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中关于男女情感的表达模式
倪可风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350003)
摘要：《周易》虽是卜筮之书，但近代学者通对卦爻辞的深入研究，认为卦爻辞反映了从上古社会到商周之际的各种社会
现象，其中涉及男女情感的内容颇为丰富。经过分析、归纳，可以发现《周易》中关于男女情感的表达形式不外乎三种：诗经
式、曲象式、直象式。
关键词：周易；情感；表达
中图分类号：B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4343-（2010）03-0218-03
StudiesontheExpressingStyleabouttheEmotionsofMenandWomeninZhouYi
NIKe-feng
(CollegeofLiterature,FujianNormalUniversity,Fuzhou350007,Fujian)
Abstract:BydeeplyanalyzingthelinesofZhouYi,modernscholarsdrawaconclusionthatthelinesofZhouYireflectedthe
aspectsofsocialactivities,especiallythefeelingsofmenandwomen,thoughZhouYiusuallywasconsideredasabookofdestiny.
Afteranalyzingandsummarizingofthesefeelings,itwasfoundthattheexpressingstyleabouttheemotionsofmenandwomen
canbedividedintothreetypes:romanticstyleinShiJing,directlyexpressingandindirectlyexpressing.
Keyword:ZhouYi；emotions；expressing
《周易》贵为六经之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起
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四库全书总目》在论易时说
到“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音律、兵
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
[1]（P2）
即便如此，
但《易》本卜筮之书的性质并没有改变。从民国开
始，部分学者对《周易》的研究兴趣从象数义理转
到了历史学，其中颇有代表性的人物有顾颉刚、胡
朴安、闻一多、郭沫若、李镜池等人。从他们的研究
中，可以发现《周易》筮辞的很多内容都反映了中
国上古社会的各种社会现象，涉及政治、经济、文
化、生活等方方面面。有人做过统计，《易经》的四
百五十条卦爻辞中，涉及到男女婚姻家庭方面的
内容近四十条，差不多占了十分之一。
[2]（P2）
对这些卦爻辞进行深入分析研究，不仅可以挖
掘出上古社会至商周之际的各种社会风俗、婚恋趋
向，成为研究古代社会文化的一个窗口；而通过对
卦爻辞的情感表达模式的细致研究、归纳，还可以
清晰地展示出《周易》与中国上古文学的深厚渊源。
一、《周易》卦爻辞具有记事功能
如果说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还
只是尝试着解读周易卦爻辞中涉及到的“王亥
丧牛羊于易”、“高宗伐鬼方”、“帝乙嫁妹”、“箕
子明夷”、“康侯用锡马蕃庶”等五个故事的真实
性，那么胡朴安的《周易古史观》则做出了惊人
之举，完全抛开象数、易理，彻底另起炉灶，把
《周易》六十四卦当成一部史书来解读。《周易·系
辞传》云：“古者疱牺氏之王天下也……于是始作
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而他则认
为，“通神明之德，记录思想也。类万物之情者，记
录事物者也。”
[3]（P18）
在这个观点的支撑下，他认为
“六十四卦之卦辞、爻辞、彖辞、象辞、除《乾》、《坤》
为绪论，《既济》、《未济》为余论外，皆是历史记事
之文。”
[3]（P11）
作为顾颉刚的追随者，李镜池认为“卦、爻辞
乃卜史的卜筮记录”，
[4]（P21）
在比较周易与卜辞的文
学风格时，他指出“卜辞是纯粹的记录文，是历史。
周易，则利用了古代的史料，加以整理，编排；论组
织，使之系统化；论文字，使之艺术化，这不只是记
录，己经是创作了。”
[4]（P143）
由此可见，李认为周易的卦
爻辞不仅具有叙事的功能，更有文学艺术的倾向。
收稿日期：2010-04-25
作者简介：倪可风（1971-），男，福建连江人，硕士研究生。
2010年6月
第27卷第3期
三明学院学报
JOURNALOFSANMINGUNIVERSITY
Jun.2010
Vol.27NO.3
二、《周易》中记录男女情感、婚姻的卦爻辞
《程氏易传·卷四》在论及男女情感时提到：
“卦有男女配合之义者有四：咸、恒、渐、归妹也
……咸、恒夫妇之道，渐、归妹，女归之义。咸与归
妹，男女之情也，咸止而说，归妹动于说。皆以说
也。恒与渐，夫妇之义也，恒巽而动，渐止而巽，皆
以巽顺也。男女之道，夫妇之义，备于是矣。”应该
说，程氏的观点代表了历代学者关于《周易》男女
之道的基本认知模式。胡朴安以古史的思路提出
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咸》卦，是男女正式婚姻之
事；《恒》卦，是夫妇正居之事；《家人》卦，是组织家
庭之事；《睽》卦，是一夫多妻之家庭乖睽之事；
《姤》卦，是婚媾往来之事；《归妹》卦，是殷贵族之
女，归于男家之事。”
[3]（P6）
当代学者在这方面也有所建树，杨亚利在《周
易与中国夫妇之道》一书中指出，“除了《咸》、
《恒》、《渐》、《归妹》四卦之外，《贲》、《家人》等
卦筮辞也表现了夫妇之道。”
[2]（P20）
张善文先生在
他的著作《周易与文学》中，以短歌的形式对卦
爻辞进行整理，编写了151首短歌。这些短歌中，
涉及男女恋爱、婚姻及家庭生活内容的，大致有
21首。
[5]（P168-189）
青年学者侯敏在《易象论》一书中则详细论
说了与男女情感相关的卦爻辞，分为恋爱、求婚、
迎娶、成婚、持家、纳妾等六大层面，共涉及《归
妹》、《蒙》、《渐》、《屯》、《贲》、《睽》、《咸》、《恒》、《小
畜》、《随》、《家人》、《剥》、《遁》、《鼎》、《大过》等十
五卦。
[6]（P157-166）
到目前为止，这是关于《周易》卦爻辞
中与男女情感有关的最为全面系统的论述。
三、卦爻辞中关于男女情感表达的三种模式
从上文可以看出，《周易》卦爻辞中记录了许
多与男女情感有关的内容。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仔细研究这一部分的内容，特别是研究卦爻辞在
表现男女情感时所采取的文学手法，不仅可以使
《周易》内容更容易为年轻人所接受，同时也能进
一步厘清《周易》与中国上古文学间的渊源关系。
通过对这些卦爻辞进行分类比较后，笔者得
出一个结论，《周易》卦爻辞在表达男女情感时通
常采取三种形式，一是抒情比兴的“诗经式”，二是
言外有义的曲象式，三是平实无华的直象式。
（一）抒情比兴的“诗经式”
李镜池在《周易筮辞考》一文中用整整一个章
节论述了《周易》中存在着“比兴诗歌”，并指出“卦
爻辞的编著者之所以能够写成这样的诗歌，喜欢
运用这样的韵文，一定不是他个人能够这样特创。
《诗经》的雅、颂中，很有些是西周初叶的作品，那
时候的诗歌，是在一个颇为流行、极力发展的时
代。卦爻辞的编纂者，就在这样的时代潮流之中，
受诗歌的影响，作成同样的文章。”
[4]（P49）
由此可见，
在涉及男女情感的卦爻辞中，必有部分深受早期
《诗经》的影响，而形成抒情比兴的“诗经式”。比如
最为郭沫若先生所欣赏的《归妹·上六》爻辞：“女
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他是把它当成一首诗
来解读：“我觉得这是牧场上一对年轻的牧羊人夫
妇在剪羊毛时的情形……这是多么优美的图画
呢？假使你画出一片碧绿的草原，草原上你画出一
群雪白的羊，在那前景的一端，你画出了一对原始
人的年青夫妇，很和睦的一位剪着羊毛，一位抱着
筐子。这怕会比米勒的《牧羊少女》还要有风致吧？
这首诗虽然很简单，但就是这样一个白描的世
界。”有些学者则把这段文字解读成一对恋人眉目
传情时的情形——男的痴情地看着自己的意中
人，忘了要杀羊，所以“无血”；而女的本来要在筐
里装上羊毛的，可同样因为忘情地投入，而忘了要
从事的工作，所以“无实”。从诗歌的角度来理解，
也说得通，这属于典型的抒情比兴的“诗经式”情
感表达模式。类似的卦爻辞还有《大过·九二》的
“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及《大过·九五》的“枯
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前者用枯萎的杨树生出
嫩芽新枝比喻一个老汉娶了个少女为妻，后者用
枯萎的杨树开出艳美的鲜花来比喻一个老太太得
了个小伙子为夫。《小畜·九三》“舆说辐，夫妻反
目”，用车轮辐条散脱解体，来表达夫妻感情破裂
最后反目成仇的场面，不仅浅显生动，而且寓意深
远——恋人也好，夫妻也罢，最终导致感情逆转的
原因是双方不同步，没有共同目标与价值。
（二）象外有义的曲象式
在《〈周易〉卦爻辞的文学象征意义》一文中，
张善文先生认为，“包括卦形、卦爻辞在内的《周
易》是一部以象征为基本特征的作品”、“卦爻辞创
造了许多有一定文学意义的象征形象”。
[5]（P22）
对此，
笔者十分认可，并根据象征形象表达方式的不同,
将之分为两类，一是曲象，二是直象。所谓曲象，就
是卦爻辞的“象征形象”是隐约不显的，所要表达
的意思是在象外，要通过象外之义才能得到真正
彰显；直象的“象征形象”则直接明了，不隐晦不牵
强。在体现男女情感的卦爻辞中，采用“曲象式”的
主要有《渐》、《家人·九三》、《睽·上九》、《鼎·初九》
等，其中以《渐》与《睽·上九》最为突出。《渐·九三》
“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大意是讲“大
倪可风：《周易》中关于男女情感的表达模式第3期219--
（责任编辑：叶松青）
雁向着远方的陆地飞去，丈夫出征了久久不归，妻
子怀孕了却不能养育”。这里用“大雁远飞”这个形
象来表达夫妻分离的场景，而象外之义却出人意
料——老公远征不还，妻子耐不住寂寞而红杏出
墙，最终怀了孩子而无颜养育。一个好好的家庭终
于破碎！《渐·九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
之胜”描绘的则是另一个情景——大雁向着高高
的山坡飞去，（丈夫离开了家）妻子三年了还没有
身孕，夫妻重聚终不可挡。同样是“大雁远飞”的
象，这个爻辞传达的则是夫妻终于团聚，家庭重归
和谐的意象。最耐人寻味的则是《睽·上九》，“睽
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
寇，婚媾。往遇雨，吉”，这个爻辞描述了一个年青
男子梦见的抢婚的场面：“离别家人，孤苦难忍，恍
然间梦见一只野猪一身污泥，又见一辆车满载着
鬼怪般的人在狂奔，先是急着张弓欲射，后又猛然
放下，原来并非鬼怪贼盗，而是来迎亲的队伍。”这
个爻辞究竟在表达什么意象呢？胡朴安认为：
“《暌》，一夫多妻之家庭，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之
卦也。”
[3]（P128）
由此可见，在这个卦里，最能体现一夫
多妻家庭中乖暌矛盾的，当属上九爻辞中“豕负
涂”与“载鬼一车”。这里，爻辞以“豕”之脏污恶臭
与“鬼”之凄厉恐怖来形容家庭不和谐不同行所带
来的严重后果。同时也隐曲表达了如果能注重“婚
媾”的情谊，最终会“天气雨而郁蕴消，人心释而疑
惑解”。
[3]（P131）
（三）平实无华的直象式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者，《屯》
卦是也。有男女然后有夫妇者，《咸》卦是也。”
[3]（P104）
“《贲》之婚姻，柔来文刚，刚上文柔，跳月式也。
《咸》之婚姻，柔上刚下，亲迎式也。”
[3]（P105）
在《周易》
男女情感表达模式里，最有“直象式”特点的主要
有《屯》、《咸》和《贲》卦。《屯·六二》“屯如邅如，乘
马班如，匪寇婚媾”与《屯·上六》“乘马班如，泣血
涟如”描述的都是男女迎娶中的场面，直接明了，
不像“曲象式”那样隐幽不显。前者描述的是出嫁
时的心情——新娘子步履艰难，徘徊不前，调转马
头，马儿在不断回旋，前方来的不是盗寇，而是自
己的郎君；后者反映的是女子哭嫁的习俗
[6]（P160）
——娶亲的马队开始调转马头，新娘子在家门口
哭成了泪人。《屯》卦主要是通过马儿回旋不前与
新娘泣泪成血这两个“直象”来表达新娘出嫁时依
依不舍的场景。《咸》卦则直接通过描述男女身体
的接触过程来表达情爱的信息：“初六，咸其拇；六
二，咸其腓；九三，咸其股，执其随；九五，咸其脢；
上六，咸其辅颊舌。”有的研究者据此认为这是恋
爱中少男少女幽会时相互爱抚的行为描写，因为
咸卦是少男少女交相感应之象；而有人则认为这
是描写已婚男女性爱行为的。其实不论是哪种情
景，该卦都是用“直象”的方式来表达男女之间不
可言说的秘密。让我们看看咸卦的过程就可以一
目了然了——初六，轻轻触摸她的脚拇指；六二，
温柔抚摸腿肚子；九三，爱抚她的大腿，紧紧握住
她的膝盖；九五，轻柔地拂过她们腰背；上六，亲她
的脸颊和嘴舌。在这一过程中，爻辞以“拇”、“腓”、
“股”、“随”、“脢”、“辅、颊、舌”等身体的八个部位
的“直象”来表现男女情感交集的渐进过程。
《周易》博大精深，爻辞之义众说纷纭。不同的
解读将得出不同的结论。笔者从涉及到男女情感婚
姻的卦爻辞中出发，经过认真剖析、对比，总结出三
种男女情感的表达模式。而这三种表达模式，不仅
对解读与男女情感的卦爻辞有用，对其它卦爻辞也
有效。笔者认为，正是这三种表达模式——诗经
式、曲象式、直象式使《周易》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
缘，也使《周易》成了历代文学家不可不读的一本经
典著作。
参考文献：
[1]钦定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杨亚利.周易与中国夫妇之道[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
社,2003.
[3]胡朴安.周易古史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4]李镜池.周易探源[M].北京:中华书局,1978.
[5]张善文.周易与文学[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7.
[6]侯敏.易象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三明学院学报第27卷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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