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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解读古代文学】李逸津--“论功若准平吴例 合著黄金铸子昂”

 liuhuirong 2017-01-05

                  陈子昂对唐代诗风革新的贡献

 

        陈子昂(公元661-702年),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县)人。他生活的年代正值武则天执政时期。少年时代的陈子昂出身富家,生活优裕,终日游乐嬉戏,任气行侠,长到十七八岁还不知读书。一次,他随一帮游友闯入乡间学校,看到许多同龄人都在用功读书,遂翻然悔悟,从此闭门谢客,苦读经史百家。21岁时,陈子昂离开故乡,北上长安,途中饱览祖国壮丽山河,写下了一些怀古记景的诗篇。22 岁时到洛阳应试,没有考中。24岁再游洛阳,中进士,被武则天授予麟台正字(麟台即秘书省,正字掌校正书籍),以后官至右拾遗(朝廷谏官,掌劝谏)。故史家又称他为陈拾遗。

    步入仕途的陈子昂具有远大的理想和报负,同时仍保持着他自幼养成的浪漫豪侠的性格。他关心人民疾苦,经常对时局政治发表意见;他“性偏躁”,说话无顾忌、不回避,不肯向奸邪小人屈膝。这在封建社会里,就注定了他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悲剧命运。

    陈子昂对武则天的政治措施,基本上是拥护的,但对武后的一些不合理弊政,也屡次上书指责。在他29岁时,曾向武则天上《答制问事八条》,主张宽省刑罚,任用贤才,延纳谏士,劝功赏勇,减轻徭役等,许多意见都符合当时人民的愿望。但武则天此时正忙于称帝该号,对陈子昂这样一个文笔小吏的意见,自然不屑一顾。不久,陈子昂便因母丧而去官还乡。有人说,他实际上是因屡次上疏议论朝政,触犯了武后而被罢官的。他在居家期间写的《卧疾家园》诗中说:“纵横策已弃,寂寞道为家”,就表明了他的政治主张未被采纳后的苦闷心情。过了两年,陈子昂又回到洛阳,任右拾遗。但不久又被牵连进一桩“逆党”案,被捕入狱。无端的蒙冤受屈此时仍未动摇陈子昂为国效力的决心。他在出狱后上的《谢免罪表》中慨然表示,由于外敌入侵,边关吃紧,“臣请束身塞上,奋命贼庭”,请求允许他披甲出征,到边塞去杀敌立功。也正因这个缘故,他于公元696年随建安郡王武攸宜北上幽州,抗击契丹入侵。

    陈子昂在武攸宜帐下参谋军事。那武攸宜无才无能,总打败仗,却又刚愎自用,不听忠言。陈子昂几次向他献计都不被采纳,请求分兵万人自任前锋也被拒绝。不仅如此,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的武攸宜还把陈子昂贬为军曹,只让他掌管抄抄写写的工作。一连串的打击使陈子昂彻底感到政治前途破灭,38岁后便辞职还乡了。但是,回乡后的陈子昂又受到由武则天之侄武三思指使的“破家县令”段简的陷害,最后冤死于狱中,年仅42岁。

    同陈子昂在政治上的远大报负一样,他在文学方面则勇敢地担负起改革一代诗风的历史使命。初唐时期,尽管社会上已有不少人对齐梁诗风表示了不满,但统治当时诗坛的,仍是一批宫廷幸臣吟风弄月的浮艳作品。即使当时十分杰出的“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的创作,也未摆脱旧时代的习气,因而被人讥讽为“轻薄为文”。为此,陈子昂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阐发了自己的文学主张。这篇序文虽不长,但很重要。文章一开头即出语惊人,震聋发聩∶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徵者。仆尝暇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

陈子昂在这里结合古代诗歌的优良传统,明确提出诗歌创作的两个标准,即兴寄和风骨。所谓兴寄,就是比兴寄托。比兴原是《诗经》六义中的两种表现手法,这里实际上是指《诗经》美刺比兴的传统,也就是通过对眼前事物的歌咏来表现诗人对国事民生的意见,为社会政治服务。所谓风骨,是指作品表现思想感情鲜明爽朗,语言质朴有力,形成一种爽朗刚健的风格。陈子昂在文中赞美东方虬的诗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就是对这种风格的具体阐释。这两个问题的提出,都切中南朝文学的要害,同时为唐诗的健康发展,指明了所应遵循的道路。

    陈子昂还以其诗歌创作来实践自己的主张。他在从军征契丹到幽州时写的《登幽州台歌》,就是他为在诗歌领域扫荡齐梁颓风树立的创作典范。当时,诗人的正确意见不被采纳,爱国热情受到打击。一日,他登高远望,放眼河山,抚今追昔,联想到古代礼贤下士、知人善任的燕昭王、燕太子,感激知遇、乘时立功的乐毅、郭隗等历史人物,慨叹个人的生不逢时、知音难遇,一腔忧愤凝成了令人荡气回肠的千古绝唱: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不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是说前不能与古代英雄相见,后无缘与未来俊杰会面。生逢此世,一片沉寂,四顾环宇,知音何在?“天地悠悠”,我何所归?这是英雄不遇的慨叹,壮志难酬的悲吟。它表达了“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恩格斯语)。因此,必然在过去时代无数失意的士子中引起强烈的共鸣。

     陈子昂的这四句诗之所以具有永久的魅力,还在于它恰恰是以其意象的模糊性、朦胧性,为读者创造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心理时空。在这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时间无限性,与“天地之悠悠”的空间无限性,共同构建起一个广袤无垠的宇宙。在这浩渺悠远的宇宙面前,一个人显得是何等渺小。然而,个人生命的有限性与历史时空的无限性所铸成的亘古遗憾,带给人的并不是消极颓唐,它反而从逆向激起人们奋发有为的进取精神。人生在世有如白驹过隙,如何把握住个人有限的生命,在茫茫的历史时空中留下一点有意义的痕迹,这正是古往今来多少志士仁人心中共同具有的隐秘情结。也正因如此,尽管我们今天的许多人不再或很少有陈子昂式的遭遇,但仍能由他的感叹激起心灵的震颤,获得深刻的审美启迪。

    陈子昂还写有《感遇》诗38首。这些诗直承汉魏五言,艺术线条粗放,语言质朴,风骨劲健。托物咏怀,寄慨遥深。杜甫曾赞曰:“公生扬马后, 名与日月悬。……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虽然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陈子昂的这些诗作,内中不乏孤独悲凉的情调,但实在是齐梁以来200多年难得听到的洪钟巨响,对在诗坛上扫荡齐梁文风起了摧陷廓清的作用。

     陈子昂的诗歌主张与创作实绩,在唐代文学批评史上发生了重大的影响。以后的杜甫、白居易重视风雅比兴,李白、殷幡提倡风骨,都可以说是陈子昂诗论的发展和深化。因此,陈子昂受到唐代及后代许多文学家的高度评价。杜甫赞美他∶“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韩愈称赞他∶“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金代诗人元好问更在《论诗绝句三十首》中高唱∶“论功若准平吴例,合著黄金铸子昂。”后人的这些赞誉,说明了陈子昂对中国文学发展的不朽贡献和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崇高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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