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十字绣送给谁 文/雪岚 街面上开始出现这个名词的时候，娟子显得很不以为然，因为，娟子以老派的保守的眼光看，这个十字绣是难以在市面上流行起来的，对于新鲜的事物，娟子大抵抱着排斥的态度，这也正说明了她的保守和顽固，这样的冥顽不化是不大适应新时代的步伐的，娟子有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这个东西，有点浮光掠影的意思。不是很喜欢，有点俗气的东西，绣一些花草，一些鲜艳的世俗的花朵，一些熟烂老套的譬如万事如意家和万事兴的空洞的话。就凭这个，娟子就喜欢不起来。这也是她认为十字绣不会流行的原因。http://www./shapra/ 但是，逐渐的，好像雨后春笋一样，十字绣在大街小巷如火如荼地拉开了战事，很多的店面里，都在主要经营的物品外，另外加一个牌子，十字绣。开始，娟子没怎么注意，渐渐地，娟子发现，许多人家的桌子上，女人的膝盖上都放了一块洁白的刚刚开始绣的十字绣。娟子就惊叹人家的耐心，那样一针一针绵密地绣起来，要怎么的工夫呀，而娟子是一个最没有耐心的人。她害怕绣这个。而且，她觉得把时间耽误在这个上面多么无聊。娟子认为，这是没有事的女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一种方法，而娟子，一向觉得时间不够用。看看风景也好，看看书，写点字也好，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太不值得了。 然而，事情有时候是会改变的。譬如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譬如对十字绣。 娟子家的房子装修好之后，里面的布置就需要一些独具的匠心。娟子在这一方面就没有一点的灵心慧质。她去参观了两家和她家一起装修的人家，发现，他们家都在墙上挂了一幅自己绣的十字绣，居然非常的典雅漂亮。虽然也还是大众化的家和万事兴，但是，在新居里，其实只要不是旧的东西，装饰上去，总是好看的。娟子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很落伍，自己实在不像一个家庭的主妇，很懒，对一些事情，很不关心。其实，她也应当绣一个十字绣的。如果挂上去，多么好。 可是，现在，人家已经挂了，自己再绣，总觉得有点邯郸学步。心里虽然很不舒服，终究也没有绣。 那天，在街上，无意逛街，在一个店面里站了，看见一幅十字绣，很漂亮。问了，人家说，不卖。那是别人绣好了，拿来裱的。如果卖，要五百才卖。娟子一下子被吓住。这么贵。店主是一个市侩的男人，说，那是自然。绣的工夫钱。娟子想想也对，那么多的时间堆上去，值的。 店主说，要么，你自己绣，选一个。裱起来，一百块就够了。娟子先怕了，说，太烦了，要很多时间。又难。店主笑说，不难，先选简单的。 娟子就在店主的指点下一个一个看过去，那些挂着的用塑料包装起来的未成品，等待人们灵巧双手的十字绣。娟子终于看好一幅海上日出的十字绣。喷薄而出的太阳，遥远的海面，一个美丽的裙裾飘飞的女孩子的背影。很简洁，很诗意，很富有想象力的一幅画面。娟子笑。说，这一幅不错。店主，说，是好。要吗？娟子犹豫着，说，害怕绣，浪费时间，还有，不会绣。店主极力怂恿，说，没什么，不要怕。可以绣出来的。娟子还是犹豫，终于没有选。 娟子从店里出来，看着门前竖着的十字绣的牌子。想起，自己也许会把它绣出来。她有这样的信心。她甚至想把它绣出来送人。原来，这一针一线里，是蕴含着深情的，并不能随便就送了人。这个人也不是哪一个都当得的。 娟子是一个顶没有耐心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曾经，在冬天，买了那时很时髦的马海毛，乳白色的，用整整一个冬天，给刚认识的一个男孩子结围巾。一针一针，那样的绵密和用心，等结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分手了。那围巾就没有了去处，娟子不再结了，匆匆收了头，半截的围巾，自己围着，就像一个潦草的故事的开头，一点都不能给人温暖。
后来，娟子再不给人做这些事，她发现，自己的耐心禁不住考验。 这个秋天，她忽然心血来潮要绣十字绣。丈夫看她那样兴兴头头，也不好说，她把那幅海上日出买了回来，反复看那上面的女孩子，好像就是自己似的。在海边，看日出吗？但是，娟子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也许永远都不再回来。但，她每天都在这里等待。 娟子不明白，在许多的画里，自己怎么单单看好了这一幅。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化身么？ 她开始绣起来，一针下去，一针上来，那些画面以极端缓慢的速度呈现。娟子觉得，没有比这个更能考验自己的耐心，而自己是最禁不住考验的。 一天，一天，娟子等着女孩的身影慢慢成形。 但是，等待，太漫长了。那一天，娟子忽然失掉了耐心，因为，她忽然就停住了针，问自己，怎么忽然发疯，要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就算绣好了，到底准备送给谁。没有这个人。谁能有这样的耐心，等待一幅画的成功，就像当年，自己的围巾没有织成，男孩子就转身离去。 娟子把十字绣往一间空屋里一抛，灰尘慢慢落在上面，无人做主的小猫偷偷在上面睡觉，十字绣就脏了，黄黄的。不久，娟子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那天，菌子来有事，找一样资料。娟子带菌子到那间无人居住的小屋里找，在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事里，娟子无意把一块布角扯了出来。菌子看见了，有点惊讶地说，这是什么呀？娟子说，不知道，让我扯出来看看。一使劲，这块巨大的布呈现在眼前。菌子很吃惊，说，多么好的十字绣，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娟子眼睛定定地看，说，原来准备送人的，但是，绣着绣着，忽然就不想绣了。因为不知道送给谁。菌子笑说，你送给我呀。不是很好么？娟子忽然怔住，为什么不送给他呢？但是，送给他又算什么呢？娟子手里拿着这幅画，一时呆呆出神。菌子在身后说，我走了。你把这幅画糟蹋了，真是可惜。我都替你可惜。 菌子开了门，就径自走了。留下娟子一个人，在发霉的屋子里，对着这幅很诗意浪漫的已经无法挽救的十字绣发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