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觅宗记】天台宗 唐中兴之祖 湛然 悟月洞 道场(下)

 江河行地劲草庐 2017-02-04

这首诗的对面是济公古洞,里面是沿山体凹处建成的殿宇,正中的佛龛上摆着济公的塑像,两边挂着各一个大红灯笼,写着“济公”二字,前面摆着半人多高的大蜡烛,山崖的墙体呈暗红色,看来桐柏山应当有铁矿。看到这里,突然让我想起,为什么古人将此山形容为“赤城”,看来山体外的形象因为自然环境的污染,已经使这座红红的山变了颜色。我又犯了不问究竟,就胡乱发议论的毛病,可是“观棋不语”虽然是君子,但那也缺少了许多热闹,而眼前的这位济公,不正是因为滑稽和热闹而受人们所喜爱吗?至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高头奖章流传于世,站在这个角度来说,还是湛然更伟大。


济公西院之上,则是湛然著述处悟月洞,门楣上挂着“悟月小筑”的牌匾,左右的对联写着:红霞紫气气回天,皓月清风风拂雾。门和墙全部涂为大红色,外面锁着门,看不到里面的究竟。费了这等的力气,爬上了这么高的山,竟然吃了闭门羹,今日的运气足够糟糕。站在门外探望一番,还是看不出里面的究竟,尤其悟月洞里那著名的“释签”二字摩崖,我却无法拍得到,这应当是我此行的最大遗憾。



湛然的道场“悟月小筑”,到其门而不能入


但是从外观看,这个洞的面积要比刚才看到的济公洞小许多,湛然在此修行当然没问题,但是,他要想在这里跟徒弟们弘法,以我的眼光看,确实有些难度。关于这一点,好在心皓法师在其《天台教制史》中做了如下的描述:“湛然在《释签》中,极力弘扬天台正义的同时,还对华严、法相等宗的说法进行破斥,据说当时闻讯前来听讲的人很多,悟月洞容纳不下,常把讲坛移到洞下的石坪上。悟月洞旁有道人洞,据《天台山全志》称:‘其中三石穴,险不可入’,而湛然在讲述之余,常在石穴中坐禅修止观。弟子们也跟随他修习空假中三观,颇有得深定者。”


看来,洞下的石坪才是湛然讲经之处,然而站在门口却无法看清下面有石坪,于是我决定再向上攀登,然后下望,看可否看到当年湛然的讲经之地。


从临月小筑继续上行,在它的右上方即是玉京洞,门楣上挂着“第六洞天”的牌匾,其侧旁立着一块新刻的碑,上面写着“玉京洞今古”,详细写明着玉京洞的历史。进入山门在入口处,一位年轻女道士,在卖瓶水,其身后的小屋内,堆着很多箱矿泉水,我包内还有两瓶水,但想了想此处不收门票,我来此参观,总要有所表示,于是就问她,矿泉水多少钱一瓶?她和气地告诉我,是5元。这个价格便宜到远出我所料,这么沉的整箱水背到这山颠之上,所付出的体力可想而知,要是我把一箱水从山底背到这里开卖,即使卖到100块一瓶,我都觉得不值自己的付出。



“第六洞天”山门


玉京洞同样是沿着山体一字排开构建的屋宇,其主殿玉京洞内,沿着山体摆着神龛,上面供奉着五位神仙,旁边没有摆着神位,不知道怎么称呼,供桌前还摆着一个仿制的大金元宝,如果是真金的话这么大体积,至少要一百斤重,在金元宝旁还摆着挂签,我看里面没有人,顺手拿起签桶摇晃两下,旁边的小屋立即走出一位道士,问我是否求签,我马上抱歉的说,不是,只是想摇两下,他白了我一眼,就回去了。


玉京洞侧旁的小洞是观音殿,里面供奉着多位瓷制的观音像,这种供法也让我少见多怪。我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是想俯视湛然的讲经平台,于是马上走了出来,站在崖边向下探望。因为视线的遮挡,我只能将半个身子探出在悬崖之外,这个举措可能引起了他人的误会。经过我的一番努力,还是没能望到那个讲经台,但我缩回身时,却看到那位道士和那位道姑用紧张的眼神正望着我,我冲着他们笑了笑,挥了挥手,走出了这“第六洞天”。


湛然俗姓戚,本是晋陵荆溪人,正因如此,后世称之为荆溪大师。他在唐开元十八年,拜玄朗为师,《宋高僧传》上说:“(他)年二十余,受经于左溪,与之言,大骇。异日谓然曰:‘汝何梦乎?’然曰:‘畴昔夜梦披僧服,掖二轮,游大河之中。’左溪曰:‘嘻,汝当以止观二法度群生于生死渊乎?’乃授以本师所传止观。”



著名的玉京洞


师傅玄朗第一次见到湛然的面,就觉得这位弟子不是一般人物,后来玄朗问湛然,你做过什么梦吗?湛然讲出了自己做的一个奇异之梦,玄朗听后大感高兴,认定这位第子今后必是弘传天台宗的重要人物。既然有这样的认定,那玄朗也就会尽心尽力地培养这位弟子。湛然果真不负师望:“心度诸禅,身不踰矩,三学俱炽,群疑日溃,求珠问影之类,稍见罔象之功行。止观之盛,始然之力也。”


而后,湛然努力学习天台经典,同时他也学习其他宗的教义,比如他曾到会稽开元寺,跟着昙一学习律学,但在那些年,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天台宗的衰微。唐天宝十三年,玄朗圆寂了,面对天台宗在佛教界的处境,湛然发了许多的感慨,他跟弟子们说:“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古之至人,静以观其复,动以应其物,二俱不住,乃蹈乎大方。今之人或荡于空,或胶于有,自病病它,道用不振,将欲取正,舍予谁归?”


他的这几句话说的很有力量,湛然说,自己很明白现在推行天台宗教义,是何等之难,虽然如此,自己也要有大无畏的气概,以“舍我其谁”的姿态要振兴本宗。湛然不只是空发感慨,在此之后,他开始行动:“于是大启妙法,旁罗万行,尽摄诸相,入于无间。即文字以达观,导语默以还源,乃祖述所传,著为记文,凡数十万言,使一家圆顿之教,悉归于正。”(《佛祖统纪》)



洞内的金元宝


上文说,湛然为了“祖述所传”,写了几十万字的“记文”,“记文”是佛教典籍中的一个专用词,用儒家的专用词来说,大约相当于“注疏”。而“记文”又分为两种:“科文”和“注释”,其中“科文”相当于现代的段落划分,而在“科文”的基础上,对每段文进行“注释”,那就又等于上面说的“记文”了。湛然做这个的原因,是因为当初智顗所述,灌顶所记录下的文字,基本上没有进行章节划分,这给阅读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湛然认为,如果这些书人们读不懂,那么天台宗的教义也就难以普及,所以,他首先进行段落划分,然后再对坚深的部分予以注解。当年智顗的著作,也就是所说的“天台三大部”:《法华文句》、《法华玄义》、《摩诃止观》,湛然都分别做了相关的“记文”:“《法华文句疏记》、《法华文句科文》、《法华玄义释籤》、《摩诃止观辅行传弘诀》。”


但是,智顗的著作部头很大,有的一部书就有几十万字之多,当然少有人会认真地读下来,为此,湛然采取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对智顗的著作进行缩编,比如他把《摩诃止观》缩编为《止观义例》,把天台宗的《宗经》、《法华经》缩编为《法华大意》,同时他也把自己的著作《法华玄义释籤》缩写为《十不二门》。另外,他还把一些天台著作改写为小册子,比如《始终心要》仅仅287字之多,不知道他将此书写的如此之短,是不是受了《心经》的影响?但是,这部《始终心要》却高度地概括了天台宗的“三谛三观三智三德”观念。



旁边的观音殿


我们简要地说两句他的这部《十不二门》,此书本是湛然来诠释智顗的“本迹十妙”者,也就是智顗的“本迹二门”,智顗列出的“本门十妙”为:因妙、果妙、国土妙、感应妙、神通妙、说法妙、眷属妙、涅槃妙、寿命妙和利益妙,而“迹门十妙”则为:境妙、智妙、行妙、位妙、三法妙、感应妙、神通妙、说法妙、眷属妙和利益妙,而湛然的《十不二门》就是对智顗“本迹二门”的诠释,这《十不二门》是:色心不二门、内外不二门、修证不二门、因果不二门、染净不二门、依正不二门、自他不二门、三业不二门、权实不二门和受润不二门。


以上罗列了一大堆的名词,光解释这些名词,就能写半本书,更何况我自己也是似懂非懂,即此可以看出,天台宗跟其他宗的最大区别,就是本宗发明了太多的名词,这让信众学习来是何等之难,我们在这里就不分析这个问题了,因为存在就是合理。


那么,既然我不懂,为什么还要将这些名词罗列在这里呢?原来,按照天台宗知礼的说法,湛然的《十不二门》就是《释签》的一部分,这当然跟我所探访的悟月洞有关了,知礼在《〈十不二门〉指要钞》中说:“《十不二门》者,本出释籤,岂须钞解,但斯宗讲者,或示或注,著述云云,而事理未明,解行无托,荆溪妙解,翻隐于时;天台圆宗,罔益于物,爱因讲次,对彼释之,命为《指要钞》焉,盖指介尔之心为事理解行之要也。聊备诸生温习,敢期达土披详邪。”



奇异的山体


以上则是湛然对天台宗文献普及方面所做出的贡献,他采用了缩写和简便的办法,让人们很容易地学会天台宗的教义。那么,在教理方面,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发明,尤其他通过发明一些观念,展开了对其他宗的批判。汤用彤说:“湛然所努力的工作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对天台的基本理论三大部都作了注解,并加以发挥,特别是使圆融三谛之说更深刻化了。……此外,他还直接批判了慈恩、贤首、禅宗各家的理论。”


湛然对于他宗的批判,有些也是因为不得已的回击,比如唯识宗二祖窥基曾经写了篇《法华玄赞》,窥基在这部书中,有很多观念与天台宗相左,为此,湛然写了一部《法华五百问论》,此书就是指证《法华玄赞》中的500处错误,而针对华严宗,湛然也写出了一部与之观点相对的书,书名叫《金刚錍》。


“金刚錍”本是古印度的医师医治眼翳的工具,而眼翳大概相当于今天的白内障,湛然用这个医用工具作书名,就是以此来讽刺华严宗的人,就像得了白内障一样,看不清问题所在,而湛然想用这个金刚錍来给这些人治眼疾。湛然在这部书里,特别提到了一个独特的观念,那就是“无情有性说”,因为这个观念很是重要,我们在下面单独论述。



湛然大师之墓


湛然所处的时代,已经从佛教学派转向了宗派佛教,其他的几宗相继建立,并且影响很大,很快盖过了天台宗在社会上的影响,于是湛然站在天台宗的立场上,对他宗做了如下的评价:“……故得侈大其学,自名一家,然而,宗经弘论,判释无归。讲华严者,唯尊我佛;读唯识者,不许它经;至于教外别传,恒任胸臆而已。师追授其说,辩而论之,曰金錍,曰义例,皆孟子尊孔道、辟杨墨之辞。识者谓荆溪不生,则圆义将永沉矣。”


湛然还写了一部《止观义例》,这部书就是针对禅宗的禅法而来者,可见,湛然火力十足地对着三宗展开了反击。他的反击颇有效果,汤用彤在《隋唐佛教史稿》中称赞道:“由于湛然的这番努力,抬高了天台宗的地位,使天台宗一时有了中兴之势,他的理论为宋代天台宗的更加盛行打下了基础。”即此可知,经过湛然的努力,天台宗的名声在佛教中大为彰显,形成了一时的中兴之势。但是,湛然在理论建设方面,也吸收了其他宗的一些观念,为此也给本宗的后来发展埋下了隐患,汤先生说:“(湛然)由于吸收了《起信论》的思想,有许多含混不清之处也为宋代天台宗内部的分歧播下了种子。”这就是我们下一篇文章重点讲述的“山家山外之争”。



墓后的石墙


湛然在天台宗的理论方面,最大的贡献就是“无情有性说”。湛然发明这个观念,是针对华严宗澄观的“无情无佛性”而提出者。澄观的这个观点,则来源于他所作的《华严大疏钞》,此书中有这样一句:“《(涅槃)经》云:‘佛性除于瓦石’。”


澄观引用《涅槃经》中的话来说明,非生命的物质是不具有佛性者,比如石头、桌椅、房屋、树木等等,而湛然认为,佛性应当无所不在,世间的万物都应当有佛性,而这万物包括了生灵,当然也包括了各种非生命的物体,他在《金刚錍》中有这样的论述:“众生佛性犹如虚空,非内非外。若内外者,云何得名一切处有?请观有之一字,虚空何所不收?故知经文不许唯内专外,故云非内外等,及云如空。……佛于此后,舍喻从法,广明涅槃不同虚空。若涅槃不同,余二亦异。故知以正因结难,一切世间何所不摄,岂隔烦恼及二乘乎?虚空之言,何所不该,安弃墙壁瓦石等耶?”



归于山林


经过这些论述,湛然最终得出了结论:“心外无境,谁情无情!法华会中,一切不隔;草木与地,四微何殊。举足修途,皆趣宝渚,弹指合掌,威成佛因。与一许三,无乖先志。”这就是说,没有生命的物体,也同样具有佛性,这正如《涅槃经·迦叶品》中所说:“众生佛性,犹如虚空,非内非外。”既然佛性已经包括了虚空所涵盖的一切,那么自然无生命的物体也同样有佛性,这就是著名的“无情有性说”。


对于这个观念,潘桂明、吴忠伟所著的《中国天台宗通史》中,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无情有性说’的确立,把道生‘一阐提人皆得成佛’的思想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它使中国佛学与印度佛学的距离再次拉大,表现出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时代特色。”



微信号:zhilanzhaiweili

藏书家韦力的古书之媒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