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都知道,清人问鼎中原以后,在很多方面都直接沿袭了明朝制度,但也做了不少修改,觐见皇帝礼仪就是其中之一。清朝把五拜三叩改成了三跪九叩礼,而且要求所有附属国君臣在拜见清朝使臣所带诏书时,也遵守这一礼节。按理说,堂堂天朝上国发话了,附属国只有乖乖执行的份。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有个小国竟然敢跟大清朝叫板,坚持使用明朝时的外交礼仪。而且,这一叫板,就是一百年! ![]() 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安南,也就是今天的越南。 ![]() 五拜三叩,是明太祖简化之后的礼仪。当遣使到附属国时,该国国王必须对着香案、诏书行这一大礼。时间一长,安南干脆把对本国皇帝的觐见之礼,也明确规定为五拜三叩,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国俗”。这样一来,势必与清朝制定的新礼仪产生冲突。 双方第一次发生礼仪之争,是在康熙六年(1667年)。清朝以内国史院侍讲学士程芳朝为正使,礼部郎中张易贲为副使,册封安南国王。清朝使臣与安南朝廷定于三月十六日行接诏、颁诏礼,要求安南方面行三跪九叩之礼。对此,安南方面提出异议。双方通过书信你来我往,争执三次之后,安南方面干脆不理这茬,直接在接诏时行了五拜三叩之礼。 双方第二次发生礼仪之争,是在康熙八年(1669年)。李仙根等因高平之事出使安南,安南方面同样提出行旧礼要求。没想到,这次清使很强硬,说:“三跪九叩头乃本朝议制,尔国既为大清之臣,安敢违越。”意思就是,没你说话的份,听话,乖哈!没法子,安南国王黎维禧只得遵守。行礼时,黎国王说自己不会,清朝副使就过来教他,结果国王侍卫马上拔出刀来,双方剑拔弩张。这时,李仙根笑着说:“何胆怯,乃尔连叩头即是矣。”黎国王只得乖乖行礼。 ![]() 双方第三次发生礼仪之争,是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朝遣翰林院侍读邬黑、礼部郎中周璨等前往安南谕祭前王并册封新王,安南方面再次以“不熟悉清朝礼仪”为由,提出遵照自己国俗。清使回文:“天朝制度,薄海内外,无不遵行,尔国既归命天朝,请封祭,自应恪遵以光大典,何得渎?”这次,安南方面迟迟不肯行礼,搞得清朝使臣十分恼火,严厉斥责。最后,还是遵照三跪九叩之礼。 双方第四次发生礼仪之争,是在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清朝派内阁中书邓廷喆、成文等册封安南国王,安南方面又提出行五拜三叩的“国礼”,“以便演习”,双方“辨复数回”,清使“勉从之”。虽然邓廷喆勉强同意了,但为了避免回国后产生麻烦,所以在公文报告中说安南行的是三跪九叩礼。 此后,只要清朝派出使臣,安南方面必定提出遵照“国俗”行五拜三叩之礼的要求。面对这种情况,清廷并没有采取高压态度,而是默许使臣自主灵活处理。 ![]() 雍正六年(1728年),清朝遣副都御史杭奕禄、内阁学士任兰枝出使安南,解决边界争端,双方再次产生争执。这次通过书信辩驳了好久,安南方面给出各种理由,清使则拿琉球等附属国为例对安南加以劝服,争论内容甚至上升到儒学高度。 这次之后,双方都不厌其烦(前面之所以列出几次争论,为的就是让大家感受这种厌烦)。随后,安南国王正式向清朝提出“明定拜诏礼”,希望清廷同意他们按照国俗行礼,即五拜三叩。然而,清廷并没有给出答复。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当时,清朝遣德保、顾汝修为正副使,册封安南国王。安南方面再次提出礼仪问题,遭到清使拒绝,最终行三跪九叩礼。第二年三月,广西巡抚熊学鹏将德、顾使团与安南来往文书备录上交。其中有一封副使顾汝修单衔(即单独署名)斥责安南国王的书信,书信中斥责安南不愿遵行天朝之礼,又说,该国筑馆旷野,多陈兵卫,是要“蔽人之明,塞人之聪”,还说安南要加害于二使,看到安南接待时街衢立有大象,也以为是安南为加害二人的特殊安排等。据正使德保说,他曾经加以劝阻,顾汝修不听,并单衔副之。乾隆读完文书后,认为顾汝修的行为太过小气,不能体现天朝的宽容,传令吏部“严加议处”,最终把顾汝修革了职,把德保也降了三级。 ![]() 这里有个很有意思的插曲,乾隆帝担心顾汝修“或自许为不辱君命,欲将此稿夸耀入集,则不可付之不问也”。因此,他又要求“顾汝修如将此付梓,可备录此谕及硃批,一并刊刻,俾寓目者皆知别白。倘敢私自单行,异日发觉,朕必重治其罪,用昭欺世盗名之戒。”意思就是说,乾隆担心顾汝修著书时为自己辩驳,会影响到皇帝声誉,所以规定,顾汝修以后如果出书,必须把皇帝上谕和朱批内容一起刊刻。 由于这次双方争执闹得动静比较大,乾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这个问题解决,于是“著传谕礼部存记,嗣后遇有安南册封等事,即将应行典礼,并雍正六年及此次业已两次遵行三跪九叩首之处,告之派出之正副使,令其永远遵循,无愆仪节”。同时,乾隆又让礼部传谕安南国王,“俾知永遵三跪九叩之仪,毋再陨越”,并令“俟该国王谢恩使回之便,令其携往,礼部详悉行文该国王知之。”乾隆帝既收回了使臣在礼仪问题上的权力,又强硬地迫使安南遵守三跪九叩之礼,可谓双管齐下。 至此,这场延续上百年、历经三代清帝的礼仪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其实,清朝之所以略微“放纵”安南,是因为,只要安南是忠诚的,那么礼仪问题就是细枝末节。乾隆曾说:“若既恭顺将事,则一切无关紧要体式,并可无庸介意。”只不过,清廷最后实在烦透了,才以宗主国身份强行对此作出严格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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