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年失婚的女性朋友,我推荐她去看亦舒的《我这前半生》,她不解,问为何,我说,“很像你。” 她真的很像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子君。而亦舒给这部小说的男女主角分别取名叫子君和涓生,是沿用了鲁迅小说《伤逝》的男女主人公的名字,那么结局其实从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 子君作为全职太太,一直过着非常幸福和优裕的生活。她的家庭很完美,丈夫涓生是个医生,温柔体贴,收入又高,一儿一女,全都乖巧听话,偶尔的烦恼不过是女儿青春期开始发育了要买新内衣、佣人不肯同菲律宾工人一起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对生活全盘的不设防,妹妹同她说起谁谁离婚了这样的事情,她也骇然,觉得不可思议。母亲提醒她要看紧男人一点,多陪涓生一些,她觉得全都是多余。她相信生活有它自己的节奏,自己能做的不过是随着节奏去走。 孩子上学了,她得闲了,出去做美容,享受得紧。想到自己的朋友还需要在职场拼杀,她隐约生出了同情和优越感,“这时唐晶大概在开会吧,扯紧着笑容聚精会神,笔直地坐一个上午,下班一定要腰酸背疼,难怪有时看见唐晶,只觉她憔悴,一会儿非得劝劝她不可,何必为工作太卖力,早早地找个人嫁掉算了。” 被生活保护得太好,她很天真,亦不解人间疾苦,“缓步走到置地广场,有时真怕来中环,人叠人的,个个像无头苍蝇,碰来碰去,若真的这么赶时间,为什么不早些出门呢?”连十二岁的女儿都觉得她在坐享其成,语带讽刺的说她,“我觉得你除了喝茶逛街之外,什么也没做过。家里的工夫是萍姐和美姬做的,钱是爸爸赚的,过年过节祖母与外婆都来帮忙,我们的功课有补习老师,爸爸自己照顾自己。妈妈,你做过什么?” 丈夫涓生一再想和她谈话,她一副漫不经心,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事,从早晨推到中午,中午又同朋友吃饭,忘了这档子事,等晚上终于见到了,又是顾左右而言他,涓生终于忍耐不住,给她一个晴天霹雳,“我只有一句话说,你听清楚了,子君,我要离婚。” 她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一向驯良,对我言听计从的涓生,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这不是真的。”但涓生去意已决,决心分居搬到情人家里去。这又像一个炸雷在子君头上炸响,她竟然不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了,这让涓生都觉得稀奇了,“天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连安儿都知道,这孩子没跟我说话有两三个月了,你竟然不晓得?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的。” 她真不是装的,她只是活得安全、笃定,在自顾自的幸福中日渐变得麻木。她忽视了所有的线索和眼色,直到谜底彻底摊开在自己面前,才恍然大悟。回头看,发现自己竟然错过了那么多提示。 没有那颗心是在一夜之间改变、溃烂,征兆到处都在,不想看的人就看不到。涓生对她不满已经几年了,“我在家中得不到一点温暖,我不过是赚钱的工具,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我想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做别的事情:与太太们吃饭.在娘家打牌……” 男人变心总会为自己找到理由,但子君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也真是失败。 现实中的子君几乎和小说中的子君有着一模一样的经历。稍微不同的是,现实中的子君有工作,不过干了十几二十年也不努力,因为有老公撑着呢,有升职加薪的机会都不去,越清闲越好,方便照顾孩子和家。没结婚的时候妈妈就耳提面命的告诉她:“这女人啊,别那么强,只有把老公孩子都照顾好才是最大的成功。” 当男人和她站在一条船上的时候,目的一致,方向一致,有这样的想法都没问题。问题是这条船是男人的,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和她不顺路了,她就得下水自己游回去,没有这个本事,怎么办,就要淹死。 现实中的子君正在痛苦中,不知道如何面对失婚的生活。依赖他人的时间太长了,精神的脊梁已经被抽掉,想要重新站起来不是一件容易事。小说中的子君也是一样,要丢掉佣人,搬到一个小公寓去住,每天早九晚五的去挣那原来根本看不上的一份月薪。但在社会上挣扎立足后,子君收获了一个更加强大和有趣的自己,再不像从前那样面目模糊。即使涓生重新来求她复合,也被她拒绝,“一年多来我见识与生活都增广,又能赚到生活,他不再是我的主人、我的神,我不必回头,这一仗打到最后,原来胜利者是我,我战胜环境,比以前活得更健康。” 她像足了她的前半程,后半程怎么走,要看她自己的。小说中的子君又遇到了良人,这是小说所需要的戏剧化效果,真实的生活是温温吞吞,跌跌撞撞的前行,没有结局,因为永在继续。 我推荐她去看这部小说,就是希望她知道,一个人活得清醒的代价就是要感知到各种刺激和疼痛,而麻木的后果是失掉生活的主动权。世界那么易变,但在变化之前,它会做出预告,命运会给你眼色,这一次看不懂没关系,生命还那么长,下一次要认真看,仔细看。 我的新书《你配得起更好》正在热销,欢迎广大读者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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