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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滩匪事
沈骥，明末清初淮东（今滨海境内）丝网浜人，字千里。因在东坎、八滩及海下一带经商，沈家中极为富有。沈千里平常好勇斗狠，又仗义疏财，因此得到八滩及海下人的敬重。沈也常年在滨淮沈滩落脚。传说沈滩多土匪，因沈千里名望很高，平常土匪不敢在当地放肆，但歹徒们暗地里却认为自己被沈挡住财路，少数土匪因此对他侧目而视，想尽办法要将他干掉。一天，有小偷爬过墙头，将他家里的十多件银器窃走，家人赶紧向他回报。沈骥大怒，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偷到我家来了？”但里里外外查找，没有一点踪迹，为了安全起见，他想找两个帮佣来做保安。时间不长，沈骥的姑姑果然带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他姑姑介绍说这两人是夫妻，想投到沈家做佣人。沈千里先看看这个男子汉，身体健壮，确是一介武夫;再看看他妻子，看上去也坚壮有力，所谓“身大力不亏”的样子。沈问其姓名，男的回答说：“我姓吴，在家排行第四，人们就惯称我吴四;老婆姓马，阜宁三灶人。今年遇到灾荒，听说你侬这里要找保安和帮佣，我们就想在你侬这里混口饭吃吃，不晓得行不行？”沈骥是个性情中人，哪能不允？但他哪里知道留下来的夫妇二人原来正是强盗。这时，沈骥还为吴四起个名字叫吴吉，这两口子也做出下死力的样子，沈骥很满意。史书联 十多天后，沈千里偶然发热抱病，夜深刚睡着，突然听到院子外有打斗声。他忙坐起来向窗外望，只听见人声喧哗，杀声四起，再问问家人，是吴吉在院子中和强盗“打斗”。沈骥赶紧下床，准备冲出去，沈夫人平素却是个细心有主意的女人，忙阻止他说：“情况不明，又是夜里，你是一家之主，不能一个人出去！”一会儿，夫妻俩听到有人叩门，一问，原来是吴吉老婆马氏。马氏在门外急切地说：“我男人被打伤了，请你们快帮帮忙!”沈骥终于按捺不住，推开夫人，披上衣服，暗中摸了一根棍，拔了门栓就出去，夫人还要劝阻他，他哪里肯听？冲出来一看，马氏手中也拿着一根棍，她对沈骥说：“你侬先走，我跟在你侬后头打贼。”沈骥一看她身体壮实，更添胆气，直闯到院子里，正看见十多个贼将吴吉按在地上痛打。沈骥冲上前，大声呵斥说：“你们这些贼不要放肆，难道不晓得这是我沈千里家吗？”话没有说完，就有一根棍砸到他的脚孤拐上，沈骥“唉哟”一声痛得立刻倒地。他哪里知道，这一棍正是马氏暗中砸的。十几个贼见沈倒地，都围上来痛打他。沈虽被打，却是坚持咬牙再不出声，只听到有贼说：“你就是沈千里哪？打的就是你，谁叫你断了我们的财路！”沈此时已知道是有强盗对他衔着怨恨前来报复的。十几个贼还虚张声势，要到厨房去找火来烙沈，沈夫人在门里听到后焦虑万分，忙叫佣人拿出几十两金银给贼众，来来去去一共三趟，贼众才拿着金银作鸟兽散。此时沈骥已昏倒在地，夫人找人扶他进屋，而吴吉老婆马氏立刻奋勇上前，主动将沈骥背起来进屋放到床上，然后对夫人说：“你侬好好看着，我再去看看我家吴四被打得怎么样了。”话未说完就直接走了。沈夫人此时十分感动，再看沈骥，他已经能喘气说话了。第二天，沈夫人派人去看吴吉，吴吉虽然卧床不起，也还没有伤到筋骨。沈骥夫妇此时都相信吴四和马氏忠直，于是立即叫人送去酒、药和好饭菜。家里佣人有觉得奇怪的，沈夫人还责怪说：“你们不想想，他先不顾吴吉而顾我的丈夫，而且我丈夫是一个男的，哪个女的肯背他啊？”因此对吴吉夫妇反而倍加宠爱；而吴吉康健后，常常在夜里将沈家东西偷偷运走，沈家有人发现了也不敢说，生怕主人不相信。 第二年，沈骥想外出行商，他认为其他人没有用，只带着吴四同行，并将钱财一并交给吴四保管。两人沿着黄河故道走了两天，来到山阳县境内，有一处芦荡深深，行旅绝踪。沈骥顿时生起戒心，招呼吴四说：“前头好像不安全，我们快些通过吧！”吴四笑着说：“你侬怎么这样胆小啊？这条路我熟悉，绝对没有强盗;就是有强盗，我们俩也对付得了。”沈骥听他的话有理，脚步也就慢下来了，但仍然心存警惕。当时已是夕阳西下，沈听到苇荡内有异响，他惊顾前方，突然有几十人蜂涌而来，其中一人指着沈骥说：“沈某人，赶快把金银细软放下来，不然就要你的命！”沈骥刚想把随身携带的弓箭取出抵抗，左臂上突然着了一刀，痛入心脾，他哪里还能执弓？回头一看，却是被吴四砍的。只见他手执大刀对几十个强盗喊道：“各位兄弟，你们不要坐享其成，我为了沈某这笔财早就费心尽力了！”几十个强盗纷纷向吴四表示感谢。沈骥其时才如梦方醒，晓得吴四同他们是一伙，嘴里大骂一声：“吴四你这个畜牲！”虽然恨恨不已却无可奈何，想到敌不过这些人，他立即抛下身外之物，赶紧跳上马调头躲避，强盗们眼看追不上，只得放箭射杀，贼箭没有射中沈的要害，只是在沈的背上留下了三四箭。 沈骥疾驰十多里，马终因中箭负伤倒在路上，他也随之倒下。歇了一会，他看看天，大概是半夜的样子，又勉强站起来看看马，马已经倒地气绝。他只好强忍疼痛，踉跄前行。走了一里多路，遥见西北方向灯光闪烁，好像有人家。他急忙向房子走去，走近时只见是几间茅草屋，内里有七八个男女，正在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其中一个很像是吴四的老婆马氏。只听马氏得意洋洋地说：“我在沈家，他老婆已被我杀了，家里的金银也被我拿来了！”沈骥听完，怒发冲冠，不由得推门而入，大吼道：“畜牲怎敢如此丧尽天良！”他在腰上摸了一下，只有一剑，屋内人先是吓了一跳，再看也就是沈一个人，于是又群起而攻之，沈骥仅一人，哪里敌得过？只好弃剑逃出门，贼众害怕外面黑暗有诈，也就不追赶了。再说沈出了屋又奔走一段路，见到有一个芦柴围成的小院，中有草堂，堂上有人在纺织。他站着喘息未定，就听到堂上人说：“是小偷上门了吧？天太晚，要不试一下我的剑如何？”沈骥很是惊奇，上前解释说：“我中途遇到强盗，扶伤到此，能不能救我一救？”那人又说：“我不晓得是真是假，既然投上门来，就进来吧。”此人声音清绝，十分像是女人的声音。等到走上前，果然看到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再看看屋内，四壁上都挂着獐子和黄鼠狼的皮革。沈骥暗想，这家可能是个猎户吧？年轻女人相貌绝美，而神气清爽，看上去脸色冷峻有霜气，令人不敢侵犯。沈向前大胆打听女孩的姓什么，女孩回答说：“我姓顾，小名巧云，我母亲外出未归，不然我早就睡了。”女孩又说：“看你正面像个人，看你后背血淋淋的像才剥的猪。你伤这么重，怎么还能活下来？”沈骥将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告诉女孩，说得这女孩怒气冲天，女孩表示：“这些强盗无法无天，不把他们头砍下来，怎么也说不过去。”沈骥感到很高兴。巧云又问沈骥干什么的，他回答说是沈滩商人，巧云大笑说：“一个商人外出不能保护自己，还不如我们女儿家。”沈骥就面有惭色。巧云又说：“本来要替你去杀这些强盗，不巧妈妈不在家，我不敢乱走。你既然伤重，就在我屋内床上暂歇，我到前面去等妈妈回来。”说着，巧云就将灯移到室外去了。 沈骥疲倦已极，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多。等他醒来，忽然听见院中有人说话，只听唤着：“巧云，快来剥皮，我忙了一宿才将这野猪打死。”听声音那么响亮，沈猜测一定是巧云的妈妈回来了。等到这妇人进门，见到女儿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汉，她大惊失色。她直呼女儿说：“哪里弄来个男子汉睡在你床上，我把他杀了！”沈骥晓得这是老妇人误会了，忙把血淋淋的背给老女人瞧，并且讲了其中缘故，妇人才转怒为笑。沈仔细瞧这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状貌魁梧，不象一般女流，而眼睫毛特别长。沈骥不禁心升敬佩，他向妇人行礼，妇人也回之以礼。沈走到院子里，果然见巧云在剥野猪。沈问妇人在哪里打到这样大的野猪，妇人告诉他是在云梯关附近，直到半夜才打到。沈骥晓得云梯关到山阳脚下，要有一百多里地，心中更加敬佩。因想到大仇未报，孤立无援，就很想与顾家母女相处在一起，于是就说：“你母女二人住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但也特寂寞了。如果肯乔迁，我在淮东滨淮沈滩有不少旧房子，你们母女俩可以随我搬过去，生活上全由我照料，今后也不要长途跋涉去打猎了。”妇人一笑说：“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意思。刚才见你睡在我女儿床上，以为你是一个轻薄的男人，乘我不在家来引诱我女儿。现在明白了，但我女儿还年少，不会做什么家务事，我早上出去晚上必须回来。现在我想把女儿托付给你，不知你能否容纳我女儿？”沈骥听出妇人的意思，是要将女儿嫁给他，不禁流下眼泪，对妇人说道：“大娘的本意我知道，我也不应拒绝，但我夫人刚被贼人所杀，大概还不到三五天，我不忍心做这件事。”妇人听了这话，一句也不答，闭着眼睛象是睡着了，一会睁开眼睛说：“你误会了，你家夫人没有死，现在安然在家，你哪里来的这丧气话？”沈骥因亲耳听吴四老婆马氏所言，所以坚持自己所闻。妇人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如果你夫人真不在了，我也不送我家女儿到你那里去。”沈骥此时半信半疑，赶紧吃点东西往回赶。吃完饭，妇人又叮嘱说：“你回去后，你夫人如果平安在家，我家女儿也该到你家了。” 沈骥心存疑问，向妇人母女拜了两拜，日夜往家赶，顾不得脚走出血来。等到走进家门，见家里佣人们一切举止如常，他们见到沈骥，反而觉得惊诧。沈骥进门第一句话就问“夫人在家吗？”众人回答说：“在家里呢。”进房见到婢女又问，回答说：“在内房里。”沈骥赶紧走进内房，看到夫人和顾家女儿巧云正面对面坐着。夫人见到沈骥，忙站起来说：“顾大娘送来新人，我知道你就快要到家了。你这趟路化险为夷，可悲可喜可庆！”沈骥这才相信眼前事实，就问夫人说：“家里难道一点事没有吗？”夫人于是讲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沈夫人有个小婢，已配给沈家的一个男佣，因为是夫人的亲信，家里的财产、钥匙全由这个小婢掌握。吴四老婆马氏在沈骥和他丈夫远行后，同这个小婢值夜。马氏想主意要小婢与她将沈家财贿全部盗走到外地瓜分，小婢哪里肯干这等事？她要到夫人面前告发，马氏先下手为强，杀了小婢，夺得财贿，当夜逃跑了。等到天亮，夫人呼唤小婢，没有人应声，再看小婢被杀，马氏却没有踪影了。夫人大惊，已经报官了。沈骥也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家人，才知道吴四和马氏原来都是巨盗，他们家已被吴四骗得很惨了。顾巧云听完，拍案而起，主动请求说：“这事不能含糊，我要换件衣服出去一遭，半个月后就解决这两个狗男女。”果然，巧云半个月后回来，将吴四及马氏人头和盗去的财贿用两个皮囊背回来了。 遭此事后，沈骥心灰意懒，不再到外面去逞强好胜了。乡里人也知道他家有一位侠女。沈骥一直到清朝初年还在滨淮沈、王二滩走动，虽然须发皓然，但精神矍铄。因事情多有波折，直到民国初年，人们以讹传讹，说滨淮沈、王二滩多土匪。此故事也是还滨淮沈、王二滩的一个清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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