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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地理 | 在南极,没有wifi的日子里(袁敏)

 小桥流水ytff06 2016-12-26

作家地理 | 在南极,没有wifi的日子里(袁敏)

2016-12-25 袁敏 收获

在南极,没有wifi的日子里

文 | 袁敏

 


南极,曾经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因为它在遥不可及的世界尽头;因为抵达它的困难重重;当然,还因为它的冰清玉洁,不染尘垢;更因为它的与世无争,淡定地抵御世间喧嚣嘈杂。几乎所有人都把南极想象成一帖万能良药,来这里,似乎可以搽拭伤口,抹去血污;可以忘掉烦恼,摒弃欲望;更有甚者,希冀着能在圣洁的冰雪世界里邂逅美丽爱情。

 

去南极的船很少,除了有科考任务的各国科学工作者以外,真正能装载游客穿越南极冰川的船只,一年大概也就三四条。美国奇航公司和杭州至尊国际度假共同组织的南极之旅“海钻号”游轮,是2016年最后一条进入南极的船,“海钻号”之后,南极的冬天即将降临,冰雪之门将对世人关上了。

 

于是乎,得到消息,带着各自不同目的和心愿的各色人等蜂拥而至,为了获得一张赴南极的船票,天南海北的陌生人,突然有机会相识,并且有缘同船共渡。

 

中国南北的飞机载着不同的客人在卡塔尔的多哈汇合,然后一同坐飞机前往南美小巴黎阿根廷,他们将在阿根廷最美丽最有风情的海滨小镇乌斯怀亚登上“海钻号”,开始十六天的南极海域的航行。

 

如今,手机已经成为每一个人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网络似乎更是人们须臾不能离开的信息渠道。家人餐桌上本是最好的亲情融合的场所,然而人手埋头各自的一部手机,无言中将亲情淡漠;朋友聚会大家对面而坐,跳动的手机屏幕却阻隔了彼此的视线,人在咫尺,心在天涯。人被手机捆绑,时间被朋友圈微信砸成碎片。有心改变,无力摆脱;就这样又爱又恨,纠纠缠缠。

 

听说“海钻号”游轮上没有手机信号没有wifi,若要自己买流量,价格昂贵。大家纷纷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可以摆脱网络了,总算能够清平内心了。然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有些不适,有些忐忑。在乌斯怀亚逗留的时间里,无论是在飞机场等行李;还是在宾馆大堂领房卡,抑或在饭店填肚皮,只要有wifi的地方,大家就赶紧互相通报,索取密码,能蹭网多久就蹭多久。看新闻,发微信,点赞,评论,不亦乐乎。许多人心里都在想,未来的十六天没有wifi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将和这个世界失联?

 

下午四点登船,当晚就穿越被称为“死亡走廊”的德雷克海峡。这里风急浪高,天气和海况不可预测。船上给每个人都发放了特制的晕船药。我虽然自认为晕船概率很小,但看到大家都很紧张的样子,也防患于未然地吃了晕船药。很快我就睡着了,当我在后半夜被巨浪掀起腾越在半空又狠狠抛回海面的“海钻号”弹跳晃醒时,发现桌上床头的所有东西全部滚落在地。首先想到的是,船会不会翻?是否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很快我就意识到,这里没有wifi,无法和家人联络。死心后的我,反而特别安然。听说那一晚在“死亡走廊”上倒海翻江折腾,晕船呕吐的人有一半以上,几乎人人都有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因为没有wifi,大家都体验了在危险逼近时无法和亲人联络的无措和恐慌。

 

一夜过后,风平浪静。清晨的海面上,金红冉冉洇染远处与天际相连的冰山,穿越德雷克海峡后的“海钻号”抖落一身碎银般的海浪水花,在晨曦中载着我们继续向前。没有wifi,我们不必忙碌地上传美景照片,惦记着别人评论点赞,静心如水的欣赏,才能把天与海的声音捕捉得丝丝入耳。

 

上午,所有乘客听取了船方专门给“海钻号”配备的美国夸克探险队为大家举办的“乘坐冲锋舟须知”讲座,又听了“南极公约”中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条款。接下来就是做各种登陆的准备工作,身上的冲锋衣防水裤、背包、相机等都要进行消毒清洁处理,处理后要到专人那里登记、签名,否则,等到你上岛时可能因为没被登记在册而被拒绝登陆。防水靴是船上提供的,登上冲锋舟前,靴子都必须在消毒液中踩踏浸泡。

 

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就是等待。去南极是否顺利成功就看你登陆的次数,而这全凭天气海况决定,任何人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幸运指数。清晨的金红早已褪去,天空下起蒙蒙细雨。中午时分,太阳露了一小会儿脸,就在大家刚刚为这份阳光兴奋时,天又阴了下来。等待和期盼的心情反复交替着,没有wifi,时光显得特别漫长,而这样的漫长在我们以往忙碌紧张的生活节奏中已经久违,它让我们日渐粗糙的心体会到,其实等待和期盼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



 

下午,终于得到登陆通知:登陆南设得兰群岛的巴里恩托斯岛。欢呼声中我们急不可耐地登上冲锋舟, 在海面巡游时,大片大片的冰川扑面而来,那是透明晶莹的蓝冰,冲锋舟仿佛在童话世界的水晶宫里破冰而行,我们可以听到冰裂的声音,那是世界尽头的天籁。海豹、海狮、海狗随处可见,我分辨不清它们有何不同,只觉得它们萌萌哒的肉身让坚硬的冰川变得柔软。当巴里恩托斯岛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几乎每一条冲锋舟上都发出了阵阵惊呼:哇!哇!哇……





 

当以前只在电影电视和照片中看到的密密麻麻的企鹅就在我们眼前,起码有几万只吧?这是南极数量最多的玳瑁企鹅,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白灌木丛林,它们集体发出的声音如同训练有素的大合唱。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样大面积的企鹅群体,我是真正被震撼了!现实中真实的企鹅仪仗队有如此宏伟壮观排山倒海的阵势,让你不得不慨叹,其实你身居的所在,只是浩瀚宇宙中一粒微小的尘土,你看得天大的事情不过是地球苍穹中掠过的一丝清风。在这里,没有人摸出手机,没有人惦记wifi,一切都可以放下,只有生命和生命彼此的触摸与对话。






 

以后的几天,老天对我们都特别眷顾,我们去了仙境一般的天堂湾,这是南极唯一一个三面环山,一处面水的宁静港湾,海涛被山挡在了外面,所以这里风平浪静。来南极的人被风浪颠簸呕吐之后来到这里都会神清气爽。这里的冰是黑色的,它们大多是千年以上的老冰,晶莹剔透,像黑钻石一样熠熠闪光。与南极别处天蓝的、雪白的冰相比,天堂湾的黑冰似乎更神秘、更奇幻、更让人爱不释手。我们同船的队友中有一位女士就在船方举办的为救助南极野生动物的慈善拍卖中,高价拍得一瓶天堂湾的冰水。我想,除了对南极动物献爱心以外,她也还有想把天堂湾的圣洁带回凡间浊世,以求清明的一点小小私心吧?

 

我们还去了威瀚米纳湾,那是鲸鱼频繁出没的地方。蓝色的海面上,鲸鱼巨大的尾翼和背鳍像风帆一样不停地在我们眼前翻飞腾越,但它们不像亚马逊河里的海豚会全身跃出水面,它们的脑袋永远在海水里深藏,无论我们的冲锋舟如何追逐,你也休想窥得它们的全貌。鲸鱼是南冰洋上的巨无霸,但它们却无意在这片冰雪世界里称王,那种不显山水不露峥嵘的大底气,让人无比敬佩。



 

信天翁是南冰洋上的天使,被海上航行之人称为“希望之鸟”和“幸运之神”。当船员们在茫茫海域上寂寞航行时,只有信天翁会尾随轮船陪伴他们飞翔;信天翁的喙很长,呈粉红色,船员们把它看成妻子或情人温柔的嘴唇;信天翁的翅膀很大,翼展是所有鸟类中最长的,平均可达三米多,它们在海上翱翔时,那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在海上航行没有wifi的日子里,信天翁不离不弃地尾随着我们的“海钻号”,相信这会让我们中的许多人都体味和思考了什么叫真正的陪伴。

 

从南极归来,下船的那一刻,电讯有了信号,队友们又开始纷纷掏出手机。那一瞬间,我突然很留恋船上没有wifi的日子。我知道,如今人们已经离不开网络,但偶尔过一段没有wifi,与人世失联的日子,其实很好。


【完】

作家袁敏(右)



征稿:2017年是《收获》创刊60周年,写下你和《收获》之间的故事,投稿给《收获》微信公号,将会在“我与《收获》”栏目里刊载。一起分享阅读和文学带给我们的难忘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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