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土豪朋友买了辆特斯拉,去试了一圈,体验真美好。
我这个土豪朋友对“特斯拉之父”埃隆.马斯克(Elon Musk)顶礼膜拜。我对他说,与其崇拜“特斯拉之父”,不如崇拜“特斯拉”。
我说的不是车,是一个人,一个“发明了20世纪”的人。
1943年,塞尔维亚人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1856-1943)孤寂的死在了地处曼哈顿最热闹街区的纽约人饭店,女服务员发现他的时候,这位86岁的老人已经浑身冰凉。老人终身未婚,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
5天以后,葬礼在全美最大圣约翰教堂举行,晚景凄凉的老人居然备极哀荣,两千多人自发参加了悼念仪式,包括罗斯福总统和三位诺贝尔奖得主密立根(R. A. Millikan)、康普顿(A. H. Compton)和弗兰克(J. Franck)在内的无数名流,为他致哀。
40年后,密歇根州一个12岁的小男孩儿,无意中读到了特斯拉的传记,泪流满面,他就是日后创立谷歌公司的拉里.佩奇(Lawrence E. Page)。又过了20年,另一位电气工程师马丁·艾伯哈德(MartinEberhard)把自己创立的电动车公司命名为“特斯拉”,以示对偶像的致敬。

02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特斯拉这个伟大的名字,在大部分科学史的书写中被抹去,本身就是20世纪近代科学史上最诡异的一件事。
特斯拉的生前好友,也是身后的传记作者约翰.奥尼尔这样写道:如果没有特斯拉,以下改变人类生活的工具或许都会延迟出现:交流电、水电站、无线电、电话、收音机、电视机、传真机、雷达、无线制导导弹、无人机、X光摄像、霓虹灯,甚至太阳能发电……
特斯拉一生中最重要的贡献,就在于他主持设计了现代交流电系统。正因为如此,崇拜者认为是他把人类带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时代,把他称作“发明了20世纪的人”。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科学天才。
可是,这个天才一生最大的悲剧,是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巨人:爱迪生。
严格来说,爱迪生不是什么伟大的发明家,而是一个勤奋和成功的企业家。比如,他从没有发明任何灯泡,只是第一个找到了可以用于商业量产的白炽灯可燃材料。再比如,他也是第一个把直流电大规模用于商业开发的人。直到有一天,那个叫特斯拉的东欧天才,在爱迪生的公司里,发明了交流电,一切都改变了。
相比直流电,交流电尽管电压很高,在传输过程中能量损耗较少,比直流电应用空间大得多。但是在当时,为了维护直流电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爱迪生不惜使用任何手段诋毁特斯拉的交流电,政治抹黑、操纵舆论等等,他甚至电死了纽约动物园的一只大象,把全过程录下来放给美国人看:这样恐怖的电,你们敢用吗?
爱迪生成功的逼走了特斯拉,只是后来的历史证明,特斯拉是对的,今天全世界使用的都是交流电——他所受的很多诋毁,究其原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走在这个时代前面太远了。

03
相比起来,另外一些远远走在时代前面伟人,远远没有他那么“幸运”。
1865年7月31日,一个盛夏的傍晚。一个匈牙利男人被送进维也纳一家精神病院,就在当天,因为发病,他被医院保安狠狠收拾了一顿。14天以后,这个47岁的中年男子,因为败血症,死在了囚居的那张床上。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像蝼蚁一样无声无息死去的男人,整个欧洲有成千上万母亲,因此保住了生命。这个人叫塞麦尔维斯(I. P. Semmelweis,1818-1865),现在他被认为是近代产科学的奠基人之一。

04
1847年,在获得维也纳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后,塞麦尔维斯进入维也纳总医院产科病房实习。当时的产科病房有两个病区,设施基本相同,最大的区别是,一病区由医生负责接生,二病区由助产士负责接生。
奇怪的是,一病区的产妇分娩后的死亡率远远高于二病区:仅在1846年,一病区产妇的死亡率是二病区的5倍。
当时的医学界对此一筹莫展,有人认为这是一病区某种“瘴气”导致,有人这纯粹是因为孕妇体质差异,甚至有人觉得,这隐隐约约涉及到某种超自然力。
年轻的塞麦尔维斯在经过仔细调查,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细节:一病区的医生常常在解剖完尸体直接就去产科病房接生,而二病区的助产士们,却是没有资格参与尸体解剖的。在他看来,一定是尸体上的某种物质,被医生们的手带到了产妇们的身体上。
为了验证假设,塞麦尔维斯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要求一病区的医生们,在每次接手前都洗手、消毒。
7个月后,奇迹出现了。
一病区产妇的死亡率从20%“断崖式”下降到1.2%。
塞麦尔维斯兴奋的四处推广他的发现:产妇死亡率高,唯一的原因就是不干净,只要术前洗手,问题就能解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缺乏“科学依据”,几乎没有人认可塞麦尔维斯的观点,来自上流社会的医生们,甚至认为,塞麦尔维斯的观点,冒犯了他们身体的圣洁和灵魂的尊严。
塞麦尔维斯被驱逐出维也纳,回到故乡。长期的心里压抑让塞麦尔维斯换上了精神分裂,在盛年凄惨的死在精神病院保安的棍下。
几年以后,法国人巴斯德(Louis Pasteur)发现了一种微生物,他把它叫做“细菌”——人们这时才发现,塞麦尔维斯当年的论断是正确的,唯一的错误可能是:他的发现有点太“超前”了。

冯端(右)与二哥冯康
05
我们南京大学有位老先生叫冯端,物理学大师,今年94岁了,大概是南京大学健在的最年长的院士,是名副其实的大佬。
冯先生是1980年当选院士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跟冯端先生同时当选院士的,还有他的嫡亲二哥冯康。
1957年,中国科学院计算所年轻的研究人员冯康,承担了刘家峡水坝工程的计算问题,在漫长的计算过程中,冯康发现了一个用变分原理进行差分计算的方法。1965年,在各种政治运动纷扰不断的情况下,45岁的冯康论文《基于变分原理的差分格式》,这是全世界最早的有限元方法的文献。
这篇远远走在了数学界前面的文献,被搁在了落满灰尘的书架上,一放就是十几年。

冯端(右)与二哥冯康
06
改革开放以后,国门重开。在一次数学界的学术讨论上,有领导语带讥讽的说:我们有些学者太自大了,居然有这样的奇谈怪论,说有限元方法是中国人发明的。坐在底下的冯康,噤口无语。
几年后,美国数学学会主席拉克斯(P. D. Lax)和法国国家科学院院长利翁斯(Jacques-Louis)读到了冯康的文章,令他们不敢相信是,有限元方法的最早的开创性工作,居然是在那样一个曾经“与世隔绝”的学术环境中产生的!
可能是为了弥补某种“无知”带来伤害,1982年,冯康的论文被评为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知道消息后,冯康很难过,他甚至想过申请撤回评奖。
15年后,冯康等来了他的真正的知音,这一年春天,丘成桐先生在《中国数学未来发展之展望》里说:过去一百年中国数学界能与西方并驾齐驱的研究,有三位杰出代表:一是陈省身先生的示性类理论,一是华罗庚先生的多复变函数研究,还有一个,就是冯康先生的有限元方法研究。
可惜的是,此时,冯康墓木已拱。
终其一生,他都走得太快了。
去世以前,尼采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少想一些人,死后方生,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人,远远走在其他人的前面,能不能发现他们,善待他们,是检验文明程度的一个标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