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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乐,无不来自困苦——夏目漱石纪念 | 星期天文学

 汉青的马甲 2017-02-09


夏目漱石,本名夏目金之助,笔名漱石,取自“漱石枕流”(《晋书》孙楚语),日本近代作家,1867年2月9日生于江户的牛迂马场下横町(今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


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他对东西方的文化均有很高造诣,既是英文学者,又精擅俳句、汉诗和书法。写小说时他擅长运用对句、迭句、幽默的语言和新颖的形式。他对个人心理的描写精确细微,开启了后世私小说的风气之先。他的门下出了不少文人,芥川龙之介也曾受他提携。他一生坚持对明治社会的批判态度。


据说,鲁迅亦受其影响。周作人讲,鲁迅非常喜欢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夏目漱石文学中的讽刺影响了鲁迅的文学观。增田涉在《鲁迅在日本》一书中这样写到:“鲁迅后来所写的小说的作风,与漱石的作风也不相似。但那嘲讽之中的轻妙笔致,则是颇受漱石的影响。”


1984年,他的头像被印在日元1000元的纸币上。(2004年11月改为日本医学家野口英世)。


今天,在这位民国大作家150岁生日之际,就让我们再重温一下他的经典吧。


1.如果你记得从前曾跪在那人面前,这一回,你要把脚搁到他的头上去。我为了不受将来的侮辱,所以要拒绝今天的尊敬。我愿意忍受今天的我的寂寞,来代替忍受比今天更寂寞,未来的我的寂寞。《心》


2.发挥才智,则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总之,人世难居。《草枕》


3.世人褒贬,因时因地而不同,像我的眼珠一样变化多端。我的眼珠不过忽大忽小,而人间的评说却在颠倒黑白,颠倒黑白也无妨,因为事物本来就有两面和两头。只要抓住两头,对同一事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人类通权达变的拿手好戏。《我是猫》


4.一切安乐,无不来自困苦。《我是猫》


5.人哪,为了消磨时间,硬是鼓唇摇舌,笑那些并不可笑、乐那些并不可乐的事,此外便一无所长。《我是猫》


6.你或许为之惊诧,但我至今仍这样深信不疑,深信真正的爱同宗教信仰没有什么不同。《心》


7.普天之下,哪怕有一个也好,必须寻找出能俘获自己这颗心的伟大的东西,美丽的东西,或是慈祥的东西。《春分之后》


8.如果脏了还用,就莫不如一开始就用带颜色的。白的就要纯白才行。《心》


9.但不论是一杯冰水还是一杯粗茶,之所以受人恩惠而佯作不知,是因为看重对方的人格,是表示对一个人的好感。把这种本来几文钱即可了结之事,存在心里暗暗感激,这是给予对方一种任凭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报答。尽管我无官无职,也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对你低头敬礼,应当认为是一种比几百万两金银都更为可贵的酬谢。《心》


10.在不知道事物真像之前,特别想知道它,而一旦知道了,反而也羡慕起以不知为荣的过去的那个时代,常常会痛悔成为现在的这个自己。《春分之后》


11.爱情建立在自以为具有被爱资格的自信上。但有人自以为具有被爱的资格,却没察觉自己缺乏爱别人的资格,这两项资格通常成反比,大胆标榜自己具有被爱资格的人,会逼迫对方牺牲一切。因为她们缺乏爱别人的资格。把灵魂献给美目盼兮者的男人必定会被吞噬,把性命托于巧笑倩兮者的男人必定会杀人。藤尾是丙午女。藤尾只知道以我执为轴的爱,她从未想过这世上也存在着以对方为轴的爱。藤尾具有诗趣,但缺乏道义。《虞美人草》


12.“作为我,尽管屡屡品尝轻度失望,但又不想因此离开先生。或者不如说与此相反,每给不安摇撼一次,我就想往前跨进一步。我想,若在往前去,我所期望的东西就会迟早出现在眼前,让我心满意足……直到先生已经不在人世的今天才明白过来:先生原来就不讨厌我。先生对我不时流露的看似冷淡的态度和缺少人情味的话,其实用意并非要疏远我。那只是心灵遭受重创的先生向我发出的警告,警告企图接近自己的人立即止步,因为自己不是具有接近价值的人。看上去不理会别人好意的先生在蔑视他人之前,首先蔑视了自己。”《心》


13.英雄的兴亡,犹如过眼云烟。因为所谓英雄,很多场合是指那一时期的显赫人物,虽说一时名震遐迩,毕竟不过是个现实的人。因此,过了那个特定的时期,社会就渐渐地取消了他的英雄资格。在同俄国打仗的重要时刻,敢死队是了不起的,但是一进入和平修整时期,纵有一百个广濑中校也只能全算作十足的凡夫了。这就好比世人莫不互相讲现钱交往一样,社会对英雄也是讲现钱买卖的。所以这种偶像也经常在进行新陈代谢和生存竞争。有鉴于此,代助就没有一点儿要拜倒在英雄脚下的观念。如若其中有人欲成为不可一世的霸气凌人的好汉,看来,与其去凭借一时性的武力,倒不如以不烂的笔力去当英雄要稳妥得多,而报刊乃是这一事业中的典型代表。《后来的事》


14.耿直的人,即使和他吵架心里也痛快。《心》


15.往日跪在其人脚前的记忆,必使你下一步骑在其人头上。我之所以摒弃今天的尊敬,是为了明天不受侮辱;之所以忍耐今天的寂寞,是为了明天不忍受更大的寂寞。生活在充满自立、独立、自我的现代的我们,作为代价恐怕人人都必须品尝这种寂寞。《心》


16.人不是为某种目的而降临人世的;与此相反,是人出生后才产生某种目的的;如果一开始就把某种客观性的目的安到人的身上,这不啻是在人出生后就夺取了他的自由;所以一个人的目的必须由降临人世者本人自己来确立,不过这位本人——不管是谁——绝不能随意确立自己的目的,因为一个人存在于人世的目的,就同他存在于人世的过程一样,实际上是等于向天下公开了的。《后来的事》


17.但你是认为世间存在坏人的吧?世人不会有像是从坏人模子里铸出来的坏人。平时都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而到了关键时刻,就摇身变成坏人,所以也才可怕。大意不得的。《心》


18.我倒希望你永远对我报复。这是我的真意。我今天之所以这样把你找来,特地向你直抒胸臆,其实我也只能认为是受你报复的一个内容。为此,我等于是犯下了带有社会性质的罪。但我既然生而为这样的人,犯罪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我即使对社会犯了罪,能够在你面前表示忏悔,实在是心满意足了。我觉得人生的快乐无过于此。《后来的事》


19.合乎天意却违背人意的恋情,往往是在恋人殉情后才能获得社会的承认。《后来的事》


20.与其费尽心机去把镀金的东西冒充成真金,还不如在黄铜就是黄铜的情况下,去忍受人们对黄铜应有的蔑视来得自在。大凡受过相当教育的人,无不像块纯金。但是,当代助直接目睹那些人的真面目后,才猛然醒悟是自己枉抛心力了。《后来的事》

猫的墓


 [日] 夏目漱石

移居到早稻田以来,猫渐渐地瘦了,同孩子们嬉戏的气色全然没有。太阳照射着屋宇,便去睡在廊下。在摆好了的前足上,载着方形的颚,凝然地眺望着庭里的树,许久许久没有见着它动,孩子虽是在旁边怎样的吵闹,只装做不知道的脸色。在孩子,早就没有把它当作对手了,只是说,这猫不足以当作嬉戏的同伴了,却把旧友委托于他人之手了。不仅孩子,连女仆除了仅仅把三次的食物放在厨房的角落里给它之外,大抵总不去理睬它的。那食物多半被邻近的大的金花猫走来吃完,猫也别无发怒的样子,想要争吵的事也没有,只是悄然地睡着罢了。可是,它睡觉的式样,不知怎的,却没有余裕之态,和那伸长了身子、舒舒服服地横着身体领受日光的不同,因为没有可动的能力了——这样还不足以形容,懒怠的程度,是越过了某处。如果不动,自然是岑寂,动了更加岑寂,好像就这样忍耐着的样子。它的眼光,无论何时,都看着庭里的树,恐怕连那样的叶,树干的形,它都没有意识着着青色的黄色眼瞳,只是茫然地盯着—处。它如同家中的孩子不认它的存在一般,它自己似乎对于世中的存在也没有判然认识了。


虽是如此,有时好像有事,也曾走到外面去。无论何时、都被近处的金花猫追赶,因为恐怖,便跳上走廊,撞破了破的纸窗,逃到火炉旁边来了。家中的人,留心它的存在,仅仅在这个时候,在它也仅限于此时,把自己生存着的事实,满足的自觉了吧。


这样的事是屡次有的,后来,猫的长尾的毛渐渐脱落了。最初是这里那里稀疏如孔一般地脱落,后来脱宽了现出红色的肌肤,看去可怜地萎然地垂下来!它压弯了为万事所疲的身体,时时舐那痛苦的局部。


喂,猫怎样了,问了这样的话,妻子便非常冷淡地回答:“呃,也是因为年老的缘故吧。”我也再没有理睬它了。后来过了一晌,有一次,好像三次的食物都要吐出来的样子,咽喉的地方,咳着起了波纹,使它发出了要打喷嚏又打不出,要吐又吐不出的苦闷的声音。虽然它很苦闷,然而没有法子,只要觉察了,便把它逐到外面去,不然,在席子上、被头上,就要弄得无情的龌龊了。


“真没有法子,是肠胃有了病吧,拿一点宝丹化了水给它吃。”


妻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两三天,我问起拿宝丹给它吃过吗,答说,给它吃也不中用了,连口也不能开了。跟着妻又说明,拿鱼骨给它吃了,所以要吐的。那么,不要拿给它吃不好吗?稍稍严重地埋怨着,我就看书了。


猫只要不作呕,仍然是和顺地睡着。这一晌,凝然缩着身子,好像只有支持它的身子的廊下是它的靠身似的,贴紧地蹲踞着。眼光也稍微改变了,在早是在近视线里,映着远处的物件似的,在悄然之中,有沉静的样子,后来渐渐奇异地动起来了。然而眼睛的颜色,却渐渐地凹下去了,好像是太阳已落,只有些微电光闪着的样子。我总是不理睬它,妻似乎也没有注意它,孩子自然连猫在家中的事也忘怀了。


某夜,它匍匐在孩子的被头的尽头,发出了与取去了它听捕着的鱼的时候相同的呻吟声。这时觉察了有变故的,只有我自己。孩子已经熟睡了,妻子正专心做着针线。隔了一会儿,猫又呻吟起来了,妻才停住了执着针的手。我说,这是怎的,在夜里啮了孩子的头,那才不了得呢。不至于吧,妻说时,又缝着汗衫的袖子了。猫时时呻吟着。


第二日。它蹲在围炉的边上,呻吟了一天。去倒茶或去拿开水壶,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可是到了晚上,猫的事,在我,在妻子,都完全忘怀了。猫的死去,就是那天晚上。到了早上,女仆到后面的藏物间去取薪的时候,已经硬了,它倒在旧灶的上面。


妻特意去看它的死态,并且把从来的冷淡改变了,突然骚嚷起来了。托了在家中出入的车夫,买来了方的墓标,说叫我为它写点什么,我在表面上写了“猫的墓”,在里面写上了“在九泉下,没有电光闪耀的夜吧”。车夫间道,“就这样埋了好吗?”女仆冷笑道:“不这样,难道还要行火葬吗?”


孩子也忽然爱起猫来了。在墓标的左右,供着一对玻璃瓶,里面插满许多的荻花。用茶碗盛着水,放在墓前。花与水,每天都换着的。到了第三天的黄昏时,满四岁的女孩子——我这时是从书斋的窗子看见的——单独一个人,走到墓前,看着那白木的棒,有一些工夫,便把手里拿着的玩具的杓,去酌那供猫的茶碗里的水喝了。这事不只一次。浸着落下来的荻花的水的余沥,在静寂的夕暮之中,几次地润湿了爱子的小咽喉。


在猫的忌日那天,妻子一定要拿铺有一片鲑鱼和鲣节鱼的饭一碗,供在墓前,一直到如今,没有忘记。只是这一晌,不拿到庭里去了,常是放在吃饭间的衣橱的上面。


选自夏目漱石《我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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