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戳:享道商城 过年记 暖暖 儿时乡村过年,繁盛隆重。一进腊月,父母就开始忙碌,准备过年的东西。 自家地里种的葵花籽,挖几升,放大锅里,加上水,再放上盐、大料等各种调料,慢慢煮,煮出来晾干,再回锅翻炒,又脆又香。 先蒸蛋蛋,听着名字玲珑,其实只是包着豆寒馅的玉米窝头。豆寒是母亲曲的,用泡好的莲豆豇豆等各色豆子,在炉上小铁锅里,用小火慢慢曲,豆子绵烂时,洒点糖精拌起,甜盈盈的,很好吃。 馏起蛋蛋来,父母总是让我把豆寒先掏的吃净,他们才吃。 有一次,跟妙花玩,她哭着跟我说,她吃蛋蛋时,掏了豆寒,没吃皮,她妈扇了她两巴掌…… 以前不明白,现在才隐约知道,有的人家,跟我家不一样。怪不得她总是说,“你家真好!” 再吃蛋蛋时,父母再让我掏豆寒,我摇摇头。母亲说过,人不能光管自个欠。以前不懂,懂了,就要做到。 蒸花馍迟点,一般二十几才蒸,可能是白面还不太充裕,早蒸下,难免会吃,吃得不多了,就不好支划。 还要摊黄。灶火前头,两溜胡角,一面三个,垒成细长的方筒状,上面嵌着“黄(折饼)鏊”。 垒好的烟道里传上柴,大号黑红塑料盆里盛着发好的玉米面,兑上米汤,搅成了不稠不稀的面糊。用铜勺舀到“黄鏊”里,“嘶啦”,腾起的缕缕蒸气,有股清爽的香味,满家弥漫。烙好,铲起来,放到撇撇上,一对折。不大会儿,就一张压一张,排好了队列。 还有一种黄儿,是高粱面的,加上葱和香菜碎末,也很好吃。 茶食、油片片是要用素油炸的,后来又添上麻花。冬天没苍蝇,门窗大开着,窗户和门挨挨挤挤涌出油烟,院里、巷里都弥漫着一股素油味。 多数,还要杀一只羊。这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因为,除了能吃肉,还能增加骨头子。把新骨头子上的筋筋拉拉剔磨干净,用桃红颜色染出来,很好看。 这次,我准备拿骨头子跟毛娃换颗铁蛋。骨头子我已经攒了很多颗了,但玩骨头子时的铁蛋,只有一颗。 黑夜煮起头蹄下水来,父亲坐地上剥羊头,跟前放个半大的二碗,边舔剥,边说,“羊脸脸,一碗碗”。我趴在炕沿上,等着吃羊眼睛。羊眼睛咬起来有股特殊的香味,我很喜欢吃。 姐姐说,“吃啥补啥像啥,你是羊眼睛!” 我知道她又加了自己创造的话,但因为心思全在羊眼睛上,顾不得跟她斗嘴。 杀羊多数见不上,放学后,羊往往已经杀完了。 有一年,杀羊的上眼叔有事,杀得羊迟了。我放学回家,正好碰上。我兴奋的围着羊转圈,匆忙中突然瞥到羊的眼睛,看着那暗淡的羊眼,心里咯噔一下。那天的兴奋大打折扣。再煮起羊头来,再也不敢吃羊眼了。 家里也喂猪,但猪还是活卖时多。只记得杀过有数的几次。猪不像羊那么沉默忍受,卖时或杀时,叫的很响亮,也拼命挣扎,可结局,还是没法改变。 所以,猪肉基本是买的,到崞阳。或打听村里谁家要杀猪,早早去人家家里,候着割肉。 买回来,扣到院里背阴的大铁锅下。 隔几天,父亲挑五花肉,切得四四方方,做烧肉。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我圪蹴在锅头,再没心思出去玩。父亲用筷子扎肉,试生熟。我总是让父亲把上头的红肉撕一小块,蘸了盐吃,十分鲜美。 找个好天气出门,到崞阳城,安顿年货。买衣裳;买大麻炮,还要买几挂浏阳产的小串炮;挑几张大大小小的年画,胖娃娃,或松鹤延年…… 心中想要获得的,碰到契合的年画,贴在墙上,仿佛离愿望又近了一步。 有一年,家里买了一张白娘子跟许仙打着伞的年画,许仙的帽子像鸡冠一样蓬松着,我照着他的帽子,用头巾叠出公子帽来,戴头上,想象自己是许仙。 还要买灶君爷天地爷土地爷。家里还要供奉大仙爷,但统个牌位就行,把黄裱纸叠成上头尖,底下长方的形状,我用水笔写上:供奉,大仙爷之神位。字歪歪扭扭,很丑,但母亲说,“心敬神知,不怕丑。” 除夕贴的对联,则是请宁老师,或王老师写。买几张梅红纸,用几副对,几个斗方,裁好,送到他们家里,隔几天取回来。母亲展开,有“春满人间百花吐艳 ,福临小院四季常安”,有“天增岁月人增寿 下联,春满乾坤福满楼 ”…… 还有横批,”四季长安”,或”欢度春节”…… 斗方有福字,也有“万事如意”,和“国泰民安”…… 还有“抬头见喜”,“进门见喜”,“出门见喜”,旺火上的“旺气升天”,一个不落。 母亲不过意,再送红纸时,拿瓶墨汁,但老师们死活不要。现在想来,村里人的对联,很多都是他们写,那么多对联,不说功夫,光墨汁,也不知道用了多少。 要压山药粉。还做了两锅豆腐。 年越来越近。 二十三祭灶,吃麻糖稀板。 二十四打扫屋子,用大白粉和了干土刷墙;擦玻璃,糊窗,贴年画。 黑夜临睡前,父亲和白面,“面多,男人劲大。”父亲总是阻止母亲和面。和好,放到炕上,捂上被子。 二十五,早早的,面就起了。母亲叫了大娘,端鱼姨,一起捏。 面上好碱,用炉锥裹一小块面,放灶火烧,看碱大小。大人们一会用梳子,一会用剪刀、筷子,嵌上红丢丢的枣,面变成了花篮、佛手、供先、枣山、还有钱龙。我把面搓成手镯,戴着玩儿。母亲看见了,也不呵斥,只当添了年的喜庆。 “过年准备次第没?” “单等年来了,哈哈!” 除夕前晌,父亲贴对,垒旺火。我把母亲裁好的红纸条或剪纸,贴在家的瓮上、桌椅上,院里的扇车、平车上,就连猪圈、羊圈,鸡窝,都红彤彤的,透着喜气。 母亲在家里熬稀。用红萝卜擦成丝,在锅里熬,一直熬到稠粘,用来蘸糕吃,甜津津的,很好吃。 锅区摊着炮,晚上就要响了,怕潮,烘着。 年夜饭最丰盛,豆芽和粉的凉菜,里头夹杂着鸡肉丝,浮头还披着用粉面做的盘面;杏仁用红红绿绿染着色,和煮黄豆放在一个盘里;羊骨头冒着腾腾的热气;大烩菜里放着肉丸、酥肉、大片的烧肉…… 还有饺子。“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母亲常说的话。 先跪在柜前,祭拜祖先。香烛缭绕中,父亲上供,拈香,点烛,磕头,撤供,我跟着大人给祖先牌位磕头,其实不知所以然。 父亲端着条盘,里头的小碟子小碗,盛着各样吃食,去供奉各路神仙。 再响个炮,做完这些,一家人就可以围坐在炕上,一起吃饭。忙忙吃完饭,跟三姐去贵清家玩,她们打扑克,我窝在后头看,也看不懂,不一会,就瞌睡了。央了三姐,说想回家睡觉。出来,冷风一吹,却又不瞌睡了,却死死拽了三姐,再不让她去玩。 回了家,地上堆着柴,这是预备接神时下饺子,和热供献时烧火用的。地上还洒着瓜子皮花生壳。除夕夜忌讳动笤帚扫帚,拉风箱,乱点,反而有股热闹劲。 穿着衣裳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被三姐叫起来,才看见旺火已发着了。我和三姐用筷子扎个花馍,在旺火上探着烤,花馍冒着热气,咬一口,很好吃,只是有黑。 母亲下起接神饺子来,我却睡着了。 初一早起,馏菜,馏饺子。我困得很,没有一点胃口。 初二游喜神。大爷说,今年喜神在东南方向,拿了炮,黄纸,一些吃食,随大人们去东南边地里祭祀。响炮时,土崩起老高,很有趣。 初三去姥姥家。父母拿了罐头、花馍,一笊篱饺子,还有些糕点。姥姥早备下一桌饭菜,大人们吃菜喝酒,我们围着桌子,转着玩。 正月那几日,天天繁华喜庆。母亲窜门,打扑克闲话。我也跟着,到哪家,都要给把兜装满花生,核桃…… 村里早早排练开了高跷、秧歌,和二鬼跌跤。参加的人,天天集中在大队院里排练,到正月十五时,就要正式红火。 正月十五,红火的人们花团锦簇,周围观众拥挤如潮。锣鼓、二胡、震耳喧天,瞬间气氛热烈,让人不由的想跟着扭。 这些天,大家尽情享乐。 过了十五,年味渐淡。 延拓到二月二,引了钱龙,年,就算彻底过完了。 父亲忙着翻粪,母亲打理家务,而我们,也早开学了。 日子循环往复,温馨悠长,似乎没有尽头,永远会这样。却发现岁月在日日重复中,不经意间,已走了很远。 又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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