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讲如何运用飞箝的方法,处理天下的事务。所谓天下的事务,涵盖范围很广泛,包括社会的政治、外交、军事、经济等诸多活动。鬼谷子说:“将欲用之于天下,必度权量能。”这里鬼谷子又一次强调了“度权量能”。度权量能,在鬼谷子这套学问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鬼谷子现存十二篇,篇篇都在讲这四个字。我们应用鬼谷子的学问去应世、处事,首先就要做“度权量能”这四个字的工夫,要先考量清楚事物相关各方面的势力和能量,以及这相关各方面的关系如何。 那么,用飞箝的方法处理天下的事务,该从哪里下手来“度权量能”呢?鬼谷子认为,要从天、地、人三个方面来考量。天、地、人被称做三才。以我们中国的文化传统,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可以从天、地、人三方面去看待。《易传》上讲“八卦定吉凶”,八卦为什么可以定吉凶呢?八卦是三爻卦,每个卦有三个爻,分别代表了天、地、人,所以《易传》上认为从这三个方面的变化可以窥测出事物的变化方向。 从天的方面说,要讲天时。所谓天时,就是平常所说的天意、命运、气数这一类的概念。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天意、气数的东西,在影响着我们的社会和人生呢?社会和人生不是处在一个横断面上,它是处在一个连续的流动的过程中的。孙中山先生说:“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可见天意、气数并不完全是唯心的东西。鬼谷子说:“见天时之盛衰。”这是一个指示性的说法,让我们从事物盛衰规律这个地方去理解“天时”。如果不用指示性的语言,而是改用概念解说的方式,“天时”这个概念,大体可以理解为事物发展的一种必然的趋向。《易经》上把事物的发展过程概括为始、壮、究三个阶段。始、壮、究,就代表一种必然的趋向。鬼谷子要我们观察天时的盛衰,就是让我们注意考察这种事物的必然趋向。所以,鬼谷子讲的“天时”,并不是唯心的东西,它和我们一般人说的打卦算命根本不沾边。 从地的方面说,要讲地利。鬼谷子说:“制地形之广狭、阻险之难易,人民货财之多少”。这仍是指示性的说法。这种说法,我们中国人过去一看就懂得,现代人都是受现代教育,反而不能理解了,以为单是指有利的地形或地理状况,把地利的概念看死了。如果用解说概念的方法,地利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可以利用的客观条件。孟子在论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时候说:“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孟子例举的地利,至少包括城、池、兵革、米粟,并不是单纯地理形势。 天时代表了事物变化的必然趋势,地利代表了事物变化的客观条件,但仅这两个方面还不能达成事物的变化。事物发生变化,还需要人的因素来参与,这就是“人和”。人和的“和”,不是和气、和睦的和,这个“和”是与天时、地利相和的意思。鬼谷子说:“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心意之虑怀。”这就是要研究人的因素,即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是构成我们社会、人生中任一事件的三个支撑点。三个点都撑得起来,事物才能成立。三个点中有一点撑不住,就会倾斜、颠覆。明末清初有个叫陆世仪的人,曾论述过三者之间的关系。他说:“天时、地利、人和,不特用兵为然,凡事皆有之。三者之中,论其重,莫重于人和,而地利次之,天时又次之。论其要,莫要于天时,而地利次之,人和又次之。”这是非常透彻的话。我们人类的行为处事不能违背天时,不能违逆时代的潮流而动。但另一方面,即使占尽天时地利,也仍需要人的努力与奋斗。就如同农民种庄稼,遇到好的年景,土地也很肥美,但仍需农人来按时耕种,及时灌溉,所以陆世仪说“三者之中,论其重,莫重于人和”。 我们看苏秦说秦惠王连横那一段:
苏秦口若悬河,他的连横之策也是秦国吞并诸侯所必需的谋略,但为什么秦惠王不能信用苏秦呢?如果我们从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去分析,苏秦这套说辞又有什么问题呢? 苏秦这段话,只讲了鬼谷子所说的“地形之广狭、阻险之难易,人民货财之多少”,这些是地利方面的因素。这些地利方面的因素,不仅苏秦知道,秦惠王也未必比苏秦知道得少。秦惠王不明朗的,恰在天时与人和方面。苏秦说辞的重点,应而放在“天时之盛衰”、“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心意之虑怀”上面。可惜,苏秦此时刚出道,对此认识并不够。结果要紧话,需要秦惠王知道的,苏秦一字没说,秦惠王已经知道的,他却喋喋不休。秦惠王听了当然会不耐烦。其实,秦惠王说“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这些话不都是推脱之辞,里边透露出秦惠王认为时机不到的意思。 那么,苏秦的连横策略是不是时机不成熟呢?从苏秦反过头来成功游说六国的情况看,当时正是秦国展开连横策略的最好时机。因为合纵与连横是一体两面的关系,适宜合纵的时候,也必适合连横。问题是,当时的秦惠王,并没有认识到连横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也就是说,作为当时国际上最重要一方的秦国的君主,秦惠王这个人,没能够与秦国所占据的天时、地利相“和”。 那么,如果苏秦要想说服秦惠王采用自己的连横策略,就要准确把握秦惠王的心理,进而使其认识到连横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这就是鬼谷子下面说的:“审其意,知其所好恶,乃就说其所重,以飞箝之辞,钩其所好,乃以箝求之”。“乃就说其所重”,就是要抓住重点。苏秦始以连横说秦,就是没有抓住这个重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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