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5 采访刚刚结束，助理便已在门口提示 14:00 的会议访客已经到来。「做投资真的是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就像穿上一双红舞鞋。」张泉灵在采访后用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张泉灵在 2015 年末选择离开了她工作 18 年的央视，开启了人生新的征程，与猎豹移动 CEO 傅盛共同创办紫牛基金。截止目前，专注内容创业以及人工智能的紫牛已经拿下了二十几个项目。 作为「2016 VC 投资人年度影响力榜单」中的「年度最佳跨界投资人」候选人，张泉灵分享了她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对「速食文化」的看法，对内容创业与内容变现的理解，对投资技术领域的判断逻辑，以及紫牛创业营与紫牛基金是从哪些维度帮助被投企业成长的。 当谈及做媒体与做投资所创造的不同社会价值时，张泉灵说：「做媒体，让我脑子里沉淀了许多社会真正的痛点；做投资，则可以依靠科技和商业的力量，寻找另一路径的解决方案。」 专访浓缩精华版视频 Q：您第一次看项目时最深的感触是什么？哪些细节令您记忆犹新？ 张泉灵：开始看项目的经历其实挺逗的。 我们早期投资了三个内容型项目，都是我和傅盛一起去上海见的：张怡筠博士的「儿童情商教育」，后来成长迅速的「年糕妈妈」，和网络上广受欢迎的「二混子」。 事后想起来，当时犯了一个很大的投资界「忌讳」——如果创业者没有下定创业的决心，投资人是不应该去千方百计地说服他。因为创业本身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一路会遇到各种挑战，如果创业者本身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可能会坚持不下去。但事实是这三个人都是被我们说服创业的。 张怡筠博士的公司已经运营很多年，她有自己习惯的做事方式，当时她的设想是与机构合作，以孩子培训、家长活动为核心的线下情商儿童乐园。我们做了很作工作让她把模式从线下搬到线上，打造线上产品。因为线下他们只能够触及、影响几十、几百个家庭，但在线上她这套科学的方法可以让几万、几十万家庭受益。 再说「年糕妈妈」，她当时生活在苏州，只是把母婴内容当做一个乐趣，还没有以此为事业。而我们规划了内容未来是要转电商的，这意味着中间链条会很长，只有杭州才能提供最佳的基础服务，所以当时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她要从苏州搬到杭州。当时她的孩子只有一岁，生活也很安逸，这是一个影响家庭的决定，但她还是很快答应了，不到一个月就搬到了杭州。 「二混子」更是如此，他当时还没有辞职，在上汽做汽车设计师，生活舒适，闲暇时间画画漫画，不想画就停下来歇歇。我们当时对他说：不要认为你的工作让你有足够的业余时间做好这件事，与全力付出相比，你的感受和投入的热情一定是不同的，他之后才辞了职。 很多人说如果创业者没有下决心，我们不该去劝说。但在当时的我和傅盛眼里，我们看到了那么好的资源，那么有潜力的创业者和他们项目的发展前景，放在那里，似乎就浪费了。所以我们不是从投资人角度去想这个事情的，而是抱着不想浪费好东西的心态。后来他们三个都坚持下去了，并且所有表现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Q：您进入投资领域之前有没有做足够的心理准备呢？傅盛做了哪些说服工作？ 张泉灵：其实如果创业需要做足够的心理准备，很多人就不会干了。比如你现在去问傅盛，早知创业的路如此艰辛，回到那个起点，你还会不会从头再来一次？我问过很多现在很成功的创业者这个问题，每个人至少都会犹豫一下。当你回过头看自己走过的路，都会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如果早知道困难重重，你还会开始做这件事吗？我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这条路会这么难。 傅盛对我的说服工作特别简单，这也是我一直用以说服其他创业者的话——他就说：人生最不可浪费的是时间。 Q：之前的大病一场让您开始重新审视人生，选择开始新的职业生涯，如果没有这样的契机，您觉得您还会做出这种冒险吗？ 张泉灵：会吧，只是未必在那个点。如果你的内心总是渴望变化，渴求新的知识，你很难墨守成规在一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但是在这个岔路口离开还是下一个，你并不知道，确实需要一个契机，去触动变化的发生。 Q：您有没有想过进入其他岔路呢，比如做内容创业？ 张泉灵：不会，这样的方向对我来说不够新鲜。我很害怕决定了重新开始，又做一些驾轻就熟的事情。 Q：您的状态和心态的经历了哪些变化？有没有过力不从心的焦虑感？ 张泉灵：我最大的变化就是不仅承认了自己的焦虑感，而且承认了焦虑感是一种长期状态。别人问我应该如何去克服焦虑，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承认它的存在，并且是跟你共存的常态。 Q：截止目前，您觉得投资工作与您的心理预期差别大吗？ 张泉灵：差别很大。媒体做久了，你会有一种天然的精英心态「我努力去想你是怎么想的，我有同理心」，你会这样去理解世界；做投资需要的是空杯心态「我不觉得我是精英，现象存在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要去寻找背后的原因」。 所以近期我会去关注一些我之前并不完全理解的项目，这些项目也不是紫牛近期会投资的领域和阶段，比如 ofo、梨视频，但如果我没看懂这些项目，我会去学习和思考。因为有那么多一线基金、一群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都去追的东西，你没看懂，你就要去理解为什么。 在原来的环境中，你可以用「不喜欢」为理由，拒绝理解一些事情。但是作为投资人，你没有权利不喜欢。你喜不喜欢不重要，理解，很重要。 Q：您觉得做媒体和做投资，是在从哪些不同的方向创造社会价值？ 张泉灵：世界上的任何工作都在从不同方向创造社会价值，但是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些价值可能会极其互补。所以我觉得做投资，有些事情是不忘初心的。 我做媒体时，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与食品安全做斗争，比如地沟油。我们之前做过实验，你猜老百姓在普通的油和地沟油之间更爱吃哪一个？地沟油。为什么呢？生产地沟油的人也没有蠢到在里面添加成分，让它口感更好，让你警觉，知道它是地沟油。事实上你很难用舌头、气味辨别它，但大多数人爱吃，其实是因为地沟油便宜，因为成本低，厨师舍得下，油大了菜好吃啊。 所以这件事完全要靠政府的力量、行政的稽查，去找到到底哪些餐馆在用地沟油，今天是不是在用，明天有没有在用。但其实回过头，你要问一个更深刻的问题：餐馆为什么给你吃地沟油？ 中国的餐馆每年的倒闭率是 120%，大多数餐馆活不到一年就再见了。前 6 个月，老板也试图做个有良心的人，后 6 个月，当他痛苦地为存活而挣扎的时候，他发现成本的几个部分，租金减不下来，人力减不下来，唯一能减的就是菜品原料。菜品原料的 30% 会被浪费，菜品里最标品、长期化的原料，就是油，而且价高，所以，他很容易在这里失去他的底线。 所以你需要思考的应该是：怎么帮助这些餐馆的老板，让这些餐厅有机会成长起来？能不能把4桌的翻台数变成 14 桌？能不能把餐厅的服务员减少三分之一？能不能把浪费的菜品原料从 30% 降到 3%？我们投资的餐厅 SaaS 系统就做到了——成本控制，老板甚至愿意把餐厅的后厨开放。 所以这个世界上除了媒体揭露真相的力量，还有一些东西是要依靠科技和商业的力量去改变。 Q：您做投资的原因，是不是也有您在做媒体人时关注到一些待解决的问题，希望通过商业的力量去找到出口呢？ 张泉灵：做媒体有一个特别大的好处，是通过这个窗口你可以关注到这个社会真正的痛点，痛到很多人都觉得痛，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无法改变现状。 所以我脑子里沉淀了很多社会中真正的痛点，从各种方向努力，都看不到特别大希望的事情。未来有很大可能，我们会通过科技和商业寻找到这些痛点另一路径的解决方案。 Q：您怎么看直播、网红这样「速食文化」的产物？ 张泉灵：这个世界上的文化从来都存在两个方向——速食的部分和相对沉淀的部分。如果从投资的角度看，我觉得「平台」会比速食文化的内容创作者更具有投资价值。 速食文化平台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它爆发得很快，能快速聚集大量用户。你说它速食，它也能维持好几年。未来你不能用静止的眼光去看它，它发现风潮改变的时候也会随之而动，它拥有积累的大量用户和资本的支持，可以去不断地适应和改变，可以用收购、打造新的产品形态等方式找到新的路径，只要能留住用户就好。 我们投资的项目中也有网红，但是因为我自己多年的媒体从业经验，我会在这里比较小心，我会选择生命力更旺盛的网红。比如我觉得教育界的网红就是生命力旺盛的，他用内容打造的壁垒也足够高。面对一些比较快速热起来的网红我就会有些犹豫，当然投资有不同的逻辑，我不否认其中的价值，只是我会比较谨慎。 Q：能否谈谈看国内「内容创业」的环境现状和未来的发展趋势？ 张泉灵：我经常会问内容创业者几个基本的问题： 1、经常我们说内容为王，在移动互联的时代，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创业才有资格叫内容为王？什么情况下是渠道为王？ 2、内容创业，究竟形成的收入闭环是怎样的？ 3、内容创业是不是有风口期的？ 第一个问题，更多的时候我觉得除了绝对头部的之外，其他的内容创业都是渠道为王的，你是否为人类提供具有文化价值的内容是一回事，你是否值得投资是另一回事。有些项目可能提供了很好的文化价值，但做不成可以投资的大生意。 我不是贬低这部分的价值，而是说从投资角度，只有极少数的头部内容是精华的，以至于这部分内容转移的时候，平台都是为你打工的，你可以无成本地把自己的粉丝带走，能做到这些才是内容为王，剩下的都是渠道为王。所以说从内容爱好者角度与从投资人角度去看，是不一样的。 然后就要谈你怎么把内容变成钱，是直接内容收费、广告模式、通过电商、还是打造其他消费闭环，总要找到一个方式。你要清楚你的内容和变现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这个过程需要顺畅、便捷、转化率高。 所以通常你会发现真正的能力不仅在创作内容本身。比如你选择转电商，真正的价值会体现在选品和供应链控制上，在你怎么提高内容阅读者的购买转化率上，这很现实，能生产好的内容不一定能做好电商。 因为我们投了年糕妈妈，很多内容创作者来找我们。首先我会看你的内容是属于哪个品类的，如果你的内容指向非标品，那说实话，你的转换效率是没有办法做成大事业的。所以你的内容再好，如果指向非标品，从数学收敛的角度上，你是没有办法成为创造商业价值的项目。 最后说内容有没有创业的风口期？我觉得当然有。现在即便你说你有罗振宇的能力，你还能在微信上打造第二个「罗辑思维」吗？我认为不能。这个风口跟微信成长的风口是同时的，错过就是错过了。现阶段内容创作的风口期，我觉得短视频是一个。是否能找到好的平台，成为真正的头部内容提供者，这就要再看了。 Q：您刚刚投资了自己在 VR 领域的第一个项目， 在投资科技相关的项目时，您的决策逻辑是怎样的？ 张泉灵：我可能是中国最早使用 VR 直播的主持人。VR 的第一波兴起不是在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体机的眼镜或者头盔里，而是在专业的演播室。神州七号上天时我们就开始使用 VR 演播室。直播的时候，我不仅是主持人，也是一个演员，周边都是绿布，但我要假装完成交互，这要求我不仅要理解内容，也要充分理解技术。 我的决策逻辑也是跟商业相关的。在投资 VR 内容团队时，我会选择原来做电影 CG 的那波人，而不是用 Unity 做手游的那波人。理由特别简单，从商业角度出发，做 CG 的人的手里有足够多的素材，所以他在搭建短片或游戏时，会比别的团队速度快得多，而且这意味着他们利用引擎的能力、做渲染的能力，都是一般做手游的团队难以相提并论的。 再者从投资人角度来说，原来做 CG 的都是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的团队，你既然无法确定 VR 的风口到底什么时候到来，爆发点在哪，就需要投资一个又能持续生产内容，又能养活自己的团队，这是很现实的。 Q：您的合伙人傅盛给了您怎样的支持和帮助？ 张泉灵：我很难用一个词形容这种重要性。首先，时隔一年回头去看，我在想他当时有多大的胆子，把这份信任，把自己的钱，把这样一群人聚拢到这个平台上来，交给我这样一个不曾做过投资的人，从零开始。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一直在帮助我重新建立思维模式，我发现在体制内和在体制外带团队是完全不同的。在体制内做 Leader，只要目标清晰，人员相对是稳定的；在体制外，可能你某天早上正兴致勃发地带着文件夹准备进入会议室，向大家宣布下一阶任务，而你最好的哥们正打算给你递辞职信，你毫无思想准备。这种心理上的调节，方法论的炼成，如果不是创业多年，从白骨累累、鲜血淋淋的经验中爬出来的人，是很难教你的。 Q：对标硅谷 YC 的紫牛创业营，这一年多都做了哪些事？有哪些心得？能否分享一些案例？ 张泉灵：紫牛创业营的本质不是盈利性机构，是针对我们的投后项目，希望给创业成功的大咖们与非常有潜力的小紫牛们提供一对一交流的机会，我们会要求创业者在前 3 个月，每个月至少来一次北京，完成完整的2天课程培训，不仅是给予他们互相交流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对于创业者，前三个月的认知对项目未来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在课程安排上花了很多心思。创业大咖会讲解初期应该如何寻找合伙人、如何为团队建立可实现的指标等等；也会有时令性课程，比如去年很多初创团队把市场渠道搭在微信上，就需要对微信有足够的理解，我们就请了微信内部负责微信红包的总经理，解析微信红包是如何利用微信平台传播的、构成了怎样的价值，内容非常新鲜；还有类似于 Stanford Design School 的思维训练。 其实无论是紫牛创业营还是紫牛基金的投后服务，我们都希望在多个维度上帮助创业者。第一个部分非常直接，我们会就业务方向进行讨论。比如每隔 2、3 个月我们都会与张怡筠博士开会，儿童情商教育是我们自己非常在意的，身边很多朋友初为父母，最难从书本上和跟长辈学到的，就是孩子的情商该如何培养该，所以我会去了解身边父母的需求，与张怡筠博士讨论，在线上以什么形式把它放大，做成故事、课堂？要不要做成相应产品刺激他们进行更多的互动？怎么拉活这些互动？所以针对这部分，我们会把互联网产品运营的经验对接给张怡筠博士。 还比如资源的整合，比如我们之前投资的加速度，做的是手机维修，线上渠道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帮他对接了我们的 LP——58集团的总裁兼CEO 姚劲波。还有我们对产品定位、品牌定位上的思考和帮助，因为之前的媒体经验，公关的问题他们也都会来咨询我。 Q：您现在工作节奏与之前相比，是不是更忙了？ 张泉灵：做媒体的时候觉得自己超忙，做了投资觉得原来之前不算忙。做媒体需要应对突发事件的爆发，但是大的段落上你还是有时间喘一口气的；做投资真的是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就像穿上一双红舞鞋。 2017年紫牛创业营春季班开始招募了，这是我和张泉灵一起发起的创业营。 我们拥有明星LP导师阵容：58集团总裁兼CEO姚劲波、欢聚时代董事长李学凌、经纬中国创始管理合伙人张颖、罗辑思维创始合伙人罗振宇、真格基金创始人徐小平、时尚集团总裁苏芒。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