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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行:在德累斯顿听音乐会

 静雅轩345 2017-02-09

德累斯顿森帕歌剧院

 

辞旧迎新之际,听了柏林爱乐乐团的第一场新年音乐会后,第二天本来可以直飞维也纳,但我们还是要绕道好几百公里去一次德累斯顿,再从陆路横穿白雪晶莹的捷克前往奥地利。为的就是多一场美乐的享受,等着我们的正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新年音乐会。

    

很早很早就知道德累斯顿这个地名,知道它在德国,当时属于东德;而且从一开始就同音乐连接在一起,知道那儿有个非常棒的德累斯顿交响乐团。

    

2015年12月中,我在上海“大隐书局”讲了一次初中时候怎么会喜欢上欧洲古典音乐。在场有位1994年出生的女孩说:“对于一直处在应试教育压力下的我们这一代来说,社会欠我们一节音乐课……”是呵,还有美术课,音乐和美术都关系到一个人审美能力的形成,关系到终身。我们那时因为课外有很多空余时间,还有六十年代初期上海较宽松的文化艺术环境,才有可能碰触到这些音乐和其他美的东西。

    

我喜欢上柴可夫斯基,最早是因为芭蕾舞《天鹅湖》,舞蹈和音乐都太美了。还记得1963年11月的一个下午,刚读高一的我在九江路人民大舞台门口排队买中央芭蕾舞团的《天鹅湖》票子,四十多年后有机会与中央芭蕾舞团同台,闲聊时向团长赵汝蘅谈起这事,她说当时她是剧中的四个小天鹅之一。而我看了她们的演出,马上就到上海音乐书店,掏空口袋买了一张苏联进口的密纹《天鹅湖》唱片,不知听了多少遍,直到后来无法保存。

    

2002年晚春我第一次去德国,在柏林办完公事后就和妻子搭火车前往德累斯顿。中午到达,在旧火车站旁边的小旅店住下,下午就往老城方向一路逛过去,直到易北河畔。很容易就找到了闻名天下的森帕歌剧院,那儿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又称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的“根据地”。运气真不错,当晚就有一场音乐会。

    

开场前两个小时出售余票,边门前已经排起了不短的一条队伍,在我前面起码有四五十人。边门准时打开,一位中年女子从队伍头上挨个问过来:“有两张最好的位子,哪位要?”问到我们时,我和妻子对视了不到一秒钟就说“要”,保证有票最重要!

    

接着那女士又从排队的头上开始问价格低一点的票子有谁要,这样一遍遍问下来,最后问的是最便宜的站票,不少年轻人就等这个。

    

来不及回旅馆换正式一点的衣服,我们只能便装入场,其他一些外来游客也如此。但当地的听众可一点也不随便,个个都是盛装打扮,与我们对比鲜明。可见,到森帕歌剧院听一场音乐会,应该是很隆重的事情,得讲礼仪。

    

那场音乐会的指挥是来自荷兰的伯纳德·海廷克,七十多岁,满头白发,曲目中有马勒和布鲁克纳的交响作品。

    

位于德国东部的德累斯顿有易北河畔的佛罗伦萨之称,以形容其美,也形容其历史之悠久、文化积累之深厚。易北河挺长,斜穿德国到汉堡流入波罗的海。“二战”时,德累斯顿在美英盟军大规模轰炸下几乎被彻底毁灭。2002年我们第一次去德累斯顿,老城的主要街道两旁是连片工地,好多旧建筑都已恢复旧貌。曾被称为世界最美建筑之一的新教圣母大教堂,战时被炸只剩一堵残墙,那时还只重建了一半,旁边竖着顶部钟楼的模型,呼吁各方捐款。

    

这次再到德累斯顿,九十多米高的新圣母大教堂已于2005年正式落成,前后花了十一年时间。黄色的砂石外墙明暗斑驳,黑色的都是遭受过战火熏烤的旧料,废墟中找出来重新使用的砖石占到全部材料的四成多。不是为了省钱,而是要让后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冬日的下午太阳落山早,我们进去时正好一道斜阳穿窗而入,洒在圣像上方宏伟的管风琴上,也把整个大厅染成金色,更显神圣。重二十吨的管风琴是对“西方音乐之父”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纪念,当年他作为管风琴手,就在这座教堂里多次演奏自己的作品。

    

森帕歌剧院


与大教堂同样闻名于世的茨温格宫,可算是德累斯顿最辉煌的建筑,也同样毁于那场惨绝人寰的大轰炸,但在东德时期的1963年就重建起来。幸运的是宫殿北侧外墙和上面的102米长巨幅壁画,居然逃过了劫难。那可是世界上最长的瓷壁画,画面为萨克森王国韦廷王朝八百年中各代君主的骑马像,一共用了两万七千块手制精美陶瓷片,全都出自25公里外欧洲最有名的瓷器产地迈森。

    

森帕歌剧院也格外多灾多难。歌剧院以设计者、著名建筑家森帕命名,1841年完工,音乐家瓦格纳的歌剧《黎恩济》《漂泊的荷兰人》和《唐豪塞》相继在那儿首演。不幸,1869年的大火烧毁了一切。重建后的歌剧院再度毁于1945年2月盟军的大轰炸,直到1985年才又完成重建。首演之日,正是被毁四十周年的日子。重建的森帕歌剧院完全按照原貌,同百多年前一样辉煌华美。

    

音乐会七点钟开场,但舞台上早就有乐手在试音,陆陆续续又有更多乐手到来。提前练习预热应该是他们的传统,之前在柏林、之后在维也纳听的那几场音乐会,好些乐手也是早早到来。毋容置疑,他们都是世界顶级水平的演奏家,却还是那么认真;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一直保持最高水准吧。

    

担任这次德累斯顿新年音乐会指挥的克里斯蒂安·蒂勒曼有“大熊”之称,上海乐迷对他应该不会陌生,过去十年他不止一次来过中国。担任布鲁赫g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独奏的尼古拉·兹奈德2011年也到过上海。2017年2月,兹奈德会再赴上海,同行的是伦敦交响乐团,他作为小提琴家将演奏芬兰作曲家西贝柳斯的协奏曲。

    

兹奈德是生于丹麦的以色列和波兰混血儿,年过四十,有点发胖。在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上,高难度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演奏者丹尼尔·特里丰诺夫,1991年在俄罗斯出生。另外,在维也纳交响乐团除夕夜的新年音乐会上,指挥贝多芬第九“合唱”交响曲的,是1982年波兰出生的克里斯托夫·欧班斯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金色大厅新年音乐会,1981年委内瑞拉出生的指挥古斯塔夫·杜达梅尔已成为2017年国际乐坛热门话题人物。接连听了四场新年音乐会,我在新浪微博中留下一句感想:“这次在欧洲明显感觉到一代国际音乐新人正在冒起。”

    

我们搭着马车在德累斯顿老城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中嘀嗒行过,很有一种穿越历史的感觉。2016年最后一个清晨,我与妻子在阳光与寒风中又一次来到老城,街头几乎空无一人,似乎让我们独享天空透明的碧蓝和易北河畔清新得发脆的空气。时间太短,好多想看的艺术馆没看,好些想去的地方没去。留给下次吧,德累斯顿的过去和今天都值得细细品尝玩味,尤其还想再听几场音乐会。

 

本文刊于2017年2月9日《文汇报 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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