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富丽而饱满的序曲正是在演出的前夕神速谱成,乐队简直是现看现奏。莫扎特亲自指挥,前台与后台通力合作,居然十分成功。可是《唐乔凡尼》在维也纳却不很受欢迎,所以莫札特对布拉格心存感激,而布拉格也引以自豪。
我们去的那夜,也是客满。那些木偶约有半个人高,造型近于漫画,幕后由人拉线操纵,与音乐密切配合,而举手投足,弯腰扭头,甚至仰天跪地,一切动作在突兀之中别有谐趣,其妙正在真幻之间。
想起两百年前,莫扎特排练罢《唐乔凡尼》,沿着栗树掩映的小苍一路回家,也是从查理大桥,就是我正踏着的这座友砖古桥,到对岸的史泰尼茨酒店喝一杯浓烈的土耳其咖啡;想起卡夫卡、里尔克的脚步声也在这桥上橐橐踏过,感动之中更觉得离情渐浓。
尤其是隐地,尽管遭窃,对布拉格之眷眷仍不改其深。问起他此刻的心情,他的语气恬淡而隽永:“完全是缘分,”隐地说。“钱包跟我已经多年,到此缘尽,所以分手。至于那张身分证嘛,不肯跟我回去,也只是另一个自我,潜意识里要永远留在布拉格城。” 看来隐地经此一劫,境界日高。他已经不再是苦主,而是哲学家了,偷,而能得手,是聪明。被偷,而能放手,甚至放心,就是智慧了。 于是我们随智者过桥,再过六百年的查理大桥。白鸥飞起,回头是岸。 节选:《缘短情长》| 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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