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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小xi 中午吃饭的时候，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一向喜欢靠窗，喜欢向窗外眺望，虽然隔了窗看见的事物，和走到屋外看见的一样，但总在内心里，对透窗而视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和眷恋，仿佛绿纱窗成了一层清远、幽暧的纱雾，笼罩在窗外的一切事物上，让我的心情找到了寄托和归依。 要了几个青菜小包，和一碟萝卜丝咸菜，正要动筷的时候，这家古朴简洁的小饭馆忽然放起了叶丽仪演唱的《上海滩》。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多少年没听这首歌了，如今重听还是让我心潮澎湃。音乐和歌声是那么的刚劲有力，像奔腾而来的滚滚激流，势不可挡，然而又夹杂着丝丝的哀怨和悲伤，仿佛在向你诉说着一个美丽而凄然的故事。 我终于放了筷，吃不下了，《上海滩》里的一幕幕，就如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往事一样，浮上脑海。 那是发生在旧中国旧上海的一个故事。看它是十年前的事了 。 到今天具体的情节已忘记了，然而许文强（周润发饰）的或冷静、或凄然、或沉思、或温情脉脉的眼神，和整个电视剧里弥漫的那种险恶丛生、明争暗斗、身不由己的气氛依然十分清晰。 一直喜欢许文强这个角色，他并不是什么英雄，甚至都不是一个身家清白的人，他和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叱咤一方的枭雄逐个过招，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可他还是那么惹人爱、教人怜惜。 为什么呢? 因为他瘦而高的帅气的身材，待人接物的温文尔雅吗？因为他总是穿着整齐的西服，戴着美丽的领结，上衣口袋里塞一片不时用来轻拭鼻翼的白手绢吗？ 因为他总是戴一顶黑色的礼貌，颈上垂一条很长的白围巾，优雅地和人谈话、跳交谊舞吗？有这些方面的原因，但更让人迷恋的是他抽烟、皱眉、思索时的那份凝重和深沉，那是一种让你也随着他深深陷入沉思的一种神情： 处于一个黑暗的社会、灰色的时代，个人到底应该追求什么、放弃什么，爱国、名利还是真爱？ 于是，你也不自在了，你苦恼着，犹豫着，彷徨着，在进与退中挣扎，在取与舍中煎熬，在义与利中权量，在生与死中抉择。真的，你也体会到那种痛苦了。 于是，许文强已不再是一个人的意义上的许文强，而混化成了一种典型，那就是在国家危难、国将不国时的不愿沉沦、庸俗偷生，追求出人头地、脱颖而出的一批青年知识分子。 甘愿平庸的人其实并不痛苦，因为他容易地做到了他所期望的生活，而真正痛苦的，就是这些在逆境中不安分、求突破、求改新的人。 许文强其实就代表了这一类悲剧性的人物，他活得很难。先是搞学生救国运动，仅因一句话被关进大牢，历时三年，受尽委屈和煎熬。出来进入上海的黑道，再后来投奔凌厉商界的一把手冯敬尧，并与其女儿冯程程（赵雅芝饰）真心相爱。 一次，奉冯敬尧之命与日本特务做军火生意，爱国心促使他向爱国帮派精武门告密，导致冯与日本的生意破产，日本特务及其手下死亡。 冯于是追杀他，他历尽惊险逃出上海，未能与程程告别说明真相。 在香港避难的日子里，文强终于想明白了，在这个时代，争强好胜，只会让他一次次领教人生最大的惊险与恐慌，让他经受最大的伤痛和别离，他决定做一个普通人了，他把自己“赔”给了一个被他连累得到处躲的卖烟姑娘阿娣。 然而那种时代背景下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向命运要求过什么生活，人完全是命运的奴隶，在命运面前，人的感情、理想和期望就像一张纸那样单薄、不禁一撕。 冯的手下将阿娣的爷爷、弟弟及阿娣杀害了！许文强震惊了！那被杀害的哪里仅仅是他的家人啊，还有他的理想——他做一个普通人、安分守己，过平静平常日子的理想，也被活活扼杀了啊。 报仇！许文强再也不能平静，他回到了上海，与上海另一个枭雄联手对付冯敬尧。结果，他杀死了冯敬尧，报了仇，而这时，他深深爱着的程程却不能原谅他了，因为他不听她的劝，杀了她的父亲。 终于程程离开了上海，独自去法国了。临走又向许文强要回了本来要扔掉的那本小说，里面夹着他们两个人的合影。 文强终于逞胜了，成了上海滩的新老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他又一次感到疲倦了。 这么多年来的争争斗斗、出生入死，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种虚无、乏累而已。 他决定放弃这一切去法国找程程了，他要把真爱找回来，或许这才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走出大楼的那一刻，租界的洋鬼子对他开了枪。 还记得看到这个镜头时，我无法自持，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妈妈说你怎么是这么感性的人啊，我没说话，晚上很久睡不着。 那时的我小，感受到的也许只是一个美好的人的死去，和美好爱情的无法继续，引发的惋惜和伤怀，而现在想来，更大的悲悯不仅在于此，还有更多的是对特定时代下的一代人的理想、出路和命运的深切体悟和关怀。 生死荣辱都由命运来支配，个人再优秀、再努力也逃不出命运的摆布。喊几句爱国口号又怎么样，救一次精武门又怎么样，放弃了爱情和清白名声又怎么样，历尽艰难坐上了上海滩的第一把交椅又怎么样？ 就能改变得了中国吗？就能拯救得了百姓吗？在那样的时代，一个人的力量是怎样的微不足道又脆弱无力啊！ 那个时代就像是一股翻天大浪，“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回首这段故事，犹如隔着窗看一段历史，个人的、国家的、时代的。 荡气回肠？千愁百转？我试图用一个词来表达出心中最深切的感受，却怎么也找不到。 也许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太遥远了，那种境地中的起伏、迷茫、忧郁与悲哀都不是我们所能容易体会到的。今天的幸福也许来得太容易、太自然了，以至于一点极小的难过也要当作极大的悲哀了。 比起那一代的青年男女来，我们真是生活的安逸。 看见吃饭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我还没吃一口。我发觉自己的长时间的发呆，引起旁人的注意和嗤笑了。 我淡然地一笑。 我望见了窗外柳丝正长、桃花正艳，三三两两的人笑着、走着、闹着，偶或有几对牵着手、拥着肩的爱侣走过，或时尚摩登、或朴素淡雅。 我淡然地一笑。 回过眼来，起身，付了钱，走出小饭馆，远远地看见那天上的云，很白很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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