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我把墙上的画换成了一幅墨梅。 早春时候,植被稀疏,唯有梅花随山势的起伏而烂漫四野,开得肆无忌惮,就像从巅峰泼下来的一泓亮水。画家就说要来湘西看梅花。结果是我看着画家兴致勃勃拍摄各地的梅花,岭南的梅影,江南的梅园,金陵的梅花山,一张张片子张扬着梅花所赋予的欢愉和享受,在
我也只喜欢画家拍摄的梅花。他把镜头对着梅花,洇染开来是水墨韵致,黑拍摄影如行云流水般的弦语,如清雅飘逸的韵律,如婉转流畅的节奏,淙淙然,潺潺然,悠悠然。空间的阻隔拉大了时间的距离,梅花美轮美奂地沉落在旧时光里,白墙黑瓦,小桥人家,在退出一定的距离后,就真成了画家笔下的水墨画,于是摄影师便不仅是摄影师,他是写意的画家,是行草的书家,也是抒情的诗人。画家的镜头里,梅开一树繁花,或者几枝交错有致,或者白墙黑瓦几片落红,拍得最多的却是斜刺里淡淡一枝梅,仿若老干旁生,你永远不见老干那边如何景致,大片留白引人想象,这边一枝又清极生寒凉的样子。就像一个诗人,用最简单的句子,做着最简单的表白。那是一种彻底的清洁和透明,从身体到精神,于是所有的芬芳与色泽,是可以让我们的目光都变得无限壮大起来。不然雨送黄昏花易落,又如何面对来而复去的这一份怅然呢。因此,它们是灵魂的,可以一个人享受那味道和孤寂,像一条小蛇游进了内心,让人在一片寂寞的春色里,感觉到春天的潮湿与温暖。驻足观花,许多被遗忘的事物浮现出来,包括阳光、凉风、花香、鸟语、水声、歌声,甚至爱情。 画家打电话给我说梅花山的梅花时,我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画,画中墨梅正是他画的,画的是一枝素梅低垂,虬枝疏影,花开三四朵,清雅之极,深婉流美之致。纸上梅花,脱离了树木的生命轮回而缔造了另一种生命,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洁白芬芳、自然烂漫,如题跋“未醒巢间梦,无声梅树西”,让人有一种梦幻感。花事如人事,清淡里隐约剪不断的宿契,就像两个清净如水的人,现世里一场相遇。 那些天,梅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咒语,跟随着我,白天进入我的视线,夜晚进入我的梦里。带着江南的气味让我的心灵得不到休息,我甚至觉得它们有些性感。浅浅的笑容、轻轻的声音、淡淡的清香在光亮间晃动,模糊着梦与非梦的界限。真的醒来了,如同忧愁一般,问题就在于我无法介入梅的生活。我需要梅而梅不需要我。或者,美其实是对距离的证明。 突然,有个杭州女子加微信,我以为是某位朋友,加后才知陌生,而其微信有一段文字:“看到一个湘西籍女性作者的散文,文字十分优美,很讲究,学习了。文字的讲究某种程度上是生活的讲究……”想想,许是博客遇见的。我的文字算不得讲究,亦不是一个生活讲究的人,如果能够,每天愿意读点书,喝点茶,听点歌,写点文字,养点花草,无志向亦无野心。如果再喜欢,可以画一幅水墨,如果再喜欢,可以走一段旅程,人生的底色应该是清宁。 欣赏了镜头里的墨梅后,我从未拿过毛笔也去买了笔墨以及宣纸。不是头脑发热,我喜欢书画就是因为从小就有一个美术梦。此前画家就曾鼓励我学习绘画,说学习绘画不是要成名成家,而是让你在喜欢的时候能更懂得笔墨。闻之,我心有所动,原本一直想学习画兰或者画梅。画家见状又说了一句:“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希望你学习画兰;从你的性格来说,你更适合画梅。”兰,生空谷,飘逸如仙,一支花箭气势淋漓如天才的禀赋;梅,长水边,轻巧性灵,繁花满枝可以点缀补拙。聪明如我,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这里的梅已无踪影,心事隔湘烟,是夜临摹了镜头里的一枝墨梅。热闹散了,繁华尽了,仍然是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孤单,一个人的薄凉。 (图片为老师拍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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