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1:这一冲突并不需要真正从叙述上去建立。作为英王陛下的军官,劳伦斯一开始就是和土耳其人敌对的,发生在影片中的整个战役是这一冲突的一部分。
这一冲突的不归点在影片的169分钟到来(放映时间的77%),劳伦斯和土耳其长官激烈争吵,后者拷打并强奸(片中暗示)了他。在这次经历后,劳伦斯对土耳其人从职责上的敌对转为恶劣的个人仇恨,并在大马士革城外的血腥战斗中达到顶峰(“不留活口”)。
然而,和土耳其人的战争却不能却成为主要冲突,这首先是由于影片并未要求观众对他们心怀憎恨,即使在劳伦斯受到土耳其长官虐待之后,我们的主要议题也是这一遭遇如何改变了劳伦斯,而不是土耳其人如何因强加给他的暴行而受到惩罚。事实上,我们对土耳其人不怀有任何感情,除了长官外,其他人大多是没有面目的武装群众。他们是影片中的稻草人,无论劳伦斯何时和他们开战,他其实不过是和自己的某个方面开战而已。
冲突2:战争中联合起来的各个派系间的冲突并未得以突出,这主要是由于劳伦斯,影片的主人公,并不是驱动这些冲突的主要人物。在劳伦斯踏足沙漠之前,英国人和阿拉伯人早就各怀鬼胎、明争暗斗。尽管在阿拉伯,劳伦斯必须作为代表英国利益的说客,但他却并不对此怀有特殊的热忱(这一问题,当他的英国上司开始察觉到他过于关注他的“阿拉伯朋友”的利益时,变得更加严重了)。
这一冲突的不归点在201分钟(93%),战争结束时到来。阿拉伯人占领了大马士革都城,各个部落如今必须学会彼此合作才能建立一个阿拉伯国家,否则就要面对英国殖民者的征服。但是,阿拉伯人早在与潜在的英国殖民利益开战之前就彼此敌对,无法达成真正的妥协。即使劳伦斯也无力施加影响,使其发生实质的改变。他虽然竭尽所能,却局限于他的英国职位。无论他的真心如何,这才是他的责任所在;无论他多么同情阿拉伯人,他也不可能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影片在这些冲突仍然激烈时便结束了,劳伦斯试图从中调解,但可悲地一无所获。
冲突3:劳伦斯和他的上司。诚然,劳伦斯经常和他的指挥官较量,后者对这位少校离经叛道的做法非常不满。然而,劳伦斯却无可争辩地完成了任务。因此,尽管极不情愿,他们也无法将他革职。劳伦斯也一样,他知道,如果没有指挥官的指示,他在阿拉伯并无真正的权力,甚至根本不被允许进入这个国家。所以,这一冲突最终来自某种不稳定的僵局,正如一对不幸福的夫妻“为了孩子”(在这里,战争起到同样的效果)勉强凑合一样。
劳伦斯和阿拉伯人的冲突来自不同的性格。他们起先怀疑这个金发碧眼的人能否成为救世主,像摩西(他自己的比喻)一样率领他们走出沙漠。而他也一样批评阿拉伯人因循守旧、不会妥协,以世界的眼光看来是“弱小的民族、,愚蠢的民族”。然而,他很快就赢得了他们。首先,他披上阿拉伯服装,学习沙漠里的风俗,接着不顾传说的禁忌,穿过沙漠中最严酷的区域,从陆路攻击土耳其海军基地。看起来,劳伦斯已经真的变成了“原住民”......直到被土耳其长官强奸(这同样也是这一冲突的不归点),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出身。这一事件,正如他无力在战争胜利后使阿拉伯部落间达成真正的妥协一样,提醒他无法使自己真正成为一个阿拉伯人。因此,如果这一议题是影片的主要冲突,那么劳伦斯基本上是失败了。
冲突4:从影片最先的场景便清晰地展现出,劳伦斯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格格不入。在英格兰这个“富裕的国家”,他显然是“不同”的 。一个身材修长、难以捉摸、有着梦一般眼睛的人,如同神话中的天使(穿上长袍就更完美了)降临在阿拉伯,试图征服这片人类从未驯服的土地。一次又一次,劳伦斯做出了“注定”没有人能做到的事:他活着穿过了酷热的奈普哈德沙漠,率领部队从路上抵达阿喀巴,向土耳其人发起进攻。当他的英国指挥官断然告诉他,这一策略不可能实现时,他回答说“是的,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已经做到了”。(这一评论于史诗常见的内容相一致:“史诗的核心事迹由英雄完成,而这一事迹通常涉及军事上的征服。” )在影片的第二部分,中场休息后,劳伦斯的自我形象极度膨胀,他如同战神一般站在火车的车顶,甚至邀请他的部下和自己一起铤而走险。
这里的不归点和冲突1、冲突3一样,都是劳伦斯被土耳其长官拷打。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提醒他,他仍然是一个凡人,没有人能真正统治沙漠和其中的居民。他恳求解除他在阿拉伯的使命,但英军统帅却坚持认为他的价值重大,把他又派了回去。于是,他非但没有成为他所热爱的土地和人民的仁主,反而决定去尝试暴君的路线。在大马士革城外,他向土耳其士兵发起了血腥的进攻。(我们已经见识过,劳伦斯有嗜好流血的隐秘一面。在先前的影片中,当他被迫处死一个背信的阿拉伯人后,他为自己喜欢扣扳机感到忏悔和不安)。自己已经变成的那个人令他恐惧和困惑,而和平已经不能像战争一样给予他抚慰。他无力从中调解这件事只能提醒他,他不属于这里。他一无所有地回了家。一个并不把英国当作家园的英国人,一个并不真正被沙漠欢迎的“阿拉伯人”。又一个冲突,又一个悬而未决。
我很早就发现,用我的动态结构体系分析这部影片,似乎不能得到任何正确的结果。把这一体系强加于这个故事就会把它搞得一团糟。的确,我建立的这些冲突似乎没有得到清晰而满意的解决。于是,我被迫改变我的假设。
我开始审视电影的结尾,看看高潮场景是什么,什么故事元素被解决了,或者说,影片至少尝试解决什么?我发现那是一个争吵不休的场景,在这里劳伦斯不断试图劝说并集合阿拉伯各部族创立一个战后的泛阿拉伯联盟,但他不断失败。由于这一事件是影片的高潮,我冒险猜想这一冲突——劳伦斯追求给阿拉伯带来统一(作为我动态结构中冲突3的一个方面,它已经展现出来)——才是影片真正要讲述的东西。
我回溯这部电影,并且相当确信,影片充斥着处理“阿拉伯统一”议题的场景,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延续的主题。劳伦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大绊脚石是阿拉伯人本身。这就是说,文化特征阻挡了部落间的统一。这听起来很熟悉吧?这一读解开始感觉像霍华德—马布里式的影片分解了。那么,我们就用他们的方式试试,看看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