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量:我们今天有两个讨论的议题就是“篆刻的当代问题,显学与禁忌”,因为从赵明诚、欧阳修等等对金石学的注重以及后来篆刻从实用转变为艺术,从象征权力之物到人文把玩的物品,实际上给篆刻带来新的契机,但是也同时带来一些危机,所以说我认为所有的书写,包括书法的书写还是篆刻的刻写都是有同质性的,所以当代的篆刻如何转换才能避免成为禁忌之物,而就像现在书法那样,篆刻是不是也面临着这样的灾难。第二个议题是:“篆刻与刻写:边界及可能性”,实际何效义作为当代篆刻的一个个案,引发出来的问题依然值得我们商讨。
蔡大礼:这个题目是篆刻与刻写的边缘问题,所以我的第一个要说的问题我认为书刻一体才是中国书法篆刻的基本形态和面貌,实际上我们对书法的认识最早从古代遗存来看的,包括何效义的刻法很像我们原始时期的岩画,很像甲骨文字,很初级的那种形成的状态,随着书法的发展有了毛笔,有了毛笔之后咱们的写才逐步的占据了上风,但是刻的始终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形态,因为我想了一个词叫做书法制成品,因为文字这个东西在上古时代是很高级的,只能为社会的高层所掌握,文字这东西要传递久远就必须要刻写,所以过去有一句讲法,叫金石千秋,甲骨文也是刻的,包括我们后来看到陶文,包括碑刻,而且这些东西带有一些制度化的东西在里面,因为是官方做的,篆刻本身从印章演变到篆刻有很长的时间,从原末开始,有了石材才有了篆刻,从文人介入之后才有了篆刻,刻本身和艺术之间完全是一体化的,严格说篆刻不能把它归为只是刻在页面这个地方,咱们刻的范围越来越大,打破了印章的格式化的限制,特别当代篆刻出现了体量巨大的作品,比如说陶艺,比如何效义刻的一些瓦片,刻砖,实际上这些东西在古代都是没有的。这种边界的打破没有违背它发展的基本原则和规律,也是一种拓展。
我们之所以形成一些固定的观念,认为篆刻有它固定的格式和要求,很多是基于一些咱们在接触这行,在学习这一行的成见,这是把写和刻作为一个分割,但是从艺术角度来讲实际上是割裂了书和刻的内在联系,对艺术发展本身是一个制约,所以有一些探索和所谓的跨界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我觉得这种突破在当代篆刻中应该说是一个亮点,也是一个大家比较关注的点,这是我们要关注的一个问题。
我最近看书又重温了一下梁启超先生的《清代学术概论》,我发现现在书法篆刻界有些暴躁,其实很必要我们回过头看一看整个清代学术的发展,清代学术的发展是清代出现一个书法的高峰的原因,这在以前我们没有做过系统的探讨,我先把梁启超的一段话给大家念一下。梁启超先生在总结清代学术的时候,他这么说“以复古为解放”,当然他做了一些具体的分析,你比如说怎么复宋之古来解决王学对大家的束缚,以复古为解放,篆刻史上同样,因为这都是在一个历史阶段,一个历史进程中发展,因为清代大兴文字狱,你想做其他的学问不可能,因为当朝政府一句话说不好就可能杀头,所以清朝的学术发生了一个很重要的转向,都转向文字学,于是这个学科得到空前巨大的发展,这空前巨大的发展造成了什么结果呢?这个时期也是中国考古一个最重大的发明出土最多的时期,恰恰大家对古人兴趣的浓厚,很多考古都是这个时代出土的,先秦促进了这方面学术学问的发展,又使大家更进一步的了解到古人的东西,于是清代的书法,特别是复古书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高端,咱就单讲篆隶书法清代的大家才能用,这个时期创造了篆隶书法的高峰,所以清代有考古的大发掘,有学术上的支撑,有四大家出现。
整个从小学到古文字整个学术的支撑非常强大,再加上我们看到这么多古物,开阔了大家的眼界,使大家获得真正的解放,其实复古不是重复,复古是再创造,所以梁启超总结的非常好,他说复古就是一种解放。有点类似欧洲文艺复兴,我们能够更深切,更确切的看到古人,从而让我们对大家的目标更加清晰和准确。所以我看到何效义的作品感觉他是在走这条路,不管走的到位不到位,可能有些层次上,技术上还有一些突出的地方,篆刻也是一样,篆刻当初也是以复古为榜样,我觉得艺术的成功一方面源于你的观念,源于你对传统的认识,《白庄》这个小册子,包括何效义他们做的田野考察,都是对传统比较深入的,比较贴近的实实在在的工作,这种工作是带有学术性的,也是对艺术观的不断成熟,有自己的框架和发展目标是非常有好处的。
曾翔:当代篆刻的发展经过了30年的发展,也是重拾篆刻最多的状态,这30年的发展的很好的背后引起了我们很多的思考和担心,担心什么呢?今天何效义的这个座谈会显得是以前的回忆,还有对当前篆刻发展的堪忧,这个堪忧是一个把篆刻作为一种生存方式的手艺活,把它界定成这样一门艺术的时候,这个艺术就要完蛋了,有这样指导思想的时候,你马上要去考虑,你是如何去学习古人,你的学校的教育,本科教育如何培养我们的篆刻,现在一上学学的就是很规范的很细腻的,让世人能看得懂的,衡平竖直的很被王羲之所耻的,这些东西怎么能从高原走向高峰,所以我们这20年的篆刻发展几乎是千人一面。
第二、篆刻远远没有成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大家老是觉得篆刻就是刻戳,没有把它作为一个传情达意的创作,实际上它真正表达的是你的心性,是对篆刻的认知,甚至是一个人精神内核的表达,而不是一个吃饭的工具,是对书法创作和绘画创作一样的,甚至于更高,它绝对是你的认知和内心的表达在方寸之间表达出来,应该站在这样一种高度来欣赏篆刻的高度,随着我们艺术学科的分类,实际上对我们今天艺术的发展是一个伤害。我是觉得作为一个文人,作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不知道篆刻,沿袭着传统文人艺术门类来说,篆刻是不可或缺的,文人介入之后它的艺术在人生当中的作用不可小觑,所以你回头看看齐白石、黄宾虹这一路等这一批人,里面有很多的文字学等很多方面的知识,我觉得这是一个艺术家需要成就一个大艺术家不可小视的一个雕虫小技,在中国书画印这样一个篆刻家里面是不可或缺的,不是简单的一个雕虫小技,是一个小道,真是小道里面见大的精神世界。
第三、汲古出新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篆刻家的一种责任,怎么样去汲古出新,怎么样古人里面找到一种突破,我们当前的篆刻家为什么令人堪忧,他不想这个问题,他就是拿来主义,我觉得一定是要有一个新的认识和判断,这个判断就要把自己的位置,你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要建立你自己的责任担当也好,你不是说在字典上查一个字刻一刻,找几个图形,表面是图艺,但表达的是作者的精神世界,仅仅以图形说图形的话,就走偏了篆刻的本体,这是要强调的第三点。
薛养贤:我的阅读比较偏西方视觉设计,看了何效义的作品集,很有感觉。原篆刻实际上它是一个比较个人化的这么一种艺术的创作,尽管他的尺幅不够大,但是我们都讲它的气象万千,可能胸怀在这里面有着更重要的意义。我有一个想法,篆刻只要有篆的意思,刻的意思,不管是什么形式都可以归到篆刻的范畴之内,我们没有篆没有刻还可以成为其他的艺术形式,我们以其他的艺术形式探讨了,只要有篆刻这两个字在,我们表现的手法,我们的材质都可以做更加宽泛意义上的这样一个尝试。包括现在传统的篆刻是类似于浮雕形式的外在形态,能不能把它做成圆雕形式立体的,我们坐在的空间内有没有一个篆刻的艺术作品,实际上也就是一种实用的状态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刚才曾翔先生也强调篆刻的独立性,篆刻的独立性是艺术本身的独立性还有功能上的独立性,如果把篆刻能以各种材质各种创作的观念进行尝试,都可以传承我们的文化,以实用的姿态让篆刻成为一种独立的状态。
吴振锋:我把这本厚重的书籍看了一下还有点小激动,何效义提供给我很多思考。因为我不搞篆刻,我只是欣赏篆刻,看篆刻,我也想看看篆刻和当代的一些问题,这个时代给我们提供了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的契机。我们是不是要回过头来,回到自己本土文化的语境中来,探讨一下我们本身的文化它的传承和可持续的发展这样的问题,这就回来到我们现代的生活,无论如何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文化在传承的过程中不能靠政府,我们认真思考是不是这样的事情,我们重要的可能还是在民间,所以政治、军事、经济、社会方方面面的问题,文化要靠我们民间,靠我们本身,靠我们自觉,这样文化自觉的基础上才有文化传承。
回过头来看何效义的作品,突然一看好象不是篆刻,但仔细看看又觉得他刻画的痕迹,恪守的文化规矩还是篆刻,我觉得我同意蔡大礼先生讲的不要把这个弄的那么清楚,人类祖先创造文字的时候,是结绳记事,成为文字学家,后来刻在瓦片上的数字就是文字,他们既是刻又是写,是要传达历史,我们中国文字在传承过程中又刻又写,是我们今天以来把他分成刻和写,古人传承的原则就是实用原则,我觉得这样一个结构,这样来认识文化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进步论在解释文化的时候是解释不通的,所以是不是说我们要向冯友兰先生讲的那样,我们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先用照着讲,然后要接着讲,然后要对着讲,对着讲是和古人平起平坐,这是很了不起的。
艺术是最好的媒介,最好的寄予心灵的东西。当然我们也要面对一些新的问题,人类在这短短的几百年之内,到2100年,这个时候大概只剩下3000种类,中国有2700多种方言,普通话已经把方言击退了,回到咱们现在书法,我们到那时候可能更难受,艺术并不会随着语言的灭绝而灭绝,艺术应该是一个多元的,因为它是人类思维发展的一个奇迹,这是我今天一点浅浅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