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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四合,而你未归来

 昔之于我 2017-01-17



Part.1 大理的早餐店好任性


我到大理的时候,是凌晨六点,十一月的大理,天色还未亮,火车出站口挤满了拉客的司机和客栈老板,我根据曹艺的攻略,直奔八路公交车而去,奋勇地挤上车之后,开启了我的大理古城之旅。

到古城门口时,整个古城都还笼罩在一片寂静的晨曦中,我看了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想,曹艺啊曹艺,我总算来到了这个你无比推崇的古城,可是,你能告诉我这里的早餐店为什么到了七点还不开门吗?

我忍着饥饿,拖着行李箱辗转找到早已预订好的客栈,才发现开门晚的不止早餐店,还有客栈!

我苦大仇深地蹲在客栈门口,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突然凑到了我的面前,我猛地抬起头,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还是少年的轮廓,琥珀色的眼珠,看着我蹲在客栈门口的猥琐样,忍不住笑场:“哎,曹瑾,刚到大理就开始摆摊卖艺了?”

“路寒申?你怎么来了?”我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问。

路寒申指了指包子,一本正经:“这不给你送早餐来了吗?”

我的目光顿时被包子吸引了,一把夺了过来,往嘴里一塞,边吃边瞪着眼问:“你是不是跟踪我?”

话音刚落,客栈门就开了,路寒申连忙摆脱我的魔爪,顺手提起我的行李,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

我连忙声明:“我只订了一间房!”

路寒申转过头来嘿嘿一笑:“你订了两间。”

我呆了一呆,连忙掏出手机查看酒店订单,订单上赫然多了一间房!

“路寒申!你盗用我手机!”我瞪大眼,举着手机朝路寒申冲了过去。路寒申连忙扔下我的行李逃进了房间里。

“别这样,你是领工资的人,我还是学生!”路寒申躲在房间里求饶。

“我领的是实习工资!”我怒,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不实习不知工资低,我是个廉价劳动力好吗?

 

Part.2酸萝卜乌江鱼来一份


路寒申是我邻居,比我小两岁,从小就混在我家,但我并不待见他,因为曹艺对他很好。曹艺是我姐姐,但她有好吃的总要给他先吃,每每都让我嫉妒得要死。

鉴于我和路寒申从小就不合,所以这一次我也毅然忽略了他在我隔壁这个事实,一个人跑去吃了酸萝卜乌江鱼。

乌江鱼是曹艺推荐的,她每次吃完都会给我发张照片,附上一句:阿瑾,我又吃了乌江鱼哦,你要是来一定不能错过。

我点了个团购套餐,一大盆乌江鱼端上来,分量足得两个人都吃不完。

我很是满意,刚下筷子,对面就多了个人影:“哎,曹瑾,你都帮我点好菜啦?那我就不客气啦!”

路寒申自觉地找老板多要了一副碗筷,然后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

我努力回味着他早上给我的包子味儿,决定忍他!

我第一眼看到大理的蓝天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曹艺会这么喜欢这里,那样的蓝天,是我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的,湛蓝湛蓝的,是多少美景都不能媲美的美。

在北京呼吸了太多雾霾的我,不得不承认,蓝天绝对可以给人好心情,甚至可以让我接受路寒申这个跟屁虫的存在,还跟他一起在租车店租了两辆山地车。

我们一致决定追随曹艺的脚步,骑车绕着洱海逛一圈。

曹艺说,不来大理,不知苍山洱海、风花雪月。

我从前并不能理解,直到此刻才知道,洱海,美到让我咂舌。

美中不足的是,在环海西路上骑行了两个小时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路寒申转瞬间就淋成了落汤鸡,不时有双人自行车从我们身边骑过,路寒申指着人家的遮阳棚,带点婴儿肥的脸上掩不住的羡慕嫉妒恨:“曹瑾,早知道我们就租那种车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我和路寒申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淋着雨回了客栈。

离开大理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路寒申去放了天灯。

小时候过年,曹艺也会带着路寒申和我去放天灯,我拿着笔在上面写:路寒申不要再当我和姐姐的电灯泡。

路寒申也跟着写,他的字歪歪扭扭的,比我丑得多,他写:曹瑾是个大坏蛋。

曹艺被我们逗得哭笑不得,她看着我们,眉眼温柔,认真地在上面写上:愿阿瑾和寒申快乐长大。

我和路寒申最喜欢看天灯,每次都仰着头,看着那天灯载着我们的期许,越飞越高,最后变成黑夜里的一颗星星。

而曹艺就在一旁,始终温柔地陪着我们。

 

Part.3坐拥一包氧气瓶的路土豪


大理的下一站是丽江,在客栈放下行李之后,我们就直奔旅行社,定了玉龙雪山一日游。

都说雪山上很冷,所以我全副武装上了旅游车。导游是个很年轻的男生,叫顾凡,看着不过比我大两三岁,他长得很好看,一双星目繁星点点,美丽如洱海的波光,他看到我把脸都蒙上了,笑着道:“其实雪山上没有想象的那么冷。”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匆匆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路寒申紧跟着坐到了我的旁边,躲在座位后偷偷地看顾凡,看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帅哥,听说雪山下的氧气100块一瓶,你怎么这么大方?”车刚启动,顾凡就开始免费发氧气瓶,有女生见了,调笑道。

顾凡微微一笑,认真道:“因为生命是无价的。”

分到我们时,路寒申摆了摆手:“我们不需要。”

顾凡微微一愣,正欲开口劝导,就见路寒申打开自己的背包,一脸得意地道:“我们有一整包的氧气呢!”

我看着路寒申背包里那一瓶瓶氧气,有些傻眼,顾凡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备这么多氧气的游客,欲言又止,最终咳了两声,把手中的氧气瓶递给了别人。

我看着路寒申,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一瓶氧气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突然想起以前曹艺跟我们一起出门总爱背着书包,有一回她带我们去放风筝,我跑得太欢,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摔破了,曹艺连忙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消毒药水和创口贴给我敷上,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的书包里装的都是各种应急的药。

路寒申在旁边大惊小怪:“艺姐姐你带这么多药干吗?”

曹艺含笑:“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时候啊!”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所做所想皆是为了我们,如今她不在了,我和路寒申总要学会照顾自己。

 

Part.4 再喊一声姐姐


玉龙雪山的海拔有4500多米,那不是最高峰,只是观光台的海拔,游客都是坐缆车上去的,顾凡不像其他导游一样等在山下,而是跟着我们一起上了山顶。

一下缆车,路寒申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一不小心高原反应,然后又一不小心一命呜呼。

我们慢慢走到观景台上,这就是玉龙雪山啊,如此壮观,又如此让人望而生畏。

“路寒申,你给我拍张照吧。”我转过身,摘下口罩,扯了扯唇角,试图微笑。

可路寒申只是看着我,脸上不见平时的嬉笑。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姐,别这样。”

路寒申很少叫我姐姐,他每次叫我姐姐,就意味着我马上就要泪流成河。

我果然不负他所望,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捂住脸坐到地上,也不顾旁边都是游客,放声大哭。

两年了,我终于来到了这里,这个曹艺一心向往但最终却埋葬了她的地方,我甚至来不及再喊她一声“姐姐”,她就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阿瑾,你再喊我一声姐姐好不好?”

“阿瑾,姐姐求你了,开口说话好不好?”温柔的声音曾经在耳边一次次地响起,甚至带了哭腔,但却从来没有吹入我的心底,那时的我只是漠然地看着她,从不回应。

“姐姐”这个称呼,永远地停在了我八岁那年的暑假。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五,放学后,我和路寒申跟在曹艺身后蹦蹦跳跳地回家,快要到家的时候,路口有人在下棋,路寒申非要留在那里看人下棋,曹艺无奈,只能拉着我一起陪他。

就在那时,街边的广告牌突然砸了下来,我吓得不能言语,直接被砸倒在地,身上传来的剧痛却远远没有我看到曹艺第一时间把路寒申护在身下的举动痛苦,那是我的亲姐姐,在危险来临时,却下意识地选择了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爸妈围在我身边,哭得双眼通红,我才知道我的右腿被广告牌的铁杆子压断了。

曹艺的伤没有我严重,她红着眼拉住我的手:“阿瑾,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近乎漠然地抽出我的手,一个字也没有说。

也许人都是自私的动物,见不得本该属于自己的爱被分给别人,

她的眼里闪过无助的惊惶,无法掩饰的悲伤从眼底浮现出来,那抹悲伤一直在她眼中驻留了十一年,因为自那之后我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Part.5 多么痛的玩笑


时间过得飞快,连我也不曾想到,一眨眼,我们都已经长大,再也没人记得我曾经也能开口说话,甚至连爸妈也放弃了让我开口,唯有曹艺一直不肯放弃,她甚至报了医学专业,希望有朝一日能让我摆脱创伤。

曹艺是大三的时候去大理的,那时我正在读高三,她每天都给我发很多很多的短信,把她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我看完了她的每一条短信,却从来没回过一条。

曹艺的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已经两天没收到她的短信,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阿瑾,姐姐周六回来,太阳下山前你就能见到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

周六那天,我特意早早地去了机场,可我在机场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夜幕降临,都没有等到她的出现。

我任性了十一年,当我终于想要和她冰释前嫌时,上天却突然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死在玉龙雪山上,听闻那天雪山上有人突然昏倒,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曹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到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上,飞快地跑了过去,不仅帮那人做了急救,还把自己的氧气瓶给了那个人。

曹艺的体质一向很好,我猜她一定也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可我们都没想到,剧烈奔跑过后的她会承受不住雪山上的高原反应,突然就倒了下去,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Part.6 不能再失去一个你


“别哭了,她听到该心疼了。”路寒申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劝慰道。

 我立刻把眼泪憋住,不敢再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顾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没事。”我一边摆手一边抬起头。

顾凡看到我的脸,突然往后踉跄了一步,一张脸变幻不定,震惊、疑惑、狂喜……最后慢慢变成平静和了然,他迟疑着开口:“阿瑾?”

“顾凡,你好,我听说你的名字很久了。”我站起身,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微笑,我能理解他的情绪波动,因为我和曹艺实在是太像了,我们不是双胞胎,小时候也并不相像,可这些年,我越长越像她。

顾凡是曹艺的恋人,他们在大理相遇,迅速地坠入了爱河。

那时我心想,旅行遇到的恋人,哪会有天长地久?曹艺你敢不敢给我找个靠谱的姐夫?

曹艺自然不会听到我的心声,每天都很开心地给我发照片,那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没有我的冷眼相待,备受恋人的呵护和宠爱。

我从曹艺给我发的短信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和长相,后来我辗转打听过他的存在,曹艺死后,他就在丽江当了导游,专门跑玉龙雪山这一条线。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突然就觉得我该去一趟大理,去看看曹艺惊叹过的天空,也要去一趟玉龙雪山,看看她眼里最后的景致,更重要的是,我想去看看她喜欢过的男孩,我想知道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每日往返于那一座雪山之上。

顾凡听到我开口,明显愣了愣,半晌才问道:“你会说话?”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路寒申:“多亏了他。”

曹艺死后,我彻底崩溃,把自己关在衣柜里不肯出来,爸妈无计可施,有一天,柜门突然被打开,已经长成少年的路寒申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脸不符合他年纪的认真,他说:“曹瑾,我已经失去一个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一个。”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路寒申竟然是我和曹艺的弟弟,爸妈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当他们如愿以偿生下路寒申时,却已经没有能力抚养他,只好将他送给一直无法生育的路家夫妇,他们想,即便不能听他喊一声爸妈,可能看着他长大,那也是好的。

曹艺很早便得知了这件事,而路寒申小时候的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曹艺总是心疼他一些,即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喊一声弟弟,也要给他作为弟弟应该得到的宠爱。

她不曾想过我会这般偏激,更不会想到,那次意外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哪怕仅仅只是因为他离她更近,却让我永远蒙上了阴影。

 

Part.7 她的身边,站在最美好的恋人


从玉龙雪山上下来之后,顾凡带我和路寒申去吃了当地有名的腊排骨火锅,餐桌上,路寒申和他交杯换盏,刨根问底:“顾凡哥,你是怎么看上我姐的?”

顾凡的目光顿时就变得非常柔软,笑着道:“那天她坐在街上编彩辫,我闲着无聊,坐在身后看着,她突然转过头来,笑着问:‘帅哥,你看了我半小时了,要不把彩辫的钱给付了吧?’”

我看着顾凡的模样,似乎可以想象到当时他窘迫中又带点喜悦的心情。

顾凡说,曹艺出事那天,他因为有轻微的高原反应,没有陪她一起上雪山,他没想到她会出事,更没想到,雪山下一别,就是永别。

所以他当导游的这些年,坚持给游客准备氧气,并跟着游客上山,因为他不想要再看到有生命消逝在这座雪山上。

那天晚上顾凡送我和路寒申回到客栈,我看到顾凡欲言又止;他犹豫半天,神情带了丝羞赧,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瑾,我能和你拍张合照吗?”

我愣了愣,又听他笑着解释:“我和你姐姐还没来得及拍一张合照。”

我顿时了然,鼻尖有些泛酸,却仍是露出了我此生最灿烂的笑容,我知道若是镜头前的人是曹艺,她的笑容,也一定会如我这般灿烂,因为她身边站着的,是她青春里最美好的恋人。

 

尾声 玉龙雪山的守护神


离开丽江的前一天,路寒申带着我四处采购特产,鲜花饼、牦牛肉、螺旋藻……不管是真特产假特产,只要写着特产俩字的,路寒申都搜罗了一遍。

有拿着彩带的大姐走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编彩辫,我还未同意,路寒申就已经把我按到了路旁的椅子上,笑嘻嘻地道:“编!”

彩色的带子垂到我的发尾,我仿佛看到了曹艺给我发的照片。

“小姑娘,你的头发可真柔软。”大姐麻利地给我编辫子,夸赞道。

“那是,她可是我姐姐。”路寒申抱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在一旁搭腔。

我忍不住一笑,心想,我若是回头,会不会也有一个眉眼温柔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路寒申打断了我的幻想,他毫不羞耻地从我的钱包里掏出十块钱,豪迈地给了大姐,然后凑到我面前左看右看,笑嘻嘻地道:“曹瑾,你可真划算,这彩辫在大理要五块钱一辫,在这里十块钱就能给你编六辫呢!”

我瞪他一眼,价钱如此实惠,想必是不会送我美少年了!

路寒申却突然伸手指向我背后,大声道:“曹瑾,有人看你看呆了!”

我一愣,转过头去,陌生的少年面色烧红,羞窘地夺路而逃。

我回头,看到路寒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对着那少年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别跑啊,又没让你付钱!”

我忍不住大笑。

我突然想起那晚顾凡离开客栈的时候,认真地告诉我:“阿瑾,你姐姐已经成了玉龙雪山的守护神,她会守护玉龙雪山,也会守护你。”

姐姐成了玉龙雪山的守护神,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传说,足以装饰我以后所有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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