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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宋代人民过节的水平不知道比你们高到哪里去了

 圆角望 2017-01-31



许多海外汉学家在论及中国宋代的时候,似乎还特别喜欢使用“革命”之说。比如英国汉学家伊懋可(Mark Elvin)认为,唐宋之际发生了一场“经济革命”,包括农业革命、水运革命、货币和信贷革命、市场结构与都市化的革命和科学技术革命;日本学者斯波义信也提出“宋代经济革命”说,并列举了宋朝的农业革命、交通革命、商业革命以及都市化方面的重大变迁;《全球通史》的作者斯塔夫里阿诺斯(Stavrianos)也说,“宋朝时期值得注意的是,发生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商业革命,对整个欧亚大陆有重大的意义。”美国学者郝若贝(Robert Hartwell)则认为宋代中国出现了“煤铁革命”。仿佛不用“革命”一词,不足以强调宋代文明与之前时代的深刻差异。


大概正因为看到了唐宋之际发生的种种“革命性”变迁,又有许多汉学家相信,唐代是中世纪的黄昏,而宋朝则是“现代的拂晓时辰”。





元宵花灯


宋朝一年四季均有节日,最热闹的大概为元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元夕》渲染的正是宋代元宵节观灯的盛况。

                                                                                                 

北宋汴京的元宵花灯之繁盛,可以看看孟元老的描述:大街上早早就缚好了灯山、棚楼,“山楼上下,灯烛数十万盏”;这些灯山还设置了人工瀑布:“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棚楼中每天都在表演各种精彩的娱乐节目:“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击丸蹴鞠,踏索上竿”;“万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引万姓山呼”;“诸门皆有官中乐棚。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每一坊巷口,无乐棚去处,多设小影戏棚子,以防本坊游人小儿相失,以引聚之”。

 

宋徽宗时,汴京的元宵节更是隆重,从腊月便开始放花灯,皇城内的部分宫殿也开放给市民游览。“(皇城)景龙门,古酸枣门也。自左掖门之东为城南北道,北抵景龙门,自腊月十五日放灯,纵都人夜游。妇女游者,珠帘下邀住,饮以金瓯酒。有妇人饮酒毕,辄怀金瓯。左右呼之,妇人曰:妾之夫性严,今带酒容,何以自明?怀此金瓯为证耳。隔帘闻笑声曰:与之。”帘后那个说将金杯送给妇女的人,便是宋徽宗。这个故事被改编进话本《大宋宣和遗事》时,又更有戏剧性:“宣和间,上元张灯,许士女纵观,各赐酒一杯。一女子窃所饮金杯,卫士见之,押至御前。女诵《鹧鸪天》云:‘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徽宗大喜,以金杯赐之,令卫士送归。”

  

南宋临安的元宵节也很热闹:“一入新正(新年正月),灯火日盛”,“山灯凡数千百种,极其新巧,怪怪奇奇,无所不有”;“每夕楼灯初上,则箫鼓已纷然自献于下”,“终夕天街鼓吹不绝”。更有意思的是,“天府每夕差官点视,各给钱酒油烛,多寡有差”,即临安官府给市民发放钱酒油烛,庆贺元宵。按照习俗,到元夕放灯的第五夜,临安府尹要出来拜会市民,这时临安府的“吏魁以大囊贮楮券,凡遇小经纪人,必犒数十,谓之‘买市’”,一路向做小生意的商民派钱,祝他们新年生意兴隆。“有黠者,以小盘贮梨、藕数片,腾身迭出于稠人之中,支请官钱数次者,亦不禁也”,有些狡黠的小市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重复领赏,官府也不去计较。



 

另按《梦粱录》的记述,元宵之夜,“诸酒库亦点灯球,喧天鼓吹,设法大赏,妓女群坐喧哗,勾引风流子弟买笑追欢”。良家女子,进入正月之后,也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出门看花灯。于是大街之上,“都民士女,罗绮如云,盖无夕不然也”。

 

在元宵之夜逛街看花灯的宋朝女子之多,可以从一个细节体现出来,那就是灯收人散之后,汴京、临安的市民都有持灯照路拾宝的习俗,往往能拾得观灯妇人们遗落的贵重首饰。《武林旧事》说:“至夜阑,则有持小灯照路拾遗者,谓之‘扫街’。遗钿堕珥,往往得之。亦东都(汴京)遗风也。”《梦粱录》也有类似记录:“人都道玉漏频催,金鸡屡唱,兴犹未已。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着,堕翠遗簪,难以枚举。”

 

元宵还是一个非常浪漫的节日,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少男少女趁此良辰美景,谈起恋爱。“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人都道玉漏频催,金鸡屡唱,兴犹未已。”《大宋宣和遗事》说:“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谈恋爱的情人们是那么肆无忌惮,手挽手、肩并肩。

 

汴梁还设有专供少年们谈情说爱之所,“别有深坊小巷,绣额珠帘,巧制新妆,竞夸华丽。春情荡扬,酒兴融怡,雅会幽欢,寸阴可惜,景色浩闹,不觉更阑”。看到这里,我们难以相信宋朝会是一个所谓“礼教杀人”的古板社会。

 

 

旅游踏春


宋人热爱旅游。寄情于山水的士大夫自不待言,寻常百姓也有出游的兴致。洛阳的牡丹天下闻名,花开之时,“士庶竞为游遨”,“都人士女必倾城往观,乡人扶老携幼,不远千里,其为时所贵重如此”。我们注意到,出游的人中并不乏女性。北宋邵伯温说:“洛中风俗尚名教,虽公卿家不敢事形势,人随贫富自乐,于货利不急也。岁正月梅已花,二月桃李杂花盛开,三月牡丹开。于花盛处作园圃,四方伎艺举集,都人士女载酒争出,择园亭胜地,上下池台间引满歌呼,不复问其主人。抵暮游花市,以筠笼卖花,虽贫者亦戴花饮酒相乐。”[34] 欧阳修有首诗写道:“看花游女不知丑,古妆野态争花红”,描绘的正是花开时节,少女们游乐的情趣。

 
《文会图》局部,北宋 赵佶 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甚至穷人也热衷于游玩。《梦粱录》记载,南宋时,临安“湖山游人,至暮不绝。大抵杭州胜景,全在西湖,他郡无此,更兼仲春景色明媚,花事方殷,正是公子王孙,五陵年少,赏心乐事之时,讵宜虚度?至如贫者,亦解质借兑,带妻挟子,竟日嬉游,不醉不归。此邦风俗,从古而然,至今亦不改也”。据说现在“贷款旅游”是时尚新潮,殊不知南宋的临安人早就这么玩了。

 

北宋京城最大、最繁华的园林“金明池”与“琼林苑”虽然是皇家林苑,但每年的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都会对外开放,“许士庶游行”,“其在京官司(即政府部门),不妨公事,任便宴游”;一部分宫殿也“不禁游人”。换言之,每年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两处皇家园林便成了对外开放的公园,任何大宋国的民人都可以进来参观、游玩。因此,“虽风雨亦有游人,略无虚日矣”。南宋皇室在杭州西湖上修建了多所御园,“湖上御园,南有聚景、真珠、南屏,北有集芳、延祥、玉壶”,这些御园也纵民游览,“时承平日久,乐与民同,凡游观买卖,皆无所禁。画楫轻舫,旁舞如织”。因而,这部分皇家林苑显然又具有公园的性质与功能。

 

宋代许多富贵人家拥有自己的私家园林,这些私家园林通常也是对外开放、任人游览的。北宋范仲淹在杭州时,有退隐之意,子孙便鼓动他回洛阳老家修建园林,好生养老。范仲淹说:“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意思是说洛阳的私家园林多的是,我想游就游,何必另造?韩琦在相州修建了一座园林,也是开放给外人游赏,“遇寒食节,州之士女无老幼,皆摩肩蹑武来游吾园。或遇乐而留,或择胜而饮,叹赏歌呼,至徘徊忘归”。可见宋代的私家园林是不禁止外人游玩的。这些私家园林也不收取门票,不过游客通常会给看管园林的园丁一点小费,叫作“茶汤钱”,大概园丁还提供茶水。

 

因为旅游业的兴起,宋代还出现了职业导游。临安府有一群靠导游为业的市民,当时叫作“闲人”,“能文、知书、写字、善音乐,今则百艺不通,专精陪侍涉富豪子弟郎君,游宴执役”,他们“专为探听妓家宾客,赶趁唱喏,买物供过,及游湖酒楼饮宴所在,以献香送欢为由,乞觅赡家财”,陪富家子弟“游宴执役”,替他们打探“游湖酒楼饮宴所在”,以此“乞觅赡家财”,工作性质有些接近今日的导游。还有一种叫“四司六局”的服务机构,也提供导游服务,“欲就名园异馆、寺观亭台,或湖舫会宾,但指挥局分,立可办集,皆能如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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