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到年关。午后,踏上荒野阡陌,有暖阳微醺,和风满袖;看草木摇落,荻花高扬。耳畔有声,是鸟儿在歌唱;眼眸流转,有枯叶在飞舞。 不羡夏日繁茂,不慕秋日丰硕,揽一怀冬日闲逸,捡拾一路清欢,不觉已近黄昏。落日挽着残霞,远山寂美如画。突然有一丝柔软的感动从心底泛起,如暖春熏风中破土而出的小草,柔软娇嫩,却又有势不可挡的生机勃发。
最是不忍登高望远。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仍然伏在我的心口。故乡的音容笑貌,还是我记忆的梗上最绚烂的那朵娉婷。原以为岁月更迭,记忆会渐渐模糊——谁知,有多少季花开花落,就有多少次思念的疼痛,故乡终是婉约成一粒朱砂,幽居在了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轻轻一触,便是心痛。
记忆中的故乡,春天桃李芳菲野花满山;夏天青山叠翠芳草无边;秋天,满山满坡都是丰收的喜悦;冬天依然松柏苍翠鸟雀盘旋。故乡的山山水水,故乡的蓝天白云,故乡的月圆月缺,在我每一个思乡的梦里千回百转。 我走过了千山万水,忘不了的却仍是你贫瘠温情的寸寸土地;我历尽羁旅沧桑,心底珍藏的还是童年欢快的足印。在高楼大厦的夜梦里,飞出的是老家低矮屋檐下衔泥筑巢的燕子;吃遍山珍海味,留香记忆的却仍是少时自家菜园里豌豆苗的清芬。
岁月无声地走。不知道故乡田间小道旁,开残了几度红花,落尽了几重翠色? 寒山瘦了,绿水浅了,思念长了,我仍在遥远的他乡。我只给了故乡一个匆匆的背影,故乡给我的却是永远的守望。年年陌上花开时,我总是欲归而迟迟归。奈何!此一念,天涯海角长相思;彼一念,万水千山都是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但我想,我的思念,你是知道的。
不辞故乡,不会懂得乡愁的滋味。街角处相对无言挥手道别时,已是热泪盈眸;站台上晚风猎猎汽笛鸣响时,已是肝肠欲断;愈行愈远,故乡的形色渐渐模糊在暮色里,两行热泪,终于落满襟怀!泪滴慢慢地风干成琥珀色的记忆,像一粒幽居在我胸口的朱砂痣。远离了故乡的我,是故乡永远的孩子,不管走了多远,不管走了多久,故乡,永远是心中不变的眷恋。
席慕容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想必她很小就离开了故乡,故乡是再也回不去的原乡,所以心里充满了惆怅和想往。余光中说:“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后来呀,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而现在,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时与空的距离,都割不断思乡情,隔得愈远愈久,乡情愈烈愈浓!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的素笔白描,触痛了多少羁旅游子的思乡之情,让多少走在归乡路上的我们泪水模糊了眼睛! 住过美国娜安辟迦楼,北京燕南园的冰心,她梦里常去的却还是那个住着她的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那里才是她灵魂深处永久的家。拿破仑说,哪怕蒙上他的眼睛,凭借嗅觉,他都能回到故乡科西嘉岛。因为那里的风,总带着一种植物的独特气味儿,他永远不会忘记……
我们不知道路过了多少风景,看过了多少繁华。年少轻狂时,对外面的世界执着地向往,总以为,最美丽的风景在远方,最精彩的人生也在远方。当年在我离开故乡的那一刻,心中也曾有几多欢喜!然而,对故乡的思念却是一坛老酒,在岁月的累迭中慢慢酿成,有一日,启封开坛,醇香流溢,饮一杯,烈火焚胸,烧红了多少个思念的夜空! 步履匆匆,时光流转。仍相信,还有一种感情会让我灵魂安稳,能让我泪流满面,又充满甜蜜的思念和淡淡的忧伤。望之如故乡袅袅的炊烟,品之如故乡恬静的溪水,抚之又怅然若失,远在天涯又近在咫尺,让我回望一生。我的乡愁,是永远幽居在胸口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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