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杂货铺丨低头、思故乡

编者按：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PsyCh Journal 编辑王日出在中科院之声开了一个杂货铺，铺子里有各种有趣的心理学百货。欢迎大家没事过来逛逛。

前几日看了一个名为“低头思故乡”的摄影展，展览内容聚焦农村的留守人群。展览形式很有创意，在搭满脚手架的幽暗环境里，地面上有一个个长方形的水泥井，望进去是一张张照片，是一幅幅农村的景象：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儿童、荒废的农田、破败的农舍……每张照片只有走到水泥井旁边，低下头才能看清楚。沿着斜坡走到二层，桌子上摆着蜡烛，旁边散放着很多观众可以取阅的照片。整个展览的景象非常肃穆，有种在墓地的恍惚，那是逝去农村的墓志铭。

不知道这是不是策展人本来的想法，但是这种设计倒是很符合心理学的假设：每一次低头，都会让人变得谦卑。抱着这种态度来观看，也许更能体验到对所看到景象的尊重。

心理学有个概念叫 embodied psychology，中文可翻译为“体态心理学”，简单的来说，就是身体的状态影响认知和心理状态。在认知心理学的领域，心理学家很早就认识到身体的姿态会影响视觉判断。比如说，坐着和躺着看同样的物品，由于视角的不同，视觉加工也不相同。我国老一辈心理学家荆其诚先生早在60年代初就在《心理学报》发表过论文，探讨过观察姿势对于大小知觉的影响，指出俯视和仰视都会造成对于目标大小的判断偏差、认为目标更小。

体态心理学逐渐发展到社会心理学的领域，研究体态或者其他身体相关的因素对于态度的影响。一个经典的例子是“微笑实验”。在这个实验中，被试被要求含着一支笔，同时评价一组漫画的好笑程度。不同的是，有的人被要求用嘴唇夹着笔、做出努着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而另一些人则要求用笔叼着、做出咧着嘴的样子（微笑的样子）。结果发现，咧着嘴看漫画比努着嘴看，觉得漫画更好笑，换句话说，当我们的身体做出笑的样子，认知评价也会调整为“笑”的状态（注1）。我们身体状态也会影响判断，比如有研究发现，当拿着一杯热咖啡时比拿着冷咖啡时，被认为更可信赖。当我们坐在软沙发上，也比坐在硬板凳上，对人更为宽容（注2）。

说回到身体状态和人的谦卑态度，《心理学报》2016年发表的论文，就指出蜷缩的身体使人更谦卑。该项研究共包括三个实验。实验一中，被试会观看两个参访片段，并对接受采访者的社会地位、自己对于受访者的认同的进行打分。结果发现采用蜷缩姿势看完片段的人，认为接受采访者的社会地位更高，认同度则不存在差异。在实验二中，被试要模拟给校长和同学打电话，并对电话过程进行了录像，对截图画面中被试身体的舒展程度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在给校长打电话时，被试的身体蜷缩程度更大、头部的变化先于腰部的变化（先低头再哈腰）。实验三也是使用了和实验一相同的采访片段，不同的是，被试被要求跪着或者坐着、使用不同的视角着看完录像。结果发现跪着看完录像的认为被采访者的社会地位更高；而俯视的时候，更认同受采访者。这几个实验得到这样的结论：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蜷缩的身体状态表现出更为谦卑的态度，而当我们的态度更为谦卑时，身体姿态也放得更低。

当我们仰起头看城市的时候，也不妨低下头看看那些被遗忘在生活角落的人们。不论身在何方，低头、思故乡。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PsyCh Journal编辑

注1：这个研究同样受到心理学实验重复危机的波及，研究结论未被重复出来，因而被质疑结论的准确性。不过研究的原作者也表示了对于重复实验的质疑：由于方法和统计问题而使得重复失败。

注2：相关研究，详细请见 PsyCh Journal往期推送：【这不可能！】“第一手”会影响信息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