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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获得奥斯卡剪辑奖提名,但它的剪辑好在哪里?

 浮生偷闲 2017-02-12

本文是虹膜翻译组出品。希望加入虹膜翻译组请发信至whitevivi@qq.com

 

作者:Adrian Pennington

翻译:Boicel

校对:Even


在拍摄《边境杀手》和《银翼杀手2》两部影片的间隙,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剪辑师乔·沃克搭档拍摄了派拉蒙的《降临》。改编自姜峯楠的短篇小说,埃里克·海瑟操刀剧本,电影的故事发生在许多来自宇宙的神秘物体降落地球之后。


一支军方招募的精锐部队前去调查,弄清楚外星飞船究竟是友好来往,还是对人类生存的威胁,队伍中包括语言学家路易斯·班克斯(艾米·亚当斯饰演)和物理学家伊恩·唐纳利(杰瑞米·雷纳饰演)。



沃克在《边境杀手》的剪接室里第一次得知这个项目。「以这种方式知道一部电影太撩人了——你刚好偷听到从你身后的沙发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比如某物应不应该有眼睛之类的。像那样的宏大的设计理念的想法不断冒出来,而彼时的我们还在剪一部关于贩毒集团的电影呢。」


沃克本来就非常乐意参与维伦纽瓦的拍摄工作,但这部剧本——原本叫做《你一生的故事》的姜峯楠的小说,格外有吸引力。「于我个人而言,这个故事的核心理念就是时间,而这是我所痴迷的。作为剪辑师,我们被赋予了难以置信的能力,得以扭曲时间——来使事物加速,停止,或者恰如其分地跳转到某一事件,而略去了这之间的无聊时刻。



即使是莎士比亚也没有这种能力,闪回这种方式对他来说并不熟悉。在电影中,我们拥有极大地调整时间结构的工具,并且在这部电影中,我感觉自己十分自由。任何事都能以任意顺序出现。」谈到电影故事以及维伦纽瓦对电影的想法时,沃克将其形容为「混杂进好莱坞片场的艺术电影」。


这是部十分聪明的科幻电影,其中的科幻元素是使观众融入进电影的一种绝妙方式,但电影的内核本身具有更加深远的意义。我总是在想,当你离开电影院、在停车场掏钥匙时,你脑海里回想的是什么。真的是在回顾刚刚所看到的画面吗?还是回到了现实生活、想着在下个加油站加满油箱呢?



至此,我相信这部电影能使观众们带着哲学问题离开影院,并且观众会与之产生共鸣良久。一位强势的女性角色是另一大看点。「这个故事属于艾米·亚当斯,整部电影都是从她的视角出发的。丹尼斯将这种表现很棒地记录了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降临》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当整个世界因为偏执和恐惧而分崩离析的时候,一个女人努力克服困难,完成破解外星语言的不可能任务。「与此同时,她也在和有关她女儿之死的悲剧周旋。这同样是对不幸的一次惊人的审视。」


他阐释道,「影片中有一次关于语言和学习语言如何影响我们的哲学讨论,它使我十分感兴趣。比如说,一个不说当地语言的人到了某个国家并在那工作,我非常想知道,当他们学会了当地语言后会发生什么。」



 「他们用什么语言做梦?发誓呢?语言是人格的一种表达方式。在这部影片中,与另一种文明和哲学的相遇似乎暴露出我们对于周遭下意识的态度和情感,并且塑造了我们的过去或将来。」


虽然拍摄是从2015年6月起持续三个月,在蒙特利尔进行,但沃克是在伯班克的剪接室工作,并和维伦纽瓦保持着那种在《边境杀手》就建立起来的远程工作关系(虽然拍《银翼杀手2》时沃克距离维伦纽瓦很近,并且电影是在欧洲制作)。



「我会给丹尼斯发QuickTimes视频和早期的剪辑片段,并且我们定期交流反馈。偶尔,我会要一些我感觉影片不到位的东西,通常他会告诉我他那天早就拍好了,或者已经计划拍了。」「他在对话中加入大量构思或暗示想要的差别或情绪方面堪称大师,他甚至无需说出实现想法的做法,」


沃克谈到他和这位加拿大导演的经历时说道,「这是最健康的那类关系——他会将你向他想要的方向上轻轻推一把,但又给你充分的自由来诠释电影并最终获得编辑的权利。他就是这样一位导演。」


丹尼斯·维伦纽瓦


 「在蒙特利尔的开机集会上,维伦纽瓦提出了一种和纪录片剪辑师相似的做法——从素材的深处找寻电影。我们甚至弄了个明显带有纪录片风格的剪辑,中间有叙事,将几个场景压缩成一个,这给杰瑞米·雷纳的角色变得完整一些提供了机会,并且以他独特的方式展现给我们,」沃克解释道。这不是说这占了很大的拍摄篇幅。恰恰相反,绝大部分都是用一部ARRI Alexa摄像机拍摄的。


「丹尼斯作为导演来讲和别人相比是挺散漫的,比如和史蒂夫·麦奎因(《饥饿》《羞耻》和《为奴十二载》的导演,以上电影皆由沃克剪辑——后者为他赢得了一项奥斯卡提名)相比。史蒂夫讨厌谈论覆盖面——他称之为‘C’词。丹尼斯给了我更多选择,但他仍然很节制,」沃克说道,「他和他的故事板人员萨姆·胡得其一起准备了很多。每个人都知道逻辑是什么、视觉效果是怎么样的,因为他们已经完整地过了一遍了,但他对待演员很随和,让他们自由发挥。」


丹尼斯·维伦纽瓦与艾米·亚当斯在《降临》拍摄现场


 「他的准备工作某种程度上使得他能更好地根据拍摄当天的实际状况调整计划。在剪辑时也是这样,我们试图找到一个场景的本质,让故事原汁原味地呈现。」对沃克来说,最重要的情景之一是亚当斯充满悲伤地走过一片草地,而巨型黑色花岗岩蛋型外星飞船在身后矗立。



「她的头发随风飘散,极度迷离的氛围,这个犹如死亡的存在占据了画面,」沃克描述道。布拉德福德·杨选择用主要用小景深拍摄,使背景虚化,看起来「仿佛通过迷雾拍摄」,沃克说道。


「即使是演员的面部特写,眼睛可能是锐聚焦的,而后脑是虚化的。这意味着在剪辑中,你能更好地集中观众的注意力到你想要他们看的地方——通常是演员和表演上——但是这种摄影选择在一部视觉效果大片中是不常见的,视觉效果公司通常会想要他们的作品纤毫毕现。



 「我们想要更神秘点的景象,更有想象力一点。」视觉效果的工作流程意味着长时间的后期制作过程,只有当最后一个视觉效果的镜头做完、最终剪辑完成的那天,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当我们开始做后期的时候,有一大堆绿幕镜头需要处理,不光是那些外星人,还有数百个电视监视器,里面有着那些慢慢煽动全球政坛和军方直至爆发的新闻报道。」加拿大的视觉效果公司Hybride承担了很重的担子,因为他们要制作外星人的部分。


Oblique公司添上了太空船和诸如直升飞机这样的点缀,Rodeo FX公司制作的则是在太空船内部的失重状态下的行走部分。「Framestore公司最后加入进来,帮助我们设计运动中的太空船——他们在航空学方面做了大量研究,使得我们非常独特。」沃克补充道。



大量像Raynault和Alchemy的公司制作电视监视器和遮摄这样的部分。沃克首次和概念美术合作,而且在第一次集会的时候,已经预先做好了动画,各个部分的位置也差不多确定下来了。


「在后期制作的过程中,外星人的动作,雾的浓度,外星人的颜色,镜面高光的程度,皮肤纹理,抖动的程度,和其他一堆变量全都改变了,但是每个镜头的长度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偏离三周前我们讨论时做出的决定,」他说,「我们得迅速拿出方案,坚持下去并且使之成功。于我来说,和视觉效果公司合作一直是学习应该对什么有耐心的过程。」



 「它不太像一部传统的电影,而更像是一个连续的镜头。」在任何时候,沃克都对找寻故事的平静面更感兴趣,而对华丽的宇宙硬件不感冒。「主要的挑战在于找到路子,关键的外星人演员即使不现身,场景也能拍出预想的效果。」


演员们穿着乳胶服装、全身电极点都插满了网球般大小的记录器,他们的动作在现场被记录下来形成外星人的动作,沃克描述道。「样子不太好看。我们得想个办法,能刻画出外星人的样子,而不用搞成迪士尼人物那样。」他说。



为了有所帮助,沃克引进了声音设计师大卫·怀特海德,他在《第九区》中的工作成果让沃克印象深刻。「大卫和他的伙伴谢尔·蔡尔德给电影带去了活力,使得《第九区》里面的外星人臭虫有自己完整的语言。


《第九区》(2009)


我们发了一份做了3至4周后期的初剪片、预做的动画和‘七肢桶’的3D概念图过去——然后大卫和谢尔还了我们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发声效果。那使我在剪辑的时候思路更开阔了一些。在故事中,这些生物被设计成能够发出人类无法模仿的声音,而不冒犯他们的母亲。」



 「剧本里没什么可以指引我们的,但是这个声音制作给了我们启迪,得以揭开外星人的性格。」职业生涯开始于声音部门的沃克也夸奖了蒙特利尔的西尔万·贝勒马尔和伯纳德·斯特罗布尔的配音团队。


「他们继续着大卫的工作,但是对待细节非常敬业,例如宇宙飞船的声音,以及满世界飞的、着陆点附近焦头烂额的生化武装部队间的对讲信号和通讯。」和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拍的《第三类接触》之间的比较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沃克说这部影片没法提供直接参考。


《第三类接触》(1977)


「当剪辑师看到样片时,仅仅是第二个观众——排在摄影导演之后——而已,你是从所看过的所有影片中汲取灵感。我不需要再看一半《第三类接触》,我只记得当时影片感动我到无以复加。」


我没法代表丹尼斯的意见,但是其他让我进入状态的人有艺术家卡恩·派克德米尔——他做人形的数字图像,以及韩国的宫廷音乐雅乐,我和作曲家约翰·约翰逊谈过。他没有原样照搬雅乐,但这碰见难懂的古代宗教仪式的想法提供了参考,使得进入太空船的通道成为某种超级可怕的教堂的样子。



据沃克说,电视剧《太空:1999》在营造奇异的寂静氛围方面是另一个标准,就像是泰伦斯·马力克的作品一样。「我喜欢那部电影的调调,一直想着怎么和我们的故事结合起来。我们从没有真正讨论过这些参考,它们只是解锁《降临》的私人密匙。」


有这么一幕,被称为是他在剪辑室一整年里最爱的一段,而那一幕最初是个无解的难题。「那在故事中占很大一部分,但我们必须得拿掉,这样才能拍好电影的中间部分,拿掉那部分真的费了老劲儿了。然而,当我们拿掉那部分之后,我们发现一些那幕中提到的重要信息都没了,真是灾难。我们想方设法保留了信息,又不用撤回拿掉的部分,结果就感觉像是半吊子。」



在那幕中,伊恩和军方上校韦伯(弗里斯特·惠特克饰)拜访路易丝,后者在军方基地的临时住房中。伊恩问她是否做梦都是外星人的语言,韦伯上校则站在一旁,评估她的精神状态是否危及到了任务。


「在测试剪辑中,我们仅仅只是胡乱把我们想要的对话塞了进来,全是突兀的跳接,丝毫没有注意应该怎么梳理清楚,也决定了韦伯的部分是不需要的;这一幕的大部分时间艾米都是朝着我们看不到的韦伯讲话的,没有对着摄像机。」


那天,我们见到了七肢桶的第一个测试版动画,它看上去就像一只大象,自迷雾中向我们逼近。丹尼斯偶然想到将整幕变成一场噩梦,用一只巨大的七肢桶矗立在艾米的床角的画面替换掉了不可避免的韦伯的画面。



我们总是在想,如果小说真的是那么写的话,我们能否拍出一样的效果来。那些突兀的跳接,比如从杰瑞米·雷纳抬起头的镜头跳到一个非常相似的、低下头的镜头——我们一帧都没有调整,他们连起来时看上去就是很棒的「危险的预兆」,提醒着你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看起来那样。



「那是电影中我最爱的片段之一,相当一部分是因为转变场景的行为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充满创造性的流程中奇妙的一刻,」他说,「突然间,在这个场景中,不仅传达了重要的线索,而且观众们得以体会到艾米的感受,看到被外星文化影响是什么样的体验。」「所有你在剪辑中做的准备,都是期望能有灵感瞬间的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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