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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的第一场零星小雪之后，红彤彤的太阳从雾霾中挣扎而出。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黑白老照片——解放前西北机器厂厂景，近处数排厂房在记忆中拔节生长，远处还是沃野平畴…… 1940年7月，时值抗日战争第九年，稍具工业基础、经济较为发达地区多为日本侵略者占据，通讯被阻、交通中断、部分企业被迫内迁。后方常遭敌机狂轰滥炸，物资紧缺，人民担负抗日、生产两副重担，生活极端困难，雍兴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蔡家坡纺织厂的筹建工作即开始于此时。之后逐步开始在蔡家坡筹建机器厂、酒精厂。 雍兴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始创于1940年，是抗日战争时期宋子文官僚买办集团，乘民族工业内迁之机，在吞并内迁民族工业的基础上，创办的官僚垄断资本企业，全部资本由宋子文为董事长的中国银行投资。1940年1月，束云章（名士方，江苏丹阳人)就任中国银行天水分行经理，行址设在天水城内阮家巷。其辖区为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五省，他到任之后，陆续创立了蔡家坡三大厂等企业，统称雍兴公司，并兼任雍兴公司总经理。1942年，考虑到西北后方形势渐趋稳定，束云章遂将天水分行迁移到西安，银行更名为西安分行。束云章是依靠中国银行为后台，通过工商业贷款来收购民族工业起家的，后倍受宋子文的青睐和赏识，加之与国民党要员戴季陶、朱家骅是儿女亲家，遂使其成为中国纺织界的巨头。 雍兴公司主要经营棉纺织业，由于资本雄厚，原棉有中国银行所属的中国棉业公司做后盾，收棉打包机构据点很多，豫陕一带的好棉绝大部分都落到了雍兴公司的打包厂。因而，雍兴公司成立后，短短两三年内，就在西安、咸阳、宝鸡、蔡家坡、虢镇和兰州等地先后经办了十三个厂矿，如果加上代管雍行享有权益的一些企业，就有二十多个企业。抗日大后方，当时一共才十几万个纱绽，雍兴系统就占了七万多绽，是解放前西北最大的垄断资本企业。雍兴公司在后方兴办实业，无论目的如何，但对解决军民衣着困难和支持抗战客观上起到了一定作用。
1940年10月7日，雍兴公司在蔡家坡纺织厂筹建谈话会上议定，厂址选择要有利于战时防空，距城市较远，交通便利，并有山陵足资掩护为合格。责成李紫东、王瑞基堪觅。初定在宝鸡县罗家堎，12月改定在岐山县蔡家坡。 据民国田惟均版《岐山县志》载：“蔡家坡，在县南三十里，旧名田家坡，西令狐、东永乐，俱在碛石原之南麓、渭水之阳，水泉灌溉、地颇肥饶。有镇，名蔡家镇，宋凤翔府知府蔡公名钦，葬于坡北，子孙聚族而居，坡与镇遂因之易名，市廛宏丽、商贾云集，称殷富焉。” 三大厂中最早确定厂址的蔡纺厂具体位置，选定在1937年3月1日即投入运营的蔡家坡火车站与蔡镇之间各约一公里处，南靠陇海铁路，北依碛石原（碛雍原）根，距岐山县城18公里。 1940年11月1日，雍兴公司开始筹建机器厂。待蔡纺厂位置选定后，决定在其西邻建设为蔡纺厂配套生产、修理纺织设备和零件的机器厂。因抗日时局的急剧变化，当时仅购置土地116.4亩，1941年3月破土动工，初建的厂房均是一些简陋的平房、草棚，在不具备生产条件的情况下，4月就开始承担雍兴公司所属厂修配任务，当时尚未安装动力设施，机械加工全靠人力摇大轮、拉风箱、抡大锤进行生产，工人每天要进行12个小时以上的劳动，一月只能休假一天。8月1日机器厂宣告局部投产时，已建成厂房5126平米，拥有职工200余人，其中设计人员7名、新招学徒工180余名。雍兴公司1940年10月购进的济南成通纺织公司内迁部分机床及6000纱锭半成品和一批五金材料，除将2000锭留西安修配外，剩余纱锭及材料全部运至机器厂修配安装。另外，安装各种金属切削机25台、27.5千瓦原动机和6.4千瓦直流电机各一台、柴油机锅炉等配套设备共计8台。主要任务是修配一些残缺不全的生产设备和承修公司所属各厂一些旧纺织机，以及研制酒精蒸馏设备等少量其它设备。至年末，机床设备增加到60台，全厂职工总数480人，其中职员56名、生产工人297名、辅助工127名，建成厂房建筑29幢413间1万余平米。 机器厂的征地情形，由于资料所限，尚无法详记。但蔡纺厂征地却留下了一段较为详细和鲜活的记忆。蔡纺厂征地完成与机器厂破土动工，大体都在1941年3月，由此可窥一斑。
1942年，机器厂新的机加工场竣工。 1943年，设计人员由初建时的7人增加到34人，占全厂职员61人的一半多。1944年，设计人员绘制图纸307种7069张，此时需要研制的全程纱机和部分织布机的图纸和模型已基本齐全。1943至1944年，机器厂自制牛头刨等车床15种139台，自制率达92%。为保证纱机产品质量，对细纱锭杆和弹簧代用品等热处理技术均试验成功，建立了热处理室。 1945年，机器厂从解包、清花、粗纱、细纱到摇纱、打包等所有纺纱设备，基本上已都能制造。生产全程纱机初具规模。同时，机器厂用电改由蔡纺厂附属电厂供电，生产和照明用电得到全部解决。年初，职工增至800多人。 1945年9月2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后国内经济一度萧条，机器厂解雇职工386人，至1946年因物资供应紧张，重新开始招工。 1947年，全厂职工达到870人，生产设备增加到265台。这时机器厂除能承担全程纺纱机械制造外，开始着手改进老式纱机，开发织布、提花等机械设备，生产效率及纱机精度均有较大提高。据机器厂1947年营业报告记载：“……（改进的）J-2式细纱机……与以往制造的成通式和勃拉特式相比，操作简单，出数提高，在国产纱机中，可称最优秀者”，“本厂所制之全套棉纺机器，经各厂装用结果，可与舶来品相比美”。虽然生产不断发展，但工人们的生活是困苦的，劳动条件恶劣、经常遭受打骂、工资低下、住所狭小、医疗条件差，这些直到解放后才逐步得到改善。 1948年4月至1949年夏初，解放战争胜利在望，官僚垄断集团企图解散机器厂，将100余台生产设备和部分员工搬迁到江苏丹阳，后又转运台湾。与此同时，资方在厂内又大批裁减职工，致使工厂生产能力显著下降。在共产党的地下组织领导下，广大工人组织护厂，进行“请愿”斗争，加之当时厂长陈辉汉等个别高级职员、工程技术人员从中周旋，终于使工厂得以保存。1949年7月16日，人民解放军接管时，全厂有职工408人，拥有各种生产设备144台，厂房建筑面积19284平米。 雍兴公司在与机器厂相邻处，还建有蔡家坡酒精厂，由于当时汽油奇缺，自制酒精，以代替汽油，解决雍兴公司西北运输处120辆卡车的燃料问题。蔡家坡酒精厂，也是由机器厂首任经理杨毓桢（东北大学校办实习工厂首任厂长）负责筹建并兼任酒精厂首任经理，与蔡纺厂、机器厂几乎同时动工兴建。征地100多亩，购置了20马力锅炉等生产设备，部分设备由机器厂生产。先采用干燥法制取，后采用液体发酵法，月生产酒精26万加伦，需用高粱、玉米、大麦等原粮120万斤。还附设有面粉加工，工人最多时为420人。后来汽油有了来源，就停止了酒精生产，扩建为面粉厂，安装了机器厂自制的大型面粉机，日产面粉500袋，供应公司各厂及市面应用，还兼营酱油、味精、食醋、淀粉等调味品。1949年7月16日，人民解放军接管后，改为西北人民面粉厂。随着大西北的解放，1951年5月15日，西北工业部决定将人民面粉厂迁新疆，全部房地产拨给西北机器厂。 私立雍兴高级工业职业学校校徽 雍兴公司为了培养自己的专业技术人员，1942年，在傅道伸（纺织工程专家和教育家，1950年加入民建，是陕西纺织工业奠基人之一）精心指导下，还在今西北机器厂六村所在地，创办了私立雍兴高级工业职业学校，由机器厂时任经理吴本蕃（纺织机械专家，解放后任纺织工业部机械局顾问、二级工程师等职，1956年加入民盟）任首任校长，内设机械、纺织两科，共历五届，招生300多人，先后在校毕业200余人，大都分派在雍兴公司各厂及中国银行所属的重庆豫丰、合川纱厂服务。1950年，高职校迁至咸阳，两科分别发展为咸阳机器制造工业学校和咸阳纺织工业学校，后来两校历经数次更名、与其他中职院校合并、升格，成为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和陕西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2010年，陕西纺织服装职业技术学院并入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历经68载，起源于西机的私立雍兴高级工业职业学校终于华丽转身，以现有在校生2万余名、教职工1千余名的新中国高职院校身份，于百里之外再次团聚，在建国后六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中，共培养各类专业技术人才11万余名，为陕西乃至全国装备制造业、服装纺织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私立雍兴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发展脉络 为了解决蔡三厂员工子弟的上学读书，雍兴公司从1942年秋就开始筹办小学，初请扶轮小学在蔡纺厂代办临时班。1943年公司决定自办学校，附设于高职校，校名为“私立蔡家坡雍兴三厂员工子弟小学”。1944年因校舍不敷，在蔡纺厂设立本校，机器厂设分校，后又合并。1946年元月，经陕西省教育厅批准，校名改为“岐山县私立雍兴小学”。1948年秋，校址迁入高职校内。1950年秋，西北军政委员会工业部通知西北人民纺建公司（原雍兴公司）：三厂小学分归各厂自办，腾出校舍扩办高职校。至于高职校1948年9月起是否停办、1949年间有何经历、为何由扩办改为迁办，尚未找到相关资料证实，若能得机缘赴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档案室查阅，或可知晓一二。 此外，据甘肃经济日报2012年2月6日第八版转载的《抗战时期中国银行对甘肃的贡献》一文知晓，1941年雍兴公司曾在兰州成立西北机器厂兰州分厂，当时为甘肃最大的机器制造企业，生产设备先进，产品品种较多，满足了甘肃省工业企业的需求。1942年12月建成的兰州面粉厂，其首任经理即是为蔡纺厂选址的韩巨川。 建国后，西北机器厂历经三次较大规模的扩建、改建，科研生产能力在国内同行业中始终占据一定优势。至1989年底，占地面积千余亩，厂房建筑21.3万平米，职工5078人，其中各类专业技术干部1125人，生产设备868台，为包建、援建新厂向外输出干部工人2000余人，可生产半导体集成电路设备、电子元件工艺设备、电真空设备、钨钼丝加工设备、力学环境与可靠性试验设备、电子工业通用设备、电线电缆生产设备、其它设备等八大门类一千个品种的机械、电子专用设备。然而当时间走向2008年元月，西北机器厂通过债转股，整体改制为了西北机器有限公司，总部设在了西安高新区，蔡家坡这里，只是成为了公司的加工制造基地。 时光荏苒，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就生长在西机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会关注和记起厂子的历史，五十、六十周年之于我们，只是几个可以用来炫耀的数字。我们曾经固执地认为我们厂是最好的，我们的职工消费合作社里的东西是最多最全、过年前人气最旺的，我们正月十五的焰火晚会、灯会吸引着三个厂和车站的居民扶老携幼、站满大小操场、灯光球场，尽管那时的礼花弹是一颗一颗打上天的，可在那个年月里却是如西洋景般神圣的存在。我们潜意识里觉得，陕九和702都不如我们，93、94、39那都是山沟沟里的小弟。 以1997年左右的经济危机、国企改革、工人下岗为标志，及一些工人们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的西机一天天颓唐了下去，而陕汽、陕齿的发展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每当我听到西机工人们的工资，心情总会随着工资数额的增减或喜悦、或低落；每当“雄伟的西北机器厂，矗立在中原大地上，团结拼搏，敢打攻坚仗，求实创新，科技争先锋……我们是电子工业的栋梁，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前途无量”的旋律在脑袋里不知何时便轰然撞响时，还是会忍不住地默然怅惘！ 都说“盛世修志”，“治天下者以史为鉴，治郡国者以志为鉴”，当一位陕齿的友人自西安将两卷《法士特厂志》的照片发来时，看着那装帧精美、据说五年一编的厂志，我凝视许久、默默无言，就这么拿着手机呆愣在了那里，胸口有如石堵。真心的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们的西机能再现往日的辉煌，能让西机的孩子像曾经的我们那样再次自豪的宣称，我是西机的孩子，我的家在西机，与岐山无关，与蔡家坡无关！到那时，也能把西机的微信公号好好办一办，更能认认真真地好好修一部厂志，记录下建厂以来的苦难与辉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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