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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夸张地说，《酒神小姐》是我近来看过最好的韩国电影，超现实题材。 女主素英年轻时做过美军的慰安妇，不想靠捡瓶子拾垃圾度过余生，现在从事着“宝佳适女郎”的营生。宝佳适是韩国知名功能饮料品牌，素英和她的业界同事，站在街头用“要来瓶宝佳适吗？”为暗号招徕生意。 虽然人老珠黄，技术远近闻名。 客户当然全是些寂寞的老头儿。 总说婊子无情，卖春不过是交易，而素英给了另一种业界良心的解读： 有个出手大方的客户现在瘫在病床上，被亲人嫌弃，想死却没有能力，素英给他喂下农药。 一个客户得了老年痴呆，她帮着推下悬崖。 一个客户失偶多年，生无可恋，只是不想一个人孤独死去，素英陪他开了房，陪他吃下安眠药，让他睡个长长的永不醒来的觉。 所以电影又叫《杀人的女子》，夺命老妓师。 港译《神女观音》更妥当。 每杀死一个人，她都会颤抖落泪。杀人也是行善，可得怀有多大的爱与勇气，才能担当起“杀人凶手”这个罪过？酒神狄俄尼索斯是希腊神话中布施欢乐与慈爱极有感召力的神，“酒神小姐”素英更像一个普度众生的观音。在死去的三个男人心中，她就是神，帮助他们解脱，帮助他们逃离这个世界。她虽然干着令人不齿的工作，却有颗悲悯的心，可怜人救济可怜人，更有一股傲气，再怎么说，她也是靠她自己的能力赚钱生活，她照顾混血男孩，和变性人房东、残疾青年邻居，互相取暖，努力活着、或者努力死去，平淡得就像生活本身，绝望得就像时间本身。想起李沧东的《诗》，同是女人的老年生活，生活所迫而有了不同的选择，但都为了生活用尽全力，她们都是最可爱的女人。 影片运用了大量背影，素英迈着小小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巷弄，穿过公园，爬上楼梯，徐徐地，平静地，毫无夸饰地，孤独萧索地，从近处走到远处，最后慢慢消失。 她最后一个人在监狱中孤独的死去，普度众生之后谁人又可以渡她到彼岸？ 感觉眼泪都不够用。 韩国电影会剜心，金基德如刀似绞，李在容（此片导演）是绵里藏针。
人活一世，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莫过于这两个：一是如何体面的活着，一是如何有尊严的死去。不是所有老了都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终，很多最后活成万年孤独，活成电影里的“就算想死，靠自己也死不了。” 死神不是一夜之间逼近你，用衰退，疲倦，软弱，病痛，各种招数，先断送你的行动能力，再堵塞你的血管和经络，接着毁掉你的脑袋，水分一样一点点流失，失去尊严，失去忍受，失去耐心，失去一切，折磨够了才拿走你的整个生命，有尊严的死去，变成最后的奢望。 多少人老了，都逃不过岁月的羞辱。 马尔克斯借霍乱爱情里的乌尔比诺医生的口说，人到了不能自我料理的年龄，都将被隔离到边远城市，以避免老年的耻辱、痛苦和可怕的孤独。
今年有部豆瓣高分电影，是瑞典的，《有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傲娇的刻板男人欧维不过59岁，妻子离世后，对这个世界处处看不顺眼，策划了三次自杀事件，但上帝不同意。生活不易，和生活决裂也不易。如何去死，有八百万零一种死法可供选择，但如何活，只有一种，也是首要的问题。欧维最后走的很得体，很从容，可能还很快乐，虽然不能断言他最后时刻想不想死，但肯定是他想要的死法。 这世上终究有一种死亡，叫死得其所。
在日本，人们常说60岁为一个周期，到了60岁就像重生，所谓“为生活按下一次复位键”。 未知生，焉知死；未知死，焉知生。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人不应该害怕死亡，应该考虑的是从未认真地生活过，我们总说：“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也可以说：“好好去死！” 朝闻道，夕可死。这说明死是悟了道的，多么高贵和幸福。 “老病已全惟欠死，贪嗔虽断尚余痴。”
和友聊到死亡这个话题，都说不怕死，怕的是缠绵病榻，身体由不得自己支配。希望自己还能记得很多美好的事情，还能把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不要不成人样。齐邦媛说，希望死得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怎么个算读书人的样子？ 苏伟贞的丈夫患癌要求带书看，不是对未来时光有规划，只是读书一生的日常模式，不打算因为疾病而断裂。最后一本书没读完，书还翻开着，人已去。死亡割开的是时间，一段成为“生前”，一段变成“死后”。读书让时间永恒，永恒到书页里划过的横线，写下的句子，一直在。活到老，读到老，读到最后一刻，这是读书人的样子。 死得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真是至大福气，但愿我有。
酒神小姐的饰演者是老戏骨尹汝贞，尹汝贞这三个字意味着电影的八分质保，在老一辈韩国演员里修炼成精，撑起韩国影坛半壁江山。已69岁的她还在源源不断地贡献佳作，年初的《季春奶奶》，泪点收割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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