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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寻梦记

 tjboyue 2017-02-06

 

        为了印证儿时的记忆,寻找自己的童年,我又一次来到乐山。

 

       记得抗战时期举家随武汉大学内迁到乐山。我家住在月咡塘四号。这是一栋青砖黑瓦木结构的老式民居,大门居中,左右对称,有三进。我家住在进门右手第二、三进,对面第二进住的是二房东,当地人,很少来往,整天抱着水烟袋,咕咕地不停,很是新奇。第三进住的是武大军训教官王鲁仲一家。

        和月咡塘四号同在一个台地上的还有三号五号,构成一个建筑群。这个建筑群坐北朝南,背靠一个小山叫宵箕背,山顶叫老宵顶,南面是一个广场,西侧跨过一个山沟是文庙,当时是武大校部所在地,再往西是铁门坎。东侧是一个高台,上面是月咡塘一号和二号,再往西是叮咚街。

        叮咚街口的西侧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井,地下水不断从井壁滴入水中,叮咚之声不断,故名叮咚井,街也由此得名。井旁常有小贩卖烤苞谷、丁丁糖(麦芽糖)、换糖球,往往抵挡不住阵阵的香气,拿点零钱、旧铜、废铁、破玻璃换了解馋。叮咚街的东侧是武大学生宿舍。广场的南侧也是武大学生宿舍。广场是当时的集会中心。记得青年军、选征军都是从这里誓师出发的,抗日战争胜利狂欢更是离不开这里。在广场的西南有一条上坡路可以通到嘉州公园的后门。乐嘉小学就在公园内,是一栋两层楼的砖木结构建筑,楼上是小学,楼下是报馆,因是依山而建,楼上楼下各行其道,互不相扰。我在这里接受了启蒙教育。 

        8月21日从北京带着儿时的记忆和对乐山的眷恋来到成都。稍事休息,22日早在成渝高速公路公司监事会主席冯兵同志的陪同下驱车乐山。11时许在成乐高速公路出口处与乐山市交通局机关党委书记冯剑同志和刘冬梅同志会合,在他们的引领下进入市区,入住金海棠大酒店。这里更加体会到近乡情更怯的诗意。心中既有希望、盼望,又担心失望。午饭前先参观市容,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地名依旧,面貌一新,我真担心这次还能找到多少记忆中的东西。但又一想如果一切依旧岂不是时间停止了,那是不可能也是不允许的。我决定既找老东西,更要看老地方的新变化。 -

        由于冯兵同志的关照,乐山市交通局的同志做了精心安排,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我的愿望,专门请刘冬梅同志的好朋友徐杉同志做引领。她是湖北孝感人,毕业地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对乐山的人文历史很有研究,著作颇丰。又请高路川同志为我收集有关乐山的老照片。他是乐山本地人对乐山也很熟悉。在他们的帮助下超出了我的预想,很幸运地总算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

        乐山文庙可以说是硕果仅存的老建筑群之一,大体上还保留着当年的外貌。泮池、星门、大成门、大成殿、东西 、钟鼓楼、启圣殿含依存。现在是市二中的校址,也是市的保护文物。

        大成门改做校行政办公用;东西  用作教室,原来悬挂的木鱼已不存在;大成殿用作图书馆;启圣殿原是武大校长的办公地点,现已成危房被封闭。文庙前的泮池呈半圆,形同月牙故当地地名月咡塘。塘边有棵歪脖子黄桷树。儿时当嫩叶发芽时常上树采黄桷苞吃,味酸。

        文庙的大门原开在西侧,上挂有“国立武汉大学”的校名牌。现在这个门已没有了,在泮池正对文庙中轴线的地方建了一座桥。

        史志记载:邑人有金榜题名中状元者,必到文央祭祀,是时,泮池之上架设彩桥,唯有状元可经彩桥进入大殿拜祭孔子。想二中在泮池上建此永久性桥梁后升学率必定大有提高。

        正对文庙原大门的地方有一黄色琉璃瓦的影壁,现仍存在。我家大门大体上位于文庙大门和影壁的延长线上。现在这里早已面目全非。现名黄家山,建了很多的住宅楼,当地地形地貌已有很大变化,估计已向宵箕背方向推进了不少,在月咡塘边已形成了一条街道。原来宵箕背以北是一片荒地,我们这次入住的旅店就在老宵顶以此,可见市区已扩大了许多。 -

        从文庙拾阶而上可直登老宵顶,这里建有万佛楼,过去是乐山的制高点,上面立有信号杆。每当敌机来袭,全城响起凄厉的警报声。信号杆上挂一个红球是空袭警报,三个是紧急警报,红球落下是解除警报。一旦发生警报市民纷纷逃往防空洞。我家躲警报时从文庙东侧的山沟爬上宵箕背的山脊就是老城墙,有一木制楼梯,走下去就到了城外,先在树阴下暂避,当敌机临空时才进入防空洞。

        老宵顶设有信号台,有士兵把守一般老百姓是去不了的。现在这里已成为公园,是市民休闲纳凉之处。山上树长高了,四周楼房林立,我试图从市区观望老宵顶没有看到,甚至在文庙附近也看不到。老宵顶已成为市区中的一块绿色洼地,它变矮了。 -

        文庙的西南有一排座西向东的旧民房,过去是武大消费合作社旧址,现在已经废弃。但它毕竟已经在这里屹立了大半个世纪,见证了月咡塘的变迁。 -

        在文庙和合作社之间,也就是广场的西北角是铁门坎,过去这是条断头路。过去不远现在一边是市法院,一侧是市检察院。市法院的位置过去好像是内陆会。市检察院西有一条小巷叫金花巷,是月咡塘通往县街的捷径。现在小巷变宽了,原来巷口的一棵大树没有了,小巷和嘉州公园间原来是一段十字透空花墙,现在改为实墙。

        和文庙隔着广场相对的原也是武大学生宿舍,现在已建了不少住宅,而且向北推进使广场不复存在,所以现在叫月咡塘街。 

        文庙的东南是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叫叮咚街。叮咚街西侧的大树没有了,叮咚井也搬了家。叮咚街东侧原来的学生宿舍旧址上已建成市中区纪委机关。过去叮咚街到月咡塘就终止了。

        要从月咡塘去府街可以走叮咚街也可以走桂花楼。从月咡塘到叮咚街口跋上一段红砂岩台阶就是桂花巷,进巷子不远分岔,一边通向县街,另一边通到高北门。现在的桂花楼走向没变,只是巷子宽了,两头出口由台阶变成了斜坡。

        这次多亏除杉等同志的引领找到了金花巷和桂花楼,走在这些巷子里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是此行的又一大收获。 -


        原广场西南角的那条上坡路大体在现在月咡塘7号的位置,现在已是一片住宅,不能再通往嘉州公园和迎春门了。


         嘉州公园的两侧一边是县街,另一边是府街。县街因原有县衙门和大牢而得名。在原县衙的旧址现在是市中区政府和人大所在地。它对面原来影壁的位置现在是求实书店。离书店不远处有条君子巷通向大渡河。过去死刑犯从大牢中押出来,穿过君子巷,绑在河滩上的木柱上行刑。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死人。现在县街、府街仍在,只是路更宽了,两边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

        嘉州公园已不复存在,原址大部分建了宿舍,小部分建了文化宫。原来里面的乐嘉小学、报馆、文教馆、网球场、溜冰场都无处寻找。只是文化宫的出口仍正对玉堂街,经过小十字再下去就是东大街,正对迎春门。


        过去迎春门就是十几级石头台阶,下面是鹅卵石滩。每到冬季水枯滩露,农民把收成的川橘一篓一篓地码在河滩上,市民们成篓地买,一次就是多少称(十斤为一称),还有不少少数民族身穿皮袍,在滩上生起篝火露宿。抗战胜利后1946年春我家随武大迁回武汉,离开的那天就是在这里彻夜等候,叫到那一家那一家上船。笠坐的是“梁山”轮,由于水浅船是擦着鹅卵石开走的。这是我第一次远航,从此离开了生活了8年的乐山。在乐山近水、亲水、爱水,决定了我一生和水结下了不解之缘。 -

        白塔街街名依旧,但已变得不认识了。令人意外的是浸礼会的礼拜堂还在,旁边是幼儿园。门前立了一块“文幼章旧居”的石碑,说明是市保护文物,可能因此得以保留。小时我每天送武弟来这儿上幼儿园。现在他不在了,不能让他再帮助辨认了,更不能和他一起再上一次幼儿园。从白塔街再往前走到嘉州宾馆附近是过去的李公祠所在地。李公祠是纪念李冰父子,相传他们开凿离堆减轻了乐山的水患得以受享。抗战时期这里是武大物理系所在地,我父亲在此工作。原李公祠在紧靠大渡河的一个高墩上,道路从它内侧通过。在修建滨河大道时李公祠就再也没有了。半边街由于陆域外拓,现在两边都有房屋了。


        沿江一带老地名更多。从迎春门沿岷江下行走在肖公咀,是两江汇合处。过去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鹅卵石滩,现在滩地逐步下移,好像有点偏向岷江一侧。岷江左岸建了顺坝以防护。那几天上游下雨,大渡河的水涨得快,在肖公咀那里大渡河水位明显高于岷江水位,横流明显。

        从肖公咀沿大渡河上行不远到丽正门,又叫铁牛门。这是沿江唯一基本保留原貌的临江门。记得过去卖水的从这里挑水叫卖,家家记户都备有水缸,把挑来的河水用明矾沉淀后使用,市民也常到这里洗衣、洗菜。每逢发大水,上游的死牛、死猪、木料、家俱顺江而下。水再大就要把门洞堵起来防汛。对着丽正门的是泊水街,过去这条街是菜市,周围农家到这里卖瓜果蔬菜供应市民所需。在我印象中这条街总是湿漉漉的每次恨不得穿上胶鞋再来。现在泊水街变理清洁、明亮、宽敞了。

         乐山话是我学会的第一种方言,一有机会总想摆摆,但毕竟这么多年了,乡音不全,打听的又全是老地名,尽管如此我总是得到乐山人热情友善的回应。

        1983年11月考察四川内河航运第一次回到乐山,住在嘉州宾馆。晚饭后看天色尚早,回乡心切,凭着记忆想回月咡塘看看。当走出一条巷子时(现在知道这就是金花巷),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才能到月咡塘。正好过来一位中年妇女,我上前问路,她很乐意地指点,因此我又鼓起勇气问她:“月咡塘还在吗?”她连声回答:“还在、还在。”接着又关切地问我:“你过去在这里住过?”我说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她像关心自己的亲友一样为我高兴地说:“还在、还在。


        这次再次回来不仅得到冯兵、冯剑、徐杉、高路川、刘冬梅等同志的热心帮助,为我做了精心周到的安排,大热天陪我走街串巷,尽其所能的帮助我。除带我到上述地方外,还带我去九龙巷看曾是武大学生宿舍的龙神祠和高北门一带的老城墙,这是我过去不知道的。 -

        和上次一样在街上不管问到谁,总能得到亲切、翔实、耐心的回应,生怕你听不清记不住。一次我试图从黄家山往北,想看看当年跑警报的地方变得怎样了,遇到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她告诉我可以翻过去,走得通,但又好像活没有说完。当我们要分手时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告诉我,这条路人迹稀少,最好还是走大路。70年前,乐山人宽容大度、热情友善地接纳了成千上万来逃难的下江人,供我们住、供我们吃,今天他们还是那样的乐于助人。乐山的外貌变了,但他的内心依旧。乐山还是过去一样的乐山。 在街头买了好几串玉兰花带回北京,虽然已经枯萎,但仍然飘着乐山的温馨,流着缕缕思情。

        我真想静静地坐在滨江路的茶馆里,泡上一壶清茶,远望大佛,近看流水,望着滔滔的江水,回忆逝去的岁月。看看旧貌新颜,展望美丽的明天。

       乐山,你好!这是一个远方游子发自内心的问候。


        刘锷先生是原中国交通部副部长,抗战时期武大内迁,刘锷随父母来到乐山,历时七年,并对乐山这片沃土留下了深深的眷恋和儿时的梦想。在任期间为乐山的交通建设给予了极大关怀和支持,先后多次来乐指导工作。退休后,刘锷部长携夫人专程来乐,寻觅儿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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