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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的沉思
吴延彩
又近年关了，进了腊月门，我心里就怵怵的，极不情愿这个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的来临。原因嘛，一是累心，一是让我很“丢面子”。
说累心，是因为过年的饮食水平并不比平时生活强，只剩了虚以逶迤的应酬。现在生活好了，真的达到了“日常生活像过年”一样了。鸡鸭鱼肉，各种菜蔬，甚至海鲜产品都能时时一饱口福，并不像原来那样，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鱼肉，只盼着过年吃十天半月好的。况且，现在人们因吃肉、油炸食品过多而大都油脂摄入过剩，高血脂、高血压的人群日渐增加，平时都不怎么吃的鱼肉，过年谁还稀罕呢？平时还挖空心思尽量吃得清淡些，过年再吃个肚满肠肥，那之前的健康保养就都付诸东流了。再者，过年就得走亲访友，七姑八姨四妗子都要拜过来，还得平衡远近关系，不能惹些不痛快；花钱事小，应酬事繁，实在让人不胜其扰。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过年过节也是中国人拉近关系，联络感情的主要渠道。平时都忙着挣钱，没有时间走亲访友，只有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每逢过节，还想着谁谁该来看我啦，谁谁该让孩子去看人家啦。年轻人，甚至忙碌的中年人，都没时间，也不计较这些虚套俗礼了。近些年，更是除了春节，很少有人在端午、中秋走动的了。生活好了，亲戚朋友之间的感情却淡了，也许这也是社会转型期的一个微末体现吧。
说让我很“丢面子”，是因为现今与老家兄弟们比较，经济收入相形见绌。我87年考上师范，在院里，甚至村里也是较为轰动的事情。90年工作后，一个月挣一百多块钱，现在听起来钱不多，但在当时，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且月月有进项的。除去吃喝，还能支付种地、人情礼往等的费用，比之仅靠庄稼、等季节收入的农民来说，便宽裕了很多，也很让他们羡慕。那时，相对来说，老师还是很受世人尊敬的，从没有哪一个家长因为老师管教孩子而找 到学校闹的，更不用说对老师侮辱，甚而大打出手了。前天看了一条博文《现在是中国教师最窝囊的时代》，其中报道了很多侮辱，袭击老师的恶性事件。一个教师悲哀地写到：“一直以来，我以我是一名教师而骄傲，我可以为我的学生献出我的青春和热血，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为别人家的孩子倾情付出，除了教师。可今天发生在校园的一幕幕，却动摇了我所有的信念，让我心生悲凉。一个教师，失去了教育的权力，一所学校，失去了管教的能力，请问教育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教育者还有站上讲台的勇气么？”其悲慨绝不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十年前吧，每逢春节回家，院里的兄弟们都要聚一聚，席间，无论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见了我或和我喝酒时，那份客气、小心和尊敬，我是明显地感觉得到的。我也尽量随和着他们说话，以不至让他们觉得我傲慢，忘本。问到我挣多少钱，我说不多，一千多块钱，（当时接近2000元）他们都露出羡慕的神情，啧啧连声，夸我聪明勤勉，考上了学，吃上了公家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常有钱花。我虽然心里受用，但脸上尽量显出淡然的表情，嘴上连连说着谦逊的话。近几年，每逢春节小聚，兄弟们再问到我的收入，用夸张的口气说，你们老师得挣七八千块钱了吧？我说，哪里，才四千左右。他们就显出早就明知的惊讶，睁大了眼睛说，怎么可能，老师待遇不是提高了吗？我们一年拉粮食、棉花或收存棉籽还挣七八万，好的能挣十几万呢！我苦笑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是啊，老师的待遇已经成了教育界的一个不可正视的隐痛。从社会学和经济学的角度讲，教师的工资待遇没有跟社会的整体经济增长在同一轨道上。面对教师的一些正当的呼吁，有关方面不是推三阻四，就是置若罔闻，似乎教师就应该无私奉献，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就应该安分守己，就应该缄口沉默！经济基础决定精神意识，直接的体现就是，村里的兄弟们对我的态度虽然还客气，但明显少了以前的小心和尊敬。因为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对我来说的一个经济“制高点”上，心理和精神上有绝对的优势。
兄弟们谈论的话题明显比以前广了，深了。他们大声谈论国家要闻，旁若无“我”地对一些文化节目进行评论，毫不在意自己观点的偏颇和短识。他们不以自己的文化低而自卑了，有钱了，腰杆子硬了，就去他妈的“虚荣”和“拘谨”吧！那神情好像说，你是老师怎样？你有文化又怎样？还不是收入不如我们？还不是拿那点儿死工资，饿不死也撑不着？看我们，保底也能挣个几万，像玩儿一样，赶个好时气儿，一年挣个十几二十万不是问题！我默然了，常常闷了头喝酒，常常抱以不置可否的浅笑，常常没有散场就找借口走了。我想起一个同事在说到他一个亲戚收棉籽一年挣几十上百万时的羡慕和向往，我深深地理解了。现在自卑的应该是我们，客气的应该是我们，小心的应该是我们！因为，在这个空前“拜金”，无以复加的时代，教育、教师还有什么发言权呢！他们怎么妄谈国事、家事我都无所谓，当谈到谁家谁家孩子考上大学要交昂贵的学杂费，毕业还找不到工作，工作了挣不了几个钱，读书还有什么用时，我真的是悲哀没上心头，痛心于呼吸视听了。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子民把教育视为无用、无能时，我们的国家、民族还能炫傲几时？还有什么希望？
过年让我“丢面子”，我不舒服，但不悲哀。兄弟们生活好了，比我过得好，我这个虚面丢得值；但兄弟们生活好了，认知水平、精神境界没有提高，反而盲目自大，崇嗜酒肉，竟尚低俗，轻贱教育，我不仅不舒服，而且悲哀逆流成河了……
吴老师，预祝您在2017年倍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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