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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与我家是亲戚(下)冰心老人慈祥地说:'文藻的娘家人,我们认的,我们认的!'

 阿福根 2017-01-08


   1988年,父亲第一次从台湾回大陆探亲,离开故乡整整40年了,有太多的亲人故旧要探望,按照父亲的话来讲,他是还债来的。确实的,几十年来,他和祖父在大陆欠下了多少亲情债啊!因此,在出发之前,父亲是做了功课的,列了一大串需要拜访探视亲戚故旧的名单,一到上海就和我一起再次进行确认调整,我看到北京除了母亲的几家亲戚以外,吴文藻冰心夫妇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在台湾的祖父、父母和弟妹们)

       

     父亲在上海期间,我整日陪伴左右,闲下来,父亲也会说起当年和亲戚故旧们的交往的事来。我清楚地记得,他多次说起抗战期间和吴家的交往的往事。

  (88年父亲第一次来大陆和上海的的亲人合影)

   

     抗战期间,祖父随民国的海关一直从上海退到了重庆,吴文藻夫妇也在40年从云南到了重庆,父亲记得吴老和冰心先生起先是分开住的,吴老在城里居住,冰心住在歌乐山。

                 (祖父曾奉职的上海海关)

    

     吴老当年也曾在我家小住过数日,那是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已在读高中,对有些情况记忆尤深。

    父亲记得,后来,吴老生得了肺炎,病得很重,祖父携父亲曾去医院探望,吴老病愈后也在山上居住,父亲随祖父多次登门拜访看望吴老夫妇。对于年纪还小的二叔、三叔,虽然他们也知道吴文藻夫妇是我家亲戚的事,但对于那时在重庆和吴家的交往的事,现在只是依稀记得。

                 (抗战时期的重庆【来自网络】)


     我也把在新疆时向吴老'求救'的事再次向父亲提起——其实,之前我已通过写信将此事告诉过祖父和父亲。

    在完成上海及周边地区的'债务'以后,我陪同父母北上探望在京的亲戚。其他亲戚的探望,都有地址和电话,只要按图索骥就可以了。  (88年父亲第一次来大陆和在北京亲人?的合影)


    吴家的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1983年,祖父在欲与祖母到香港会亲前夕,突发脑溢血过世,我们也从其他亲戚处得知吴文藻先生也于1985年在北京撒手人寰。两位关系最直接的'亲戚当事人'双双不在了,而且两家多年没有联系了,手头也只有'中央民族学院和平楼'的信息,不知吴家是否还住那里,而且直接上门未免有些唐突。因此商量下来,由我先行打探,然后再作安排。

                  (晚年的祖父在台湾)


   那天下午,我很快找到了中央民族学院和平楼,但被告知冰心一家早在1983年就从和平楼搬走了,几经周折,才得知冰心一家现住中央民族学院教授楼34单元。


     好不容易在34单元二楼找到了冰心的寓所,出来开门的是吴文藻和冰心的小女儿吴青老师——我在电视里上过她的'电视英语'课,似乎比电视里更感到和蔼亲切,一如邻家大妈。
     我以最简练的语言介绍自己,并说明我父亲从台湾来大陆探亲,其中有一个意愿就是想探望一下冰心老人,听了以后,吴青老师稍作思考,非常郑重地说了一句:'这门亲戚我们是认的!'因为考虑到老人下午要午睡,所以把见面时间约在第二天下午三点。
           (中央民族学院校园【来自网络】)


     第二天,我陪着父亲走进了冰心老人家里,老人因得了脑血栓,又患右腿骨折,行动不便,因此冰心老人是在她的卧房兼书房里接见我们父子的,房间窗户高大,窗外法国梧桐婆娑的疏影透过白色的窗帘透进房里,靠墙几个高大的书架并肩而立,书桌上码着些书籍,桌面一尘不染,木板铁架子床上,铺着干净的蓝格子床单……


     老人午睡初起,眉目慈祥,脸色红润,端坐在一张沙发,身旁依偎着一只白色猫咪,见我们进房,欲要起身招呼,我跨前一步,搀扶她老人家坐下,冰心老人对着我父亲连连说:'文藻的娘家人,我们认的,我们认的!'父亲上前一步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婶婶,您好!'老人想起来了:'你是缪家的大侄子,我们在重庆见过!'父亲应着老人的话:'是的,那是我是陪着爸爸去看望叔叔和婶婶的。'


     冰心老人笑着对吴青老师说:'这是你爸表哥的儿子,你还要叫哥呃!'

    吴青老师一边给我们倒着水,一边应着。              (晚年的冰心老人【来自网络】)


      后来的话冰心老人和父亲对话的话题,大都是围绕着吴文藻先生和我祖父缪光彼此的情况展开的。

     我也瞅准机会讲了吴老给我写信寄资料的事,冰心老人和吴青老师竟然都不知道此事。让我觉得心里有点恐惶不安起来。
      冰心老人看到我自责的样子,便安慰起我来:'不要紧的,帮人于困难之中,应该的,就是一般人也应该帮,更何况我们还是亲戚呢!',说完对着大家'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们几个也就和着她的笑声一起笑了起来。对话中,老人几分情深,些许黯然;父亲和我也是心怀崇敬,饱含感动。(遗憾的是当时没留下合影)
     考虑到老人要休息,我和父亲不得依依不舍地告辞。


    走出冰心老人的寓所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短短短短的几十分钟的相处,让我始终沐浴在蔼蔼然长者温润和煦的春风中,让我感受到冰心先生广博的仁爱之心,她的爱就像她散文中表达的情感,从来不是浓情蜜意,而总是呈现出一种淡雅温馨的情真和情韵。


     我不觉吟诵起冰心先生《寄小读者》一文的名句:'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我深深感受到冰心先生博爱的胸怀。


      2002年我去北京出席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全国代表大会,恰巧西安的大嬢嬢袁旦庆和大姑父陈学俊也在北京,他们则是分别出席九三学社全国代表大会和中国民主同盟全国代表大会。我住北京饭店,他们下榻在京西宾馆。

     (2002年作者出席民革?全国代表大会时留影)

    

    一天小组讨论结束后,我专程赶到京西宾馆看望两位老人。大嬢嬢送我一本她的新作《耄耋忆事》,书中有一个章节专门写她家和冰心老人一家的情谊,文中收集了多篇纪念文章、交往实录、书信往来、贺卡赠言等珍贵资料。

        (大孃孃赠书《耄耋忆事》)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冰心老人身上,我们都知道,冰心老人——我们共同的亲戚,我们一样崇敬的文学家,在三年前(1999年2月28日)她走完了99年的人生。我们都读过她的书,得到过她的关怀,蒙受到过她的恩泽,说着说着,两位老人唏嘘不已,我也陪着两位老人一起潸然泪下。

          (冰心老人生前照【来自网络】)

   第二天我要随团回沪,他们要多逗留二天,要专程去探望吴青老师,再则他们还想在冰心老人逝世3周年之际,到位于八达岭附近中华文化名人雕塑纪念园内的去扫祭吴文藻、冰心夫妇,以表缅怀之情。

            (吴文藻、冰心墓【来自网络】)

    


      离开京西宾馆,夜已深沉,墨蓝的夜空,繁星满天,我不禁想到了冰心先生《繁星》中的句子:'繁星闪烁着——深蓝的太空何曾听得见它们对话?沉默中微光里它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这众多的星星之中一定有特别深情两颗,一定在相互颂赞——这便是我敬爱的吴老和冰心先生。

      后记:

   

随着老一辈人的先后逝去,存续于老一辈人之间的亲戚关系,渐行渐淡,淡到几乎没有。


     始终敬重表哥吴文藻的姑婆于1983年仙逝,吴文藻夫妇发了唁电,送了花圈。

               (姑婆缪淑芳与丈夫生前照)

      和冰心家一直有着较多往来的大嬢嬢,于2013年3月9日走完了她95年的人生历程,当时的《西安晚报》刊登的一篇报道追悼会的文章里只有一句'她是冰心的外甥女。'的介绍。

           (大嬢嬢袁旦庆生前照)

    当年,在重庆曾经去歌乐山探望过冰心夫妇,26年前第一次回大陆探亲时就去拜访过冰心老人的父亲,也已经是90高龄了,因为罹患糖尿病和帕金森,先后失去了行走、语言和吞咽功能,也许只能坐在轮椅上默默的回忆冰心夫妇的音容笑貌。

            (病中的父亲在台湾和家人照)

     曾经在重庆见到过吴文藻夫妇的二叔、三叔,也都到了耄耋之年。也许是老人念旧,老人思乡的缘故,离休多年的二叔(他解放前在重庆大学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从重庆技术监督局局长位子上退下来。)年前,专程从重庆到上海探望在上海的三叔(中共党员,也算是老革命了,重庆一解放就当兵,参加过抗美援朝)一天,两位老人一商量,说他们想回江阴老家看看,一是要去看看缪家村,二是要去瞻仰去拜谒吴文藻、冰心故居。

  (二叔、三叔和小姑在吴文藻、冰心故居留影)

      于是就召集了在上海缪家的后代,十几个人租了辆车,直奔江阴老家申港的缪家村。同行的人,不管老少思乡情愫在江村氤氲的炊烟里迅速发酵,袅袅升腾。每个人都是热泪暗涌,情思如潮。大家在缪家村口合影。找老人聊天……

   (缪家?后人2014年在江阴缪家村留影)

       归程专门拐到夏港镇去拜谒吴文藻、冰心故居,来到故居面前,只见大门紧闭,经过打听,故居平时是不开放的,只有事前预约或由上级安排才开,好在管理人员住得不远,找到管理人员,说明是隔壁申港大村上(缪家村)的亲戚,那管理员竟然为我们一行缪家后人专门开馆,亲戚的面子可谓大矣!

  (缪家?后人2014年在吴文藻、冰心故居留影)

看着吴文藻先生父母的照片,二叔、三叔都惊呼起来'姨婆(吴文藻母)和‘亲娘’(江阴人称祖母为'亲娘')长得太像了!小辈们都聚拢来看照片,有人说:'亲姐妹怎么会不像呢?'两位老人又说起了有关'亲娘'的老话来,小辈们一个个情绪激动,一方面为自己是名人的亲戚而沾沾自喜;有一方面嫌自己出生太晚,没赶上和这门亲戚交往的年代。

   我是长房长孙,是缪家第三代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算是幸运的:得到过吴老的馈赠,当面聆听过冰心先生的教诲。引来缪家小辈们一阵'羡慕嫉妒恨'的语言轰炸。

   我提出了大家在故居门口拍一张集体照,立存此照,证明你们也是和冰心有亲戚关系的,大家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文藻父母照片)

       '冰心是我家亲戚'这句话,陪伴了我半个多世纪,扪心自问,其中或许偶尔也有过'老子先前也姓过一回‘赵’'的'阿Q式'攀高亲的猥琐心理,但更多的是给我以正能量,让我有机会走近两位耆宿大贤,让我承沐恩泽,爱意盈怀,使我青春没有白过,人生没有荒芜。


    但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当年吴老寄给我的那两本语文資料和親筆來信,在從新疆調回上海搬家的過程中丟失了。

    大有易安居士:'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感覺,更何況'物'也不復存在,其憾,其悲,情何以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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