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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娶了媳妇忘了娘”。甚至还有儿歌，比如这是几首山东儿歌：
第二首，我们家乡（河北霸州）也有一个版本，比鲁西南的这个更长：
明显这个小八狗是爹娘心目中的孝子，河北的小白兔比那个山东的二小更恶劣嘛！ 然而就算是条件艰苦，蒸了馍馍，“给爹吃，给娘吃”也就罢了，何至于多说一句“不给媳妇一点吃”？这性质就完全变了！本来应该是小八狗和媳妇一齐孝敬爹娘才对，何至于把媳妇排除在外？这是怎样的家庭关系，这小八狗累不累？ 其实这种心态，有学者研究过，叫“仇妻”。按说没有妻子就没有家庭，何至于“仇”？但在民间还真的有这种想法，还是世界性的，不光中国有，俄罗斯也有。例如：
贫道小时候，就经常为一种问题头疼。从七八岁开始，经常被大人问：“长大有钱了，爸爸妈妈就老了，给不给爸爸妈妈钱呀？”贫道当然回答：“给呀。”可厉害的是后面一句：“要是你媳妇不让呢？”贫道最讨厌的就是这句。第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媳妇”。第二， 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估计每个农村男孩子从七八岁起，就被用这种问题挑拨过。大人们一直把这个子虚乌有的“媳妇”当做假想敌，从男孩小时候就不断地进行军事演习。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教育，就是不许剩饭，碗里剩饭米粒，将来要娶麻子媳妇。这也有意思，一方面树假想敌，一方面还得娶。这到底是要哪样？ 二 旧农村仇妻，旧江湖仇色。 按说江湖上的英雄，第一要诚实守信，第二要仗义勇武。好不好色不是什么大节，但是英雄不能好色，美女是害人精，在旧小说里不要太多！比如说：
这种心态，发展发展就成了“关公秉烛达旦”和“关公斩貂蝉”。这两个故事都不见正史记载，都是民间编出来的。其实二家皇嫂在屋里，关公在外面守一宿有什么新鲜？明朝很多文人就不理解，李贽就说：
意思是说，民间给关公编秉烛达旦的故事，关公认不认呢？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拿着个当关公的光辉事迹，这很露脸吗？ 更无耻的故事，就是“关公斩貂蝉”，这个故事说吕布死后，曹操把貂蝉送给关公。关公认为貂蝉虽然是消灭董卓的功臣，却是以色诱人，实在可恶。有这么几段唱：
关公杀貂蝉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漂亮，漂亮就是有罪！然后横找茬，竖找茬，愣是把貂蝉杀了。 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其实精英人士对女色并没有那么在意，有的甚至公开说好色。第一个敢说自己好色的是齐宣王：“寡人好色。”三国时的荀粲也说：“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就是历史上的关羽本人，在曹操手下的时候，也是好色的，还跟曹操要过一个女人，闹崩了，只好跳槽。这和英雄喝酒吃肉一样，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好色大家不觉得可耻，不好色大家也不会大惊小怪。反正是你个人的私生活而已，只要你的所作所为不影响旁人，管你那个做什么！ 三 人生四敌，“酒色财气”，所以有“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内中藏，能到墙外走走路，不是神仙也命长”。然而江湖上的英雄，可以爱酒、爱财、爱使气，但决不能好色。梁山好汉个个离不开酒。鲁智深在桃花山黑吃黑，武松从鸳鸯楼也抢了不少金银酒器，这是贪财。路见不平一声吼，这是使气。唯独色字，除了少数几个王矮虎、安道全，梁山好汉个个洁身自爱，连边也不肯沾。有的还以杀过女人当做无上的光荣，比如武松、杨雄、宋江。 若说武松杀潘金莲，杨雄杀潘巧云，还有理可说。李逵，狄太公的女儿和王小二通奸，李逵就砍了两人的头，“就解下上半截衣裳，拿起双斧，看著两个死尸，一上一下，恰似发擂的乱剁了一阵”。狄小姐和王小二就不算自由恋爱，也不关李逵的事。这种仇恨，从何而来？ 这种仇色和仇妻，看似不同，其实差不多。 旧时的下层人，揭竿而起就是江湖，定居下来就是村民，本来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中原的江湖和旧农村，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资源少，环境恶劣，需要集体生活，集体生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种田时父子兄弟，老少爷们下地干活，天天如此，必须养成协作的默契感情。 而旧小说里，战斗力也是靠血缘或名义上的血缘维系的。关公带关平周仓，岳飞带岳云张宪，黄飞虎带黄天化、黄天爵，黄天祥，刘关张也是哥几个一块上。梁山泊要打仗也要先结拜。五代的领兵大将，个个要认干儿子。我有个江西的朋友，家里生了四五个男孩，问为什么生这么多，答案是他们那边种水稻，男人多了和邻村争水占上风。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战争，而战争是需要协作的。 夫妻组成的小家庭，自然是小家的利益至上，和这种集体是犯冲的。所以在旧农村和江湖上，喝酒吃饭谈的必然是兄弟感情，父子义气，只有这样才有助于继续合作。而谈夫妻感情是没出息，并不是这件事没出息，而是对大家的合作没有用！你们夫妻天天腻腻咕咕，势必影响大局，拖累集体行动。 并不是过去所有的人都仇妻或仇色，这种心态只流传在中原地区的人口密集的民间中。但凡不是这种生活特点的人群，就没有这种心态，比如以下三种： 第一种类型，就是精英人士型。比如文人墨客向来是喜欢秀个恩爱的。比如李渔，天天在朋友圈分享他调教小妾的经验。张问陶夫妻感情也好，天天在被窝里互相唱和。赵明诚、李清照也天天秀恩爱。然而这种秀恩爱，旁边的文人墨客也爱说，爱传。因为这些文人都是要过小日子的，身边的经验，对他们有好处。 第二种类型，就是单打独斗型，同样是好色，安道全和王矮虎的待遇就完全不同。安道全是神医，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不需要和人合作，也不需要指着人吃饭，他来梁山拜把子完全是凑个数。所以他养情人的时候，社会上也不觉得他大节有亏。王矮虎则不同，他是被清风山和梁山的集体生活牢牢绑住的。所以他只要“溜骨髓”，就被人指指点点。同理，江湖上算命的，说评书的，看风水的……只要是单打独斗自主创业的，好不好色，没毛病。 第三种类型，就是地广人稀型，例如蒙古人。蒙古族放牧，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一家占一片草场。两家之间离得很远，骑马都得走半天。夫妻之间的协作比父子兄弟的协作更密切，妻子的地位甚高。所以民国建立现代小学，蒙人送孩子入学，男女参半。这在汉地是不可想象的。（据《阿拉善盟旗志资料》） 这三种类型，穷富贵贱民族虽然完全不同，但都具备同一个特点：经济独立，家庭独立。这是夫妻感情必备的条件。今天无论是住单元房也好，住宿舍也好，住农村也好，穷可以穷过，富可以富过，不满足这两个条件，夫妻感情别想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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