺在地上，他说东风你尽管跺！你只要你消气就行。林东风还没跺，他就叫起来。林东风看着捂着肚子的张小伟说：”滚！怕死鬼————狗腿子“。张小伟学着汉奸的样子连连后退，等退到安全距离后。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林东风————你有种！”。 林东风在我们学校就上了一个学期就转学了。他们家搬到工厂区去了。被打蔫了的徐前进又张狂起来了。有一次喊我钱小广，我看着他眼睛说：“你记住钱小广是你爹！”。然后我们俩就在班上打起来了。班上男生象古罗马的贵族一样围成一圈在旁边观战。有的说抓他头发，扳他腿。踢肚子，剜眼睛——-打——打——打。最后我骑在徐前进的肚子上，他象蛤蟆一样鼓气。想把我从他肚子顶下来。我用一只膝盖压住他一只手。扼住他脖子问他：“服——不——服？”。徐前进挣扎不起来，忽然张开大嘴哭起来。嘴张得可大了，我都能看到他喉咙里的小舌头。小舌头随着他的抽泣颤抖起来。我看到徐前进被打哭了，我骑在他肚子也哭了起来。可这是喜悦的泪水啊！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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