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再睹当年博美阉割师的“神刀”

 海陆丰文化遗产 2017-01-10

再睹当年阉割师的“神刀” 

程朝文


话说七八十年代,凡是有小孩子纠缠父母或吵闹耍脾气,任性的小孩一不休二不做来个坐地不起卧下打滚,小孩哭声撕心裂肺,路过的大人就会朝着小孩大声吆喝:“阉猪师傅来啦!阉猪师傅来啦!囡囡还不快跑!”话音刚落,耍赖的小孩子就会神色慌张,马上来个鲤鱼打挺,逃之夭夭;或快步跑回家关起大门躲藏起来!看到这里,你不禁会问:阉猪的师傅哪来的霸气?哈哈哈,这就是当时一个老行当的魅力所在,阉猪师傅在当时,堪称村里小孩内心中最敬畏的头等人物。

阉猪,也称去势。就是摘除或破坏动物卵巢或睾丸的手术。经过阉割后的家畜,失去了生殖机能,性情变得驯顺,便于管理,提高肉的质量。据说,明太祖朱元璋曾经目睹阉猪的情形,给阉猪的师傅写了一幅对联:两手劈开生死路,一刀隔断是非根。这副对联至今还广为流传。忆儿时,每逢大热天晚上,我们小孩子随大人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纳凉,邻居的老婆婆经常哼哼歌谣哄孩子开心,其中有一首关于阉猪的歌谣让我记忆犹新;娶妻要娶农村人,嫁女不嫁阉猪郎,阉猪的人真正“坏”,将俺猪崽割个空(缝)。我们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跟着老婆婆念着顺口溜,嘻嘻哈哈的情景至今还荡漾在耳旁。那时候,根本不懂为什么说阉猪的人很“坏”。其实生产队时期,每户人家都比较贫困,全村分几个生产队集体生产,社员们吃大锅饭,没有其他的收入,一年到头难得有几百元放进口袋,部分困难户时不时连柴米油盐都没着落。唯一可以希望的,就是家中能养有一两头猪来支付各项费用,卖大猪是全家人最奢侈的期望,在当时是穷人家一笔梦寐以求的收入。所以,老人家疼爱生猪的心情可以理解,因为阉猪师傅把猪阉疼了,也牵动着养猪的老人家心疼,才编出这样的歌谣。

七八十年代,博美镇有四五位专业的兽医人员,队伍里面有位姓方师傅,还有几位姓林的师傅,名字记不起了。姓方的师傅有一副硬朗的腰板神采奕奕,乡亲们都说他学得一手好拳术,走街串巷时,头上戴顶草帽,腰间还挂一串阉猪的工具,叮叮铛铛的,像给他走路伴奏。人不是特别高大,但走路风风火火,给人的印象是条硬汉子,小孩子看到他,觉得他就是老人讲故事中的武松,而他恰恰是会舞动手术刀的阉割师傅。方师傅召唤生意独具匠心,不用吆喝,只吹响一个哨子,“嗖嗖——嗖嗖”,节奏是重复两次,听起来无比单调,但从单调声中却透出执着,仿佛来自天边,或来自他的心灵,没有任何粉饰,完全是随心所欲,可它却牵动着千家万户的心。

记得有一天清晨,方师傅来给邻居三姆家阉雌猪。嘹亮的哨子声引来一大群大人,邻居七八个孩子也赶过来看热闹了。方师傅吆喝一下说:“喂!小孩子不要围得太近,当心刀子被猪一拱,穿进小孩子肚皮去。”话音一落,孩子都胆怯了,赶快退出好几步,个个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位让大家心存畏惧的人。三姆家那头雌猪一身白毛,养了两个多月,毛光水滑的,很可爱。方师傅手臂相当厉害,突然探下身子来个海底捞月将小雌猪从猪圈里提起,并迅速放倒在地上。一脚踩住猪头,用一把带钩的锋利小刀,在猪肚上找准位置划开一个小口,伸进食指,摸到卵巢,伸进刀钩,把卵巢拉出,切除。接着再重复刚才动作,把小雌猪体内的另一处卵巢阉割干净。五六十斤的小母猪,力气蛮大,挣扎得凶,阉割时得一个男人配合,抓住后脚。刚放下手术刀,师傅把手伸进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手心弯成弧形从脸盆里刮出几勺清水,仔细清洗一下刚刚剖开的伤口,才将小雌猪放回猪圈。望着满地的血迹,还有小雌猪无助的眼神,凄厉的惨叫,我对林师傅的技术产生疑惑,开刀不消毒也不缝合,这简直就是草菅猪命,可我们身旁的几个大人却若无其事,一点不操心猪会不会受伤。几个人围着猪圈旁抽烟拉家常,话题自然是来年这头猪能宰杀几百斤,能卖多少钱。


小母猪阉割手术做完了,师傅额头渗出许多汗珠,便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毛巾擦擦汗,三姆连忙从里屋端出茶水给师傅喝。三姆笑呵呵地说:“方师傅,还要麻烦您,大伯家有五只鸡要阉,鸡关在草屋,马上就到了。”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大伯手提一笼鸡走过来了,阉鸡又是干嘛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来阉呢?原来雄鸡长大以后,如果不是用来做种鸡,就要阉割,才肯长肉。我们几个小孩子憋足劲,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只见方师傅坐在一条小凳上,将小鸡从鸡笼里捉出来,反剪双翅,把双脚缚在一根木棒上,用双腿夹住,拿起锋利的小刀,切开一道口子,再用一把两头带钩、俗称篾弓的工具,把口子撑开,把一根尺把长、一头系着条细线的圆竹棒,伸进口子里,捻起线儿,拉扯睾丸,使其分离,再用一个小勺子把睾丸掏出来。事后,阉鸡师傅掰开鸡的嘴巴,灌上几滴水,以利止血。阉鸡动作虽然很快,但鸡也十分痛苦,歇斯底里的惨叫。再细看,取出来的鸡睾丸足足有两粒花生米大,每一个亮晶晶、白胖胖,从鸡身刚掠出有一股暖暖的感觉,透出香脆润滑的肉质,看起来很诱人的滋味,围观的小孩子莫名其妙地 馋得吞口水。


话说回来,阉猪是一门手艺,也有严格的执行规则。原来,阉割术看似简单,学问却很大,有五种情况不能阉猪:一是饱食后的猪不能施行阉割术,此时阉猪易造成肠管或子宫嵌顿,或肠管脱入:二是患病的猪不能阉割,容易造成死亡;三是发情的猪不能阉割,容易引起大出血;四是刚入场或长途运输和环境改变的猪不能阉割,会造成猪受刺激,急性死亡;五是断奶期仔猪不能阉割,仔猪受母子分离或重新合群等因素刺激,容易增加仔猪断奶后僵猪以及仔猪水肿病等发病机会。如果碰上几种情况,尽管养猪户邀请到家,方师傅坚持原则。宁愿自己吃亏,白跑一趟也不动刀。


乡下人还流行一句俗语:一日阉九猪,九日无猪阉。这样的情形本属偶然,但一些阉猪匠也可能经历过。阉猪师傅每天走街串巷,有时东家西家凑在一起时,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但有时是走遍整个村子没有一户人家需要服务,让他分文不入。但方师傅敬业的精神却值得乡亲们佩服,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市镇还是穷乡僻壤,只要有人邀请,他一大早起床每天骑着单车出发,从不会避重就轻,也不会权衡路途远向养猪户漫天要价。其实,当时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不是很多,像方师傅这样的服务态度好的人,四邻八里的乡亲们都公认他是好把式,加上他为人乐观爽快,乡亲们待他像朋友一样亲,走到哪里都受到大家欢迎。一般来说,师傅下乡的日程是有计划安排的。如遇到特殊情况,隔一段时间没有光顾某一个村子,养猪户等急了只好登门邀请,预约时日等师傅下乡来。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博美镇原兽医站已解散。几年后,方师傅和几位同事岁数渐渐大了,加上家境红火了,在家休闲安享晚年了。九十年代期间,改革开放政策吹响了胜利的号角,城市、乡镇各个行业也自由发展,家乡附近有几个年轻人拜师学艺学到一手阉割术。其中,内湖镇的陈x宋师傅阉猪的技艺精湛,远近闻名,请他去阉猪的人家络绎不绝。随着社会发展,电话普及的年代,有需求的养猪户纷纷通过电话联系后,师傅才上门给养猪户服务。


现在,随着从国外引入优良种猪,不仅猪的产肉量有很大的提高,而且商品猪上市的时间大为缩短,宰杀时,小母猪已经不需要阉割了。养猪技术的进步,促进集约型工厂化饲养,那种每家每户分散型的养猪形式再也不适应社会的发展,阉猪这一行当已经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精湛的手艺在民间逐渐失传了。

阉猪这一行当难道真的划上了句号?有人说失去和再生是一种接替过程,失去的只是时光,而不是生活的需要。没有新旧更替,就不会有社会的进步,人类的文明在不断更新中发展,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我总是走不出这份牵挂。


参考文献、资料:

秦丽芹《杂谈 消失的行当之三十九 阉猪匠》新浪博客

 图:网络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