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眼淚 by淺婪

01.人魚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著一個關於人魚的描寫，人魚有著極其美麗的容貌，有著一把好聽極美的歌喉，他們的眼淚能化作珍珠，當他們傷心絕望的時候，會化作藍色的泡沫，只留下他們身上最美的那顆鱗片，從此以後便從這個世界上消逝。

　　夜已漆黑，皇宮上方漫天星辰，在空中閃閃發亮，綺麗的國家哪怕是在黑夜，也能被照的一清二楚，彷彿是一個永不停息的不老之國，她永遠綻放她的美麗。

　　年輕的王子睡在母親的臂彎裡，他小小的腦袋微仰，看著那個漂亮的女人問道：「那麼母后，人魚是真的存在的嗎？」

　　母親摸摸他的頭，她笑道：「那不過是人們的想像罷了，不過在這令人難以琢磨的海底，說不定真的有著傳說中美麗的人魚，然後就等著我們國家未來的小國王去發現呢。」

　　王子若有所思，他柔順的金髮挨著女人的肩，蔚藍的大眼睛彷彿與這片海洋一般生動迷人，他是這個居住在海邊的國家裡的皇室後代，也是唯一一個。

　　「那麼……我多想去見見美麗的人魚一眼啊。」

　　他喃喃自語。

　　這是一個挨著浩瀚的海洋的國家，每日都會有船隻經過這裡，那些商隊的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讚歎此地，甚至有得直接往這住下，安個平和的家，日出後便眺望著遙遠的海洋，心緒便不會再想著到遠方漂泊了。

　　這個國家有四個公主，獨有一個王子，他今年才十六歲，卻越長越發英俊，他最大的興趣就是每天都往海邊走走，臆想著說不定有著那麼個偶然，人魚就讓他遇著了呢。

　　他幾乎每天都在期待著。

　　期待著在童話中尾巴有美麗的魚鱗，然後在海水中泛著極美的光澤，他們有著絕美的容顏，足以讓塵世傾倒，他們的歌聲可以令人沉醉，王子多麼期待著，能聽上那空靈美妙的，人魚的旋律。

　　海洋對航船的人來說是一個危險，可怕的地方，因為每日都有人死於無情的大海，沉澱於深海之中。

　　有許多個家庭都因為既美麗卻又殘忍的海而破碎而絕望，沒有人會去探究所謂傳說中人魚的秘密，因為沒有人擁有這個勇氣。

　　而意氣風發的王子，他在拋下一切反對聲後駛起了這片海上最龐大最迅速的船，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航海，因為這海中的秘密，太令人著迷。

　　他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便出海了，這對人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冒險，但是王子毫不在意，他日日都在牽引著夢中的人魚在海內漫遊的影子，彷彿母后所說那般，勾走了他的全部靈魂。

　　可是，暴風雨卻來了。

　　王子的運氣差得很，凡是遇到如此大的風雨，幾乎可以說得上沒幾個活的，更何況他年紀尚小，若不是這船還能在狂風呼嘯下挨個幾下，說不定英俊優秀的他就要葬身於海洋了。

　　但他離葬身與此也不久了。

　　因為這次刮起的，是有史以來最難以停息的風，一個晚上難以彌足這上天的咆哮，灰朦的天空烏雲密佈，雨下得狂大，彷彿一切都在與王子作對，想要扯他拉入這海洋一樣。王子感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絕望。

　　意識逐漸模糊，他的身體墮入了水中，慢慢地被覆蓋，鹹苦的海水逼入口中，王子痛苦無比，他費盡力氣要睜著眼，不停地掙扎著。

　　驀然間，那雙如同海水一樣深藍的眼眸映入眼簾，他清楚地看到了……那雙泛著藍色波紋美麗的魚尾。

　　啊，他夢中的人魚。

　　02.人魚心願

　　「菲爾，菲爾！我的孩子！噢真是萬幸，你居然被海浪帶上來了，感謝海神的眷顧，他沒有想要你的命的打算。」高貴的女人抱起了她親愛的兒子菲爾，也就是這個國家偉大的王子殿下，全國的人都在煩惱若是王子有個萬一這個國家該怎麼辦了。

　　「王子殿下，你真是嚇死我們了！」

　　菲爾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但沉睡之前的記憶依然猶新，是的，他真的看到了，這海裡美麗的生物，真的存在。

　　那是一條男性的人魚，光滑白皙的肌膚，深邃幽藍的眼眸，他就這樣看著他，抱著他，菲爾覺得自己可以讀懂他眼中的感情，這條人魚並不希望他死去。

　　他真心地感激他，也更堅定了他要尋找救了他的恩人的決心。

　　菲爾控制不住自己的誘惑，他還想再看那麼一眼，還想去追尋——自己還未完結的人魚之夢。

　　璃是這海裡最好看的人魚，大家都是這麼說的。他的眼睛最接近海的顏色，他的魚尾是最華麗的，他簡直是海神的寵兒，海神賜予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但是，在人魚們都歡歌笑語的時候，他卻難以快樂起來。

　　每日都有從岸上沉落下來的人類的屍體，那些脆弱的人們有老有少，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在陸上是那麼的善良，卻偏偏被大海奪取了生命。

　　當璃偷偷往海岸上看時，總有傷心欲絕的人會在這岸上絕望的哭泣，哭訴著這海奪走了他們生命中的所愛。

　　璃會把這些屍體都放在一個地方，人魚都是無憂無慮的，不像人類總會忙忙碌碌，璃從來都沒事幹，於是就給自己弄了個秘密基地，給這些死者們一個安寧的地方，等著屍體都枯老都變成白骨，在海中被腐蝕一陣後，便都成灰了。

　　但是有一日，璃卻在岸上見到了自己認為最好看的少年，他比海裡的夥伴都還要耀眼，璃渴望著那頭金髮一樣璀璨的光芒，他迷上了這個少年。

　　他會默默奪在岩石後面悄悄地看著這個少年年復一年地長大，終於有那麼一天，少年出海了，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的臉。

　　人類在海水中絕望地吶喊，璃卻滿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個自己日日都在注視著的那個美麗的少年，他絕不希望他會死去，於是他干涉了人類，決定救下這個少年。觸摸到少年的一刻，他看到了少年身上的皇室徽章，璃非常清楚，他原來是一名王子。

　　璃開始發狂地想要到岸上去。

　　浸泡在海裡太久了，他多麼盼望自己能一直呼吸著上方新鮮的空氣，他多麼希望自己一直都能觸碰著陽光，就彷彿是那個金髮燦爛的王子，他甚至忍不住幻想著，他想和他在一起。身為人魚的他，並不知也並不為性別之分而感到奇特。

　　海裡邪惡的女巫知道變成人類的方法，當然，如果不是這個方法太刁難人魚，女巫早就不會在海底苟存了。

　　璃認為只要不要奪走他對王子的愛意，他甘心付出自己的一切，當然，他也要為王子留下讓王子愛上自己的一切。

　　美麗的人魚，湛藍的眼睛充滿魔力，他的眼淚勝過人間無數的珍寶，他為死去的人們流淚，他為思念著菲爾流淚，他為自己的孤獨而流淚，他將流淚下的珍珠串成一串珍珠項鏈，他是多盼望這能送到自己親愛的王子的手中。

　　於是璃尋到了那個醜陋的女巫，女巫「咯咯」地笑著：「噢~海神最寵愛的孩子啊，你說你愛上了人類的一個王子？咯咯咯，這真是我聽過有史以來最好笑的笑話，就衝著這笑話，我就多麼想幫你啊~」

　　「那麼，你知道我如何能變成人類嗎？」

　　「當然，我可是這海裡最萬能的女巫。」女巫尖利的指甲先是觸上了璃的臉,細聲歎道：「真是好看的外貌，但可惜不屬於我，而且你還是一個男子，我要來也無用，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有能力得到年輕漂亮的人類女子的屍體。」

　　「只要這個嗎？然後你就能把我變成人？」

　　「不不，善良的孩子，我還要你的眼睛，它太漂亮了，要是配上你給我的屍體的樣貌我肯定能夠變得受歡迎起來。而且，變成人類之後，你便不再是人魚，便不能再用尾巴行走，你要靠著兩雙腿，噢那該是多醜陋的腿，你還得忍受著如刀割般的痛苦走每段路。」

　　璃沉默了許久，一旦失去雙目他便無法再看清那個金髮王子的樣貌，但是，只要能接觸上他變成和他一類的人，他甘願。

　　「好。」他說。

　　03.人魚相見

　　璃為女巫尋來好看的人類女子的屍體，她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因為貪玩而不慎落水，然後失去了她年輕的生命。她的面容姣好，女巫非常滿意，眼看著醜陋的女巫用噁心的法術將女子的容貌剝去然後貼與自己臉上。

　　璃不禁感到一陣噁心。

　　儀式完成了之後，女巫變得十分漂亮，她看著璃，眼裡是璃那雙絕美的雙瞳，女巫渴求很久了。

　　「感謝你讓無法離開這裡的我得到了好看的外貌。」女巫嬌笑著說：「但我還不夠滿足，我還要你的眼睛，我說了的，我想得到它。」

　　「只要我能變成人類，我便交給你，我相信你是最偉大的女巫，你不會騙我。」

　　「那是絕對的！但是孩子，變成人類的痛苦那是難以想像的，你確定你決定好了嗎？」女巫問道，她只是好奇這條美麗的人魚放著海內那麼多好看的同伴不去選擇憐愛，而選擇這岸上連他都不認識的人類王子。更何況他們是同性，璃哪怕再好看也沒有女人的優勢。

　　「我確定。」

　　「那麼，咯咯。你可不要怕疼噢！」女巫詭異地笑了。

　　忽然間，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的雙眼上傳來然後他的下身開始變成兩條腿，他的尾巴與他的身體開始脫離，璃痛苦得彷彿五臟六腑都要擠出來了。

　　但是，他沒有掉下如珍珠般的眼淚。

　　他一直在強忍著，身上的疼痛，還有內心的振奮——他終於可以抵達那個岸上了。

　　哪怕自己被人看成是海中最愚蠢的人魚。

　　失去了最驕傲的尾巴，失去了海上最美的尾巴，所有人魚都為他懊惱惋惜，但是這對璃來說都是毫無所謂的，因為，他是為了愛而付出這一切的。

　　哪怕陸上的菲爾並不知這條人魚為了他作出了這麼多，甚至甘願為他付出了人魚最重要也是最寶貴的眼睛。

　　上了岸的璃失去了眼睛，他的世界全都是漆黑的，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可是他上了岸了，他變成一個人了，他徹底地不再是受到海所寵愛的人魚，掉入海裡的他，說不定也像人一樣脆弱，會死，或者是變成藍色的泡沫。

　　璃的世界觀裡卻從來都沒有後悔可言。

　　首先是要穿上人類的衣服，因為他所見的人都是有衣服的，所以璃也要為自己找，可是他周圍卻沒有遮蔽物，他潔白的肌膚暴露在陽光之下，照耀著他絕美的臉龐。只可惜他緊閉雙目，哪怕是面容再完美，缺了有神氣的雙眼，他不過像個木偶一樣罷了。

　　「嘿！王子殿下，那裡好像有個人！」

　　如驚弦一樣的聲音刺入璃的耳內，他異常震驚，不過他也知道了，王子竟碰巧在這。璃全身赤裸，他整個人蜷縮到一塊，也不知周圍環境如何，也不知人從哪來，他的聽覺從來就不夠好，也不知怎麼個躲法了。

　　於是就這樣與菲爾面對面地碰了起來了。

　　「你怎麼沒穿衣？」菲爾皺起了眉頭，他將身上一件衣披在了璃的身上，不過好像還不夠，他便命發現璃的人拿套衣服來。然後逼近了下璃。

　　菲爾清楚地看清了璃的臉，那是極其秀美的五官，只可惜沒有雙眼的襯托，但倒也是絕美的一個……男子。

　　璃被菲爾將衣服披於身上的舉動嚇到了，他全身顫顫發抖，他不僅是激動，更多的是害怕，他會引來菲爾的嫌惡，他想了一下，說：「回……回王子殿下，我是這海上漂泊來的流浪者，我的衣物都被無情的海刮走了，我餓得不得了，能懇求您收留我這個瞎子麼？」

　　璃覺得自己說了一個最糟糕的謊言。但也是他說過最接近人類的那麼一句話。

　　他抬頭看向菲爾，只可惜他還是看不到，他多麼希望自己的雙手能碰上那張夢寐以求的臉，而且……菲爾也將他就此遺忘了。也對，畢竟自己的臉從始就沒被他清楚地看過，也只有被他發現的這麼一次。

　　璃覺得非常失望。但又不能將自己是那條救了他的人魚的事告訴菲爾，因為他害怕菲爾不信他，然後就不再理他了。

　　「當然可以，而且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像你這麼好看的人。」

　　難道……就是因為自己好看他才收留他的嗎？璃萬分不解。

　　04.人魚舞蹈

　　「聽說了嗎？王子居然從海邊撿來一個漂亮的人。」

　　「啊啊，據說美得不可思議呢，而且是個男子哦，真想見見啊。」

　　「不過可惜啦，好像是個瞎子！」

　　幾個侍女都圍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璃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刀尖上舞蹈，他每行走一步路他都痛苦無比，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不停地想要折磨他的全身。

　　但是他已經沒有眼淚再流了，他慶幸自己失去了雙眼，這樣他的未來只能遵從過去，因為過去的他的眼淚只為對菲爾的愛慕而流。於是他把那些眼淚串成了一串珍珠項鏈，他想送給菲爾，給他幸福的祝願。因為那是史上最美的項鏈，那是人魚的眼淚所構成的。

　　漫步在皇宮之內，這個地方對他的感覺是如此的寬大和空曠，他想，若是能看見，那絕對是異常美麗豪華的。他懷著難以平息的心情，忍耐著疼痛，硬是隨菲爾走了下去。

　　「你從哪裡來？」

　　「忘了……我的故鄉沒有名字，我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我是個瞎子，陛下，但我想留在你身邊。」璃懇切地說。

　　「那麼你叫什麼呢？」

　　「璃。」

　　「就一個字？沒有姓氏嗎？」

　　「我一出世大家都這樣叫我，我連姓氏是什麼都不知道，很多事都不懂，大概我是個瞎子，所以我想……追隨著王子殿下。」

　　「那麼，就留下來學習一下吧。我叫菲爾。璃。」

　　好像做夢一樣，璃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就留在了菲爾的身邊，是因為自己的外貌嗎？還是說他還記得，那日在海上救了他的小小人魚。

　　懷著激動的心情，璃久久不能歇息。

　　他不再想沉澱於海裡的那堆死去的無辜的人，他不再想海裡喜愛唱歌的同伴們，他不再想那個詭異噁心的女巫，他不再想被海神深深地寵愛了，他只想著菲爾，他救下的那個王子，他唯獨只愛的人。

　　那天晚上他還是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菲爾對他笑著，他看見那頭金髮在自己的夢中閃耀著。

　　這個夢太美妙了，美得他都不想再醒過來了。

　　因為白天黑夜清醒著的他，都要挨著雙腿被撕裂的疼痛，一直一直地挨下來。

　　他為了讓菲爾開心，於是他學習了舞蹈，這對璃來說無疑是最痛苦的，但因為他的不懈，他竟成了舞蹈最好的人。

　　他的歌喉迷倒了整個皇宮上下，他的美麗讓人為之傾倒。

　　他的雙腳足足被折磨了一年，哪怕他的雙眼間沒有光明的存在，但他依然堅持而執著著。

　　我的王子殿下……多希望你看到。

　　多希望你能看到，我在為你而舞……只為你而舞。

　　璃想哭，可是他失去了眼淚，他的雙眼是一片空洞而可怕的。

　　時間飛逝匆匆，一年一過。那一年的菲爾，正好快十八歲了。他即將成人，也就是說，會迎來璃意想不到的，婚禮。

　　夜晚，寂靜的花園拂過幾絲海風，璃靜靜地享受著這份清涼，他走過石子鋪成的小路，心「砰砰」直跳，他將用自己眼淚構成的珍珠項鏈攜帶於身上，就等著走過這條路，見到那個夢寐以求的金髮王子。然後……送到他的手中。

　　他想告訴他愛他。

　　他想告訴他，他為了他放棄了人魚最寶貴的一切，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只愛他一個。

　　05.人魚失落

　　透過清涼的風，漆黑的夜晚，月亮被天空遮住了半邊臉，星辰卻調皮地擠到一塊，幽靜的環境彷彿在訴說璃激動的心情。

　　他總算是看到了人影。

　　他知道，每晚菲爾都會在這裡，站在高高的堡壘之上俯視著大海，就如他每日都會抬頭仰望著那個英俊的王子一樣。

　　可是……那竟是兩個人的人影。

　　「璃，你來得正好呀。」菲爾微笑著轉過身，他看到了那個表情驚愕但卻依舊美麗的璃，他攜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她高貴的姿態，華麗的服飾可以看得出她也許是皇宮貴族的女兒。

　　不過璃並未看見，但他聽見了一個女孩的笑聲，她親切地叫著「菲爾，菲爾」。

　　璃忽然覺得心被撕碎了，比身體的痛苦還要沉重。

　　「你好，我叫奧拉，是奧國的公主。你真是漂亮啊。」女孩好奇地看著璃的臉，她又說道：「真可惜呢，是個瞎子。」

　　是啊，我是個沒有眼睛的人，我用什麼完整的軀體去愛他。神啊，告訴我，真誠地對我說，這個女孩不會是他的王妃。可是她是一個公主。公主是注定和王子走到一起的。

　　所以，事實卻是殘酷的。

　　「璃，她是我未來的王妃。還不快請安？」菲爾看著失落的璃，卻毫不知自己的這句話已經讓璃能瞬間跌入谷底。「還有，你來找我什麼事呢？」

　　璃只是對著菲爾聲音的方向「看」去，他的心一直在往上揪，若是有不慎，他害怕會脆弱地碎掉，他的手有些發抖，他拿起那條自己眼淚構成的項鏈，舉了起來，他說：「我親愛的王子殿下，這是我苦心得來的禮物，我想……將它送給您。」

　　「哇，好漂亮的項鏈！」奧拉卻搶先搶過了項鏈，她拿著那串潔白而華美的項鏈，開心地說：「菲爾，能把它送我嗎？我想在婚禮上為你而戴上。」

　　「那是當然的。」菲爾吻了她的手背，溫柔的說。

　　璃的心已經撕碎掉了，冷了，死了。

　　他單純的愛情也因為事實而死了。他心愛的王子並沒有愛他，也未被他的美貌所打動。他沒敢告訴他，他是他曾日日想念的那條人魚，他沒敢對他說，他愛他。好不容易鼓起那麼份勇氣，卻被狠狠地打破了。

　　可是他依然在舞廳裡為他而舞蹈著。

　　他的故鄉死了，海洋接納不得他。他的愛情死了，因為他得不到王子的愛。他的世界也死了，可是他終未傷心絕望地化作藍色的泡沫，留下他美麗的魚鱗。

　　他依然在希望著。

　　希望……

　　希望他還記著那條人魚。

　　皇宮的舞會，那是菲爾和奧拉結婚的前一天，璃盛裝出席，他說：「我的王子，讓我為你跳一場舞。」

　　他在繁華宮殿的中心翩翩起舞，他是這樣美得不可思議，彷彿他在海中漫遊，他的歌聲優柔動人，菲爾在舞台上方直直地看著他。

　　彷彿彷彿回到了他年少的那一年。

　　那條藍色的人魚，他溫柔地看著他，抱著他，帶著他逃離了海的可怕，那條絕美的人魚，他，彷彿也在那多年前。

　　也為他而舞蹈著。

　　眼角，不知為何泛起了淚光。

　　璃毫不知道自己心愛的王子被自己打動，他在為自己的愛意而舞，彷彿這場舞結束了，他的生命也要結束了，他為他付出了他的一切。

　　「菲爾，菲爾，你這是怎麼了？」奧拉焦急地擦去菲爾臉上的淚水，她雖然認為舞是極其美麗的，但她卻並未覺得憂傷，只是覺得……舞的那個人是那麼地絕望。

　　「不知為什麼，我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東西。」

　　想起年幼時問著母后關於人魚的故事，想起大膽的自己步上了海洋上的帆船，想起那場狂風暴雨，那條人魚在他耳邊低低訴說。

　　「我愛你。我的王子殿下。」

　　06.人魚訴說

　　這已是第二天清晨。

　　陽光灑入寬大的房間，照耀在菲爾俊美的臉上，他被刺眼的光驚醒了。

　　「璃呢？把璃叫來，我想見他。」

　　璃的臉是蒼白的，他依舊緊閉著空洞的雙眼，他優雅地向菲爾鞠躬，誰都沒有發現他的步伐是那麼地不穩。

　　「為什麼？」菲爾問他。「為什麼接近我？」

　　璃愣住了，他如實地說：「因為我從很久之前就愛著您。」

　　「真是我聽過有史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你說你不知從何而來，但你卻美得非凡，完美得無懈可擊，你說你什麼都不會，又怎麼會跳出那麼好的舞，你說你什麼都沒有，那麼給奧拉的項鏈又是從何而來。告訴我，你接近我的目的，你想要什麼！？」

　　「我……」

　　「你若是什麼都不知，為什麼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王子呢？說不定……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瞎子！璃！」

　　「殿下，我是真的愛你。我不願睜眼是不願嚇著您。我為了您，學會了舞蹈，我為了您，我付出了……很多很多。」

　　「那麼睜眼，璃。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菲爾一直都想知道，他不願睜眼的原因，說不定這眼底之下……是自己一直渴求的那雙藍色眼眸。

　　璃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聽話的照做了。他不敢想像菲爾因此震驚的樣子，他知道，這眼底的不再是那雙迷人的湛藍色眼眸。

　　那不過是一片空洞，一片可怕的寂靜罷了。

　　「我只想要你的心。」璃說。他只是一條對感情什麼都不懂的人魚，但他卻清楚知道，在這顆內心依然跳動的悸動，是他對菲爾深刻的感情，他不知道何為該愛何為不該愛，但是他知道，他深深地愛上這個王子。

　　璃走近了菲爾，菲爾對他的眼睛感到可怕，但又對璃所說的話失了神，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知……璃吻了下去，吻了他夢寐以求的那個人的唇。

　　璃抱著他，他想一直都這樣抱著他。

　　就如暴風雨那天，他一直死命抱著那個俊美的孩子，一直看著他那張彷彿雕刻出來精美的臉，他……也是如此低頭吻了他。

　　他低頭吻他，用最溫柔的聲音對他說。

　　「我愛你。」

　　即使即使變成泡沫，即使即使付出自己的一切，只要這份愛意還在，他永無悔。永無悔。他無悔自己是永愛王子的那條藍色人魚。

　　「放肆！」菲爾推開了他，滿臉愕然。「你竟是如此對待收留你的恩人！？」

　　璃苦笑了一下，他漂亮的臉龐在陽光下更為美麗，幾乎可以令人看得失神，他是如此地好看，但笑得卻又是如此地苦澀。

　　「如果我說……我是那天救下你的人魚。你會怎麼樣？」

　　陽光下的璃，彷彿背後有著雙潔白美麗的翅膀，他就像是天使一般，風拂過他的發跡，精細的五官被照得一清二楚。令人心底的深處為他而微微顫動著。

　　「璃，你是一個人，你不是魚。更何況……那不過是個傳說。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魚這種東西呢。你不要騙我。」

　　菲爾忍不住碰上他那迷人的臉，他只是想仔細端詳著這個對自己說深愛自己的人。一個人。

　　可是他不知道，璃哭了，他在心底哭得撕心裂肺。

　　07.人魚消逝

　　如果一個人只能愛一個人。你會選擇誰？是我……還是公主？

　　如果讓我去抉擇，那麼我只會選擇你。

　　我誕生於何處，我從來不知。

　　我只知我擁有比人類長壽的壽命，我一開始就生活在水底，一開始有了意識，在我周圍，都是美麗的夥伴。

　　他們是在人類傳說中神秘的人魚。

　　我也是。

　　直到如今，我愛上他。便什麼也不是了。

　　「殿下，我問你，你可曾喜歡過我？」

　　不求你去愛，我只想知道，我為你付出換來的可值？

　　只聽他決斷地說：「我一直都喜歡，但……並不是你所渴求的喜歡。這不可能啊，璃。」

　　因為明天是他的婚禮。和富有的國家裡美麗的公主結婚。

　　這是他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也許一切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

　　年幼的王子和現在的王子從來都沒把那條人魚放在心過。

　　「再為我跳一場舞吧，璃。為我的婚禮。」

　　時光黯淡了，黯然了。

　　穿著白色婚紗的女孩會成為他美麗的新娘，會是他的王妃，會是他最愛的人。而穿著藍色羽紗的他，不過是一個叫做璃的舞者罷了。

　　他看不見美麗的女孩在鮮花下燦爛的微笑，看不見自己深愛的王子在花海中幸福地為另一個人微笑，不是為他的舞，不是為了他。

　　腳尖，疼。疼得要抽離身體。

　　彷彿有什麼想從體內溢出一樣……想要掙脫出他的軀體，璃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海洋那樣，回到那藍色的，遼闊的海洋裡，而自己……要變成海洋的一份子。

　　「美麗的海，美麗的夥伴，他們是一群會舞蹈的人魚，他們是一群善良的人魚，他們傷心的時候會落下眼淚，那是由珍珠組成的眼淚，他們絕望時會化成泡沫，留下他們最美麗的那一片藍色的魚鱗……」

　　悠揚的歌聲傳自於璃動聽的歌喉，這首歌的歌詞是如此的空靈……如他的眼睛般空洞。

　　「英俊的王子噢，你可知我愛你……你可知我在海上救下了我每日仰望著的你，你可知我甘心為你拋棄人魚驕傲的磷尾，我甘心忍受如刀割般的疼痛步行於陸地之上，我甘心，我甘心變成泡沫，哪怕我無法再贈你我的眼淚。」

　　璃不停地訴說著，是那麼的傷心，哀愁而又絕望。

　　彷彿都是存在過的一樣，璃對著自己認為菲爾所在的方向，他笑了。

　　「我愛你。我的王子殿下。」

　　第二天清晨的太陽即將出來了……。

　　可是，伊人已逝。

　　「璃！璃呢？璃在哪裡？」菲爾發狂地尋找那個在歌唱的人。可是璃是那麼地突然，彷彿要消失一樣。

　　菲爾一直沒有告訴他，他深深記著兩年前救下他的人魚，他永遠忘不了那雙充滿魔力的雙眼，那條泛著藍色波紋尾巴的絕美人魚。

　　他更忘不了，那個對自己的淺淺微笑。

　　當初留下璃不過是覺得他好看，更是好奇這個美麗的男子為何哀求留在自己身邊，莫不是敵國的間諜，莫不是為了利益麼。

　　可是他說的那句話……他唱的那首歌。

　　「如果我說……我是那天救下你的人魚。你會怎麼樣？」

　　如果他是，菲爾會為此後悔一輩子。

　　「當人魚傷心的時候，他們的眼淚會化作珍珠……當人魚絕望的時候，他們會隨著陽光化作藍色的泡沫，留下他們最美的鱗片……」

　　奔向璃的房間，推開那扇門。

　　一陣風傳出，太陽升於海平面之上，帶著海的的寵兒，冒起了藍色優柔的冒泡。

　　璃的房間裡，是一顆又一顆精美的珍珠。

　　那是他無法哭泣出來的珍珠，都留存於他的體內的珍珠，無數的珍珠一顆有一顆，顆顆都是絕美潔白，泛著白色的光芒，美得不可思議。

　　還有……那一片深藍色的魚鱗。獨屬於人魚的藍色鱗片。

　　「璃……璃……」

　　原來你是，原來你是。

　　他抱起那一堆的珍珠，失聲痛哭。一直以來，璃都瞞著他，他不懂，為什麼這麼傻，不去告訴他。告訴他，他就是那條藍色的人魚。

　　這樣自己也可以對璃說，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

　　他若是一早知道，便不會選擇娶鄰國富有的公主，他不會對這條深愛自己的人魚說出那麼多令他撕心的話，令他……為自己流下這麼多的眼淚。

　　08.人魚眼淚

　　美麗的珍珠在陽光下充滿了極大的誘惑，她們堆積在一塊，用繩線細心地串在了一塊，然後放入一個由楠木製成的精美的箱子裡。

　　還有那片藍色的魚鱗，只要被日光折射，就會發出七彩的光芒，光芒下彷彿映照著一個人，噢不，是一條人魚絕美的容顏。

　　他把璃為他流下的珍珠都保存了起來。

　　每當孤獨，菲爾會看著那片魚鱗許久許久。

　　腦海裡不停徘徊著，那美麗的舞步，那動人的歌喉。

　　可是，他也變得蒼老了啊。

　　菲爾成為了國王，卻終只得一個王妃。

　　海也依然呼嘯著。

　　可憐的人依然還無情的海中逝去。時間從未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

　　藍色的天，藍色的海，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彷彿都曾相愛過。就像曾經，他在堡壘之上望下，璃在深海之中仰視。

　　直到有一天，在海下的他走上了岸。

　　對他說：「我愛你。我的王子殿下。」

　　可現在，他是國王了啊。

　　璃不在了，他再也不能看見那美麗的舞蹈。

　　璃不在了，沒有人再對他歌唱那深情的歌。

　　璃不在了，他變成了珍珠，化作了泡沫，留下一片魚鱗。

　　「父皇！父皇！」小小的王子跑到菲爾的面前，興奮地叫道：「人魚是真的存在的嗎？」

　　「是啊。」菲爾慈愛地看著孩子，孩子身上有著自己曾經的風采。「我便曾見過人魚，那是很美麗的生物啊……」

　　「是嗎是嗎！？那我也能見到嗎？」孩子天真地看著自己的父皇，腦袋裡全是美好的幻想，他又好奇地問：「那麼人魚的眼淚真的能變成珍珠嗎？就像父皇寶貴的那些珍珠那樣美麗嗎？」

　　菲爾只是笑，他沉默了許久。他只是喃喃自語道：「是啊，但他比珍珠美麗得多了，美麗的他對我說，我愛你，我的王子殿下。」

　　如果愛上了，就不要再錯過，請去相信人魚，他們不會說謊，他們的愛意是最純真的，是最真誠的，但他們的愛又是絕望的。

　　因為他們不懂如何去表達，如何去讓對方知道自己刻骨銘心的愛意。他們只是靜靜地在對方的身邊傻傻地守護著自己的所愛。

　　而便有這麼一條愚蠢的人魚，他在自己最愛的人不經意間親吻了他，但又因為最愛的那個人而變得絕望，消逝。

　　「那條人魚的名字，叫做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