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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水仙子(第十六章 批评和建议)

 仙子会 2017-02-14

 

 

 

第十六章 和建议

 

 

 

 

 

 

42

 

娟娟,多年前,我写过一批历史小说,发表了一些,放着一些,其中有篇《汴梁残秋》 ,自己看重,但遗憾正面人物形象集中度不够,于是讲给你听,也是想请你给我建议。

“话说公元一千一百二十三年,又一副专权统治的轮毂转入末载之秋。

赵宋王朝。几曾喧赫啊,变成了一枚山涧野泥中的蜂窠,四面八方露出盈虚之兆、败落之端。

九月初七。序入寒秋,时届薄暮,皇都汴梁,萧杀凄凉。”

奄奄欲寝的夕阳凝一泓暗血,秋风燎落的败叶撒遍地枯黄。本已是市井凋敝、民心惊惶的年月,又值店铺的门板正在上起,晚行的人影渐趋稀疏的时辰,大街小巷,寥无人影。

当此时刻,却有三个人锦绣富足、逍遥散淡,极不合宜地漫步在方砖道上。

居中那位,书生装束,虽已入不惑之岁,然而眉目轩扬,气色圆满,皂衫上面飘飘然着一领靛紫道服,红丝吕公带配着簇新的唐巾、乌靴,颐养出足份的潇洒情致。

随行仆从二人,步履无比殷勤,神色也无限谦恭,一路左右走来,虔诚讨好地频频介绍:白门,朱宅,歌台,舞榭,酒肆,花楼……

三个人,游目怡神,兴味盎然,仿佛全不晓当朝何朝,当世何世,全然不知还有日薄西山、苟延残喘之喻,全然不晓还有哀鸿遍野、怨声载道之称。

三个天外百姓般无忧无虑者,何许人也?

“娟娟,你说这三个是什么人?”我问你。

你忽闪着大眼睛,说:“大官。”

“你这个小脑筋为什么这么狡猾?回答太模糊了,却又不能算错。一主二仆,傍晚时分,去哪里?做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娟娟,你希望我再讲一段,我说该让由儿睡觉了,我们父子俩还有多集连续剧呢。

由儿每天晚上睡觉前要我讲连续故事《树熊阿唔》 。

《树熊阿唔》是我们父子俩自编的故事。刚开始每晚讲三集,后来变成六集,偶尔我们得干九集。

阿唔住在一个大树洞里,每次出门,都是一个探险故事,邂逅故事,遭遇故事,构成一集。

由儿积极地参与演绎。《树熊阿唔》是我们父子共同创作的纯洁、开阔、浪漫、惊险、永远没有尽头的童话巨著。

阿唔的故事太长了,而且富有动作性和场面性,是部宏大而奇特的电视连续剧,永远不会完。

多年后我请由儿画出他心目中的阿唔形象,他画了给我,居然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小朋友。

我大吃一惊,因为在我的心目中,阿唔真的是一头四条腿的小树熊呢。

成年人的思维跟小朋友的思维相比,真是判然有异啊。

心爱的娟娟,你总是惦记着我给你讲的故事,有空就催促,让我往下讲。

好吧。说大宋朝廷。殿宛之上,琉吻脊兽,林林总总,富贵而又灿烂。

在如虚如幻的光环之下,高大的熏香铜炉中漫起来的暗烟久久不散,群聚前庭等待天子设朝的文武百官,一个个满面灰暗,忧形于容,蓄着沉沉死气。

有顷,粘滞中忽然爆出羯鼓连击,悬钟高鸣,高阶之上响起一串清脆连环的玉铃。

两队艳装宫女,手执宫扇,脚踩铃声,双双涌出角门,翩然散开在殿下两侧站定,两队金甲卫土也列队肃立。

青帘缓缓开启。御座之后龙凤障扇交叉支起,徽宗赵佶身穿橙纱衮龙袍,正襟危坐。

身着紫锦衫、腰系金铜带的殿头通事向徽宗报了平安无事即转身唱赞群臣叩拜。

金阶之下,一时间山呼万岁,袖舞如潮……

殿头通事正步踏上玉阶,高声宣颁圣旨道:有事出班禀奏,无事卷帘退朝。

徽宗不卑不亢地静视良久,方有司天太监张梦熊出离班部,匍匐向前,一叩再叩。

万岁万岁,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有表章拜奏。

贼寇方腊,近日复又骚动,在青溪、睦州一带广为民害,派去前往讨伐的官军王禀之部屡战屡败,窘迫不堪,不得不退守杭州,望陛下再遣官兵以助王禀。

转奏官接过奏章呈于徽宗。徽宗看完,随手交给侍立身侧的丞相蔡京,道:“卿可修书童监军,务必全力伐贼,不许怠惰。”

谏院谏议大夫桐颐诚接着出班顿首上奏。

上命呼延灼统兵收复宋江等众,呼竟逆违天命,率其本部,投身宋江为寇,并有僧人鲁智深反叛,亦已归附宋江。贼部掠州劫县,放火杀人;短不及旬,已攻夺淮阳,京西,河北三路二十四州八十余县,劫掠妇女玉帛,凶焰甚烈,杀掳甚众……

徽宗尚未遍览奏章,早已骇得汗湿龙体,半晌,侧身觑着蔡京道:“卿看此事如何是好?”

蔡京见龙颜大惊,料知事情不妙,接过奏章并未展卷便频频躬身,诺诺连声:“陛下休惊,容臣计议料理。”

谏院白髯老臣德辅看到无人出班,踌躇良久,颤颤巍巍,移身阶下,再拜启奏。

昔时大宋与金人订立同盟,共伐燕国,陛下反又准了燕将张珏降服,由是金人以大宋失信之故,不日将兴兵南犯……

这一奏禀似如炸雷,直教徽宗赵佶五内惊悚,如坐针毡,全忘了天子尊贵之态,连连用素绢揩拭额头冷汗。

国内贼寇为患,尚可以官兵镇压收捕,金人本是野蛮强悍之族,其势不让洪水猛兽,一旦犯境南逼,天下为之颠覆,宫廷为之破碎,身家性命也将为之惨亡,徽宗能不惊骇,能不惶然!

文武百官对德辅老臣所奏也有知晓者,只是没有德辅那把年纪,不敢火上浇油。

既已奏出,人人疾眉蹙额,苦思良策。朝廷穹窿之下,香烟积郁,空气如凝……

寂静了一个时辰,群臣不再出班。徽宗也已竭力坐稳御椅,嘘出几口气来准备退朝。却有谏议大夫桐颐诚二次出奏。

桐颐诚心怀忠义,远见卓识。见国难在即而朝廷上下依然奢侈淫逸,曾屡次冒死直谏。

然而,徽宗天子不顾忠良,信谗喜佞,上宠蔡京、童贯之辈,下幸高俅、杨戬之流,耽于享乐,荒于朝政。

连日来,桐颐诚思虑再三,心下认定,谏官不谏是为旷职,身为朝廷命官,宁可忠谏而死,不可苟且偷生,于是便废寝忘食,修出“忠义表”一份。

罪臣桐颐诚,诚惶诚恐,百拜奏于我皇陛下:

近日阴瘴阳晦,盗贼纷纷。宋江叛逆于山东、河北,方腊揭竿于荆楚、湘南,金人蠢动于燕北,早称汴梁为“南京”,更兼国内各地,小贼蜂拥无数,大宋天下实有累卵之危。

罪臣窃谓,蓦然回苜,地广天宽,陛下倘能惊惧悔悟,则易祸为福,轻如反掌耳。切惟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太祖铁马金戈之经营,列宗深仁厚泽之涵养,意于垂之后世,传之无穷也。

今陛下起万岁之山,运太湖之石,建宝禄之宫,修同乐之园,役使天下,大兴土木,况值连岁旱蝗,民不聊生,而陛下反容佞臣溺于声色,纵奸徒恣于骄奢,忘祖宗创业之艰难,致生灵遭罹涂炭之苦。

罪臣诚望陛下明察颐诚忠爱之意,净化朝廷,整饧吏治,减膳撤乐,简宫轻赋,罢修宝禄之宫,停运花石之纲,斥逐奸佞之徒,宽敞方正之门,散工役以恤民,开仓廪以赈贫,力行善举,以赎人心。

如是,则生灵之幸,祖宗之福也。

罪臣冒昧万死,衷情伏候圣责。

徽宗只觉一股无名怒火直起丹田,仿佛被人当众脱了衣服一般老羞难当。

但他终究贵位万人之上,又在百官睽睽之下,还是紧抿圣唇如吞火栗般隐忍下去,冷眼斜视着低伏阶下、笏板覆额的桐颐诚。

遍览贤卿所奏,备见忠贞之心。

然而今时天下纷纷,内外多有不祥,身为朝廷命官,食取朝廷俸禄,理当据实进谏,岂有虚设机关空言数说之理!……看卿受命以来屡有谏功,朕且收纳此忠义一表。退朝!

言未及毕,龙椅之上一挥广袖,早将殿下面目各异的文武百官“扫”了出去。

 

43

 

徽宗退入后殿内室,仍然不能放下脸色,把桐颐诚奏表与蔡京看了,悻悻不悦。

“朕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桐颐诚假忠谏之名,历数朕之失德失义,此章一出,朝野悉知,从此举臂投足,为朕不得自由矣!”

蔡京作为一名奸相,朝廷正直之士有目共睹,大宋治下百姓有口皆碑,入阁至今,搜刮民财,贪污侵私,数以千百万计,大小官员不向他重行贿赂便不得安宁,轻遭贬谪,重则伤身。

蔡京平时享用奢靡,吃饭一顿要杀鹌鹑数千只,家中姬妾成群,甚至还有专管切葱蒂的婢女。

蔡京还于每岁大庆生日,置天灾地歉于不顾,逼迫各地官府贡献大宗礼物祝寿,称之为“生辰纲”……

去冬以来蔡京又在雄宅之西连毁民房,营建西园,成百居民被迫起离,隆冬酷寒而无家可归。

桐颐诚曾因此力谏徽宗,蔡京早就怀恨在心,必欲对桐诛而后快,有此良机怎肯放过,他趋身向前向徽宗谗言。

“陛下举世称颂之圣君也,桐颐诚区区一介微臣。君由天命而臣依于物,天能生发万物更可肃杀万物。似此无赖之辈,何劳陛下一畏!

“陛下,恕臣直言,此人历来心怀叵测,屡屡作乱犯上,意欲使群臣背心朝廷,惑乱大宋天下,是可忍,而孰不可忍!”

徽宗嘘口长气,脸色由恍惚渐渐转入冷酷,欠身向着蔡京轻语道:“联也早有此心,怎奈此徒纠结甚众,断然处之,恐生不测。”

蔡京连忙闭合屏风,凑在徽宗肩头窃窃讲出一个计谋。

这个桐颐诚,是我虚构的一个人物。当时的北宋朝廷,奸臣当道,正义无声,缺乏这样一个人物,而我的作品中,又需要这样一个人物。

娟娟,这就是我说的“正面人物的集中” ,是强化了的我的一个“愿望人物” ,你看是不是可行?

你听了,告诉我:“你不说透,还真的觉得有这个历史人物,我觉得好。”

接着讲?好的。徽宗为内忧外患临头而茶饭无味。

蔡京的大公子蔡绦,副相高俅、御史杨戬不约而同地尾随上来。

高俅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道:“陛下,湖南方腊之寇,山东宋江之贼,燕北金人异族,皆由蔡相国呕心沥血为陛下忧,我等甘抛头颅为陛下战。陛下何以因佞臣偏奏而自寻烦恼?”

蔡绦也紧跟上来,以其伶俐口才诵念一般谏劝:“小人恶言,何足一闻!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怀,及时太平娱乐。”

即便唐、尧土阶三尺,夏、商躬耕稼穑,今又英名安在?

且如幽王宠褒姒之色,楚王建章台之阁,后主有《玉树后庭》美曲,隋炀有锦缆长江乐游,明皇之奉杨妃,汉帝之幸飞燕,朝朝歌舞,日日管弦,也不枉了一任圣职。

古人有诗云:人生犹过隙,日月似飞梭,弹指百年过,何不日笙歌……

徽宗听得入耳,渐渐忧消悦生。

御吏杨戬不失时机,接了蔡绦的话尾道:“先辈曾有真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陛下但请宽怀,万勿徒自劳苦。天下倘有危急,臣等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命,以报陛下恩德。”

你来我去,巧舌如簧,使得徽宗愁怀一解,顿时面带笑容了,仰天靠于椅上舒展双臂道:“是也,是也,有诸位贤卿在侧,寡人不必忧愁矣!”

半轮红日投入西楼,沉闷的暮鼓声在宫宛中滚动。

徽宗起身走到亭台折角,凭栏远眺一阵,忽然道:“拿酒来,待朕与诸卿消愁解闷则个!”

蔡绦是个大学士,拜辞夜读去了,杨戬慌忙传唤侍官,就在千秋亭上拉开酒席。

高俅、杨戬殷勤不尽地陪徽宗开怀畅饮,数巡之后,秋风忽然送来一缕细柔温婉的乐曲之声,三人支耳静听,方知起自御城之外。

徽宗饮欲阑珊,耐不住异情勃发,微笑对二人道:“无奈身居九重,反不如小民那般快活啊。有意出观市间夜景,可恨无其理由。”

高俅道:“若欲市间游玩,此事简单不过。”

杨戬道:“陛下倘若驾乘皇辇,势必惊动内外,市井反为肃杀。不如扮作秀才儒生,臣等妆为仆从,轻开后门,悄然而出,可遍观尽赏,了无干碍。”

徽宗喜不自胜,忙忙脱去龙袍,着紫道服,系红丝带,戴唐巾,踏乌靴,妆了儒生。在“仆人”高俅、杨戬陪护下,赐了“后载门”监门官一些财物,便向着汴京城内,串长街,步短巷,恣意游玩起来。

娟娟,这三个人,就是你所说的“大官”。真的是大官啊。

三个人,逍遥漫步于方砖道上,忘却忧愁于九霄之外。不一刻功夫,来到一处巷口。

高俅紧走两步,与徽宗并行,猥亵之态溢于言表道:“陛下,此巷谓之金环巷,最是风流快活之处。啧!”

徽宗会意地点点头,偕二人走进巷里。

金环巷果然不虚其名。但见暮色里烛光缥缈,疏帘下乐声如丝,淡淡的纱幔掩不住一副副桃花一般的媚眼矫容,蛋瓤一股的玉颈酥胸。徽宗心荡神驰,自顾贪婪观望,全忘了高,杨二仆……

不知不觉,来到了巷子另一端。

面南有座朱门粉壁的宏大宅院,临街宽窗漫散出彩灯的流苏。徽宗禁不住问道:“此是何人宅第,盖造得这般清楚明白?”

杨、高二人也不甚了了,只陪着徽宗驻足端详。

这时刻,半开的窗帷下,忽然有一美人走动,略有转身,直使徽宗赵佶惊羡不已。

眉拂春山,眸盈秋波,皮肤细腻,胜如凝脂,腰肢纤纤,不禁一握。

只可惜那美人神情之中潜藏着一抹浅淡的哀伤。但恰恰正因为其美色与哀伤相兼,倒更让玩厌了后宫佳丽的大宋天子眼生欲火,心旌狂摇起来。

徽宗耐不住顾谓高俅道:“非为官宦之门,也是富豪之家了。这个佳人……”

高俅也早被摄去魂魄,但听天子发问片刻不敢贪看,匆忙而又满腹遗憾地回道:“微臣多次寻欢到此巷间,却不曾有幸与之相识……”

正犹豫间,杨戬看到对面有一间小小茶肆,门首上木牌书道“周秀茶访”,提议不妨过去打问一下。

乖巧的周秀慌忙沏上香茶。

喝了一圈,徽宗命杨戬从身上携带的金匣里取出七吊大钱来,撒放几上,唤周秀前来问道:“对门谁人之家,帘内佳人姓甚名谁?”

周秀见客人出手大方,赐予无数金钱,连忙长揖回复:“佳人姓李,小名师师。”

李师师原在蔡丞相高宅之西的小岳花院充任歌妓,去冬花院被拆,主人移居他乡,师师便被丧失正房的西京都巡使贾奕收纳,师师则心不在焉,贾都巡虽意得愿满,却也奈何不得。

贾奕久驻西京洛阳,师师因为出身花院,阅人众多,每每于门窗之下抛头露面,抑或盼着有情中意者夤夜私奔也未可知……

三人听罢,心里暗喜。

徽宗示意周秀收拾大钱退去,然后悄悄授意高俅,教周秀传示李师师:有一殿试秀才,欲登贵宅小饮几杯茶水……

周秀领命而去。很快便返来道:“上复官人,小人传上所嘱之言,师师幽情颇喜,专以奉迎殿试登门。”

 

44

 

宋徽宗欢欣不已,率高俅、杨戬来到贾府门首,丫环进去报知之后说:“夫人有命,请殿试相见。”

徽宗在前厅见到李师师,更觉妙不可言,矜持地施过一礼道:“谨谢娘子不弃。”

李师师微微莞尔,还礼,道:“无名贱妾,寂寞时辰,殿试光临,实为有幸。”

李师师言毕,即请客人到后庭用茶。

转过一道道回廊,穿越一重重院落,来到一个雅致的房间。门外花坛长列,修竹摇曳,屋内红烛融融,气氛温馨。

李师师命侍女拉开几案,布置茶水、鲜果,又扬颔对杨戬道;“劳驾到前厅拿些酒来。”

四人在红烛下动杯共饮,徽宗数次暗暗觑视师师美色。

偶尔四目相对,难免少有尴尬,徽宗便借口询问家中人等,李师师也及时眸送情波,答说别无他人,无非仆夫管家,丫环侍女……

香茗品过,酒也饮了数圈。李师师笑吟吟问徽宗道:“殿试不凡,敢问仙乡何处,尊姓高名?”

值此良夜,徽宗早已是忘乎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双瞳”龙目毫无遮掩地直盯着李师师,故意调戏道:“不知娘子要俺言实还是言虚?”

“自然言实。值此良夜,岂有言虚之理。”

“娘子——娘子休要惊惶,俺本是洛阳籍,汴梁生。休说三省六部,莫言御史西台,四京十七路,五霸帝王都,皆归俺所管辖。咱八辈儿以来称孤道寡,现今住在西华门东,东华门西,拱宸门南,宣德门北,大殿里面。姓赵,排行第八,俺乃赵——八——郎是也!”

说到末尾,徽宗猥亵地伸手去李师师下颌摸了一把。

李师师恐怖得桃花顿飞,魂逃天外,直直张着的樱桃小口半晌方得闭上。脑子里急急转动一番,托辞起身,慌里慌张找到管家,声音也走了常调:“咱家来了个骗客,如何是好……你可飞报官府前来捉拿,以防带累了全家……”

李师师吩咐完毕返回小房,佯妆欢颜,与徽宗三人继续浅斟慢啜。

心爱的娟娟,你赞美我的历史小说非常好。

你说:“一般人都认为李师师是个歌女,见哥你塑造的她,是个有家的女子,与众不同,但又非常可信。这是只有见哥才具备的能力和笔力。”

我得到你的鼓励,自然把故事发展得更为生动形象了。

李师师真的吓坏了,竟敢有秀才假冒当今皇上,死罪啊这是。

不一刻功夫,只听得院内响动异常。

杨戬起座就窗观望,但见许多兵士轻弓短箭,手按环刀,早在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徽宗听了禀报,顿觉风景大煞,以目指示高俅出外:“速速喝退!”

高俅怒目出门,找到了带兵围宅的“左右捉杀使”孙荣和“内外缉查使”窦监,如雷吼道:“斗胆匹夫,敢来惊驾!还不快快滚蛋!”

孙荣、窦监二人一见副相高俅从天而降,“噗通”跪在地上,唯唯喏喏诉出原委,遂被高俅喝退。

到得此时,李师师恍然大悟,敢情这个皇上是真的!匍匐于徽宗膝下,身不动而自抖,腿不摇而自颤,连连念着:“贱妾死罪,贱妾死罪……”

事态发展到这等地步,宋徽宗已不便隐讳,心里又极其恋慕李师师倾国之貌,惊世之色,于是软声温语道:“且请平身。恕卿无罪,无罪!”

李师师幸得宽赦,又恢复了桃花欢颜,传侍女加酒添果,与徽宗尽情畅饮谈笑起来。

外忧内患早已荡然无踪,意马心猿全在师师一身,宋徽宗加一口酒,便见李师师多一份妙姿丰采,实实地空前绝后。

秦罗敷之拎青丝笼,杨贵妃之擎色鹦鹉,娉婷嫦娥舒广袖于月殿之中,翩跹洛女移莲步于瑶阶之上,自古及今佳丽无数,然而论其实际。哪里及得眼前粉面含羞,酥胸盈玉之十分之一,莫说七情肉身,便是释迦牟尼遇了此等良宵美人,也管教心乱目眩,七零八落地跌下莲台!

汴梁城内大街小巷的灯火渐次熄去。

四人夜宴上的盘丝红烛也行将燃尽。

宋徽宗那里是抛却天子之尊,立意下为情郎。李师师这边是色助胆生,存心高攀贵枝。因此箸觥交错之间,早已心会神通。

看看夜深,宋徽宗便问家中可有偏房供高俅、杨戬睡觉,李师师指给高俅、杨戬,二人去了。

李师师这就领着宋徽宗转阁越廊,进入内室。

内室里,台上烛光映着一屋粉红,案头羽翎摇着—脉暗影,床上半掩轻纱帷帐,铺着花被绣褥。

插起房门,徽宗迫不及待,抱起李师师相拥着就了红床,宽衣解带。

松散云鬓,解脱亵衣的李师师,晶莹剔透一副玉体,更是撩人疯癫,直教大宋徽宗欲火爆烈,恨不能弃生就死,弃死就生!

风流天子历来拿云握雾之手正得用场,师师天生温婉多情之身也曲意奉迎,酥胸竖挺,眼迷如觞,演绎出一副胶膝熔融、颠鸾倒凤的民宅春宫图。

云散雨收,宋徽宗方始身心安泰。但二人同样了无睡意,便就枕上攀臂交颈,喁喁相谈。

徽宗道:“朕择吉日以大礼宣卿进宫,朝朝相聚,夜夜相谐,爱卿可有异议?”

师师道:“三生有幸承蒙陛下如此恩宠,师师更是一身一心全在陛下,得使陛下消愁解闷、轻处国事,平生大愿足矣!

“然而闻听宫内佳丽如云,陛下行踏不周时定有是非生出,但要冷落了师师时,岂不又戕伤了师师一颗忠爱陛下之心?”

徽宗就被窝里笑出声来:“狡猾小斯,尚未进宫便要天子收心归欲,诺言终相厮守啊!好咧……今日早朝有谏院桐谏议上疏于朕,内中便有‘简宫’一款,朕正待颁旨减逐宫人,重振朝纲,如此一来不正免了小厮之忧!”

李师师听得许诺,私心欢悦,不禁主动送上朱唇擦拂着徽宗的青青髭须。

宋徽宗又询问李师师身世来历,何以至此。

李师师久居民间,不知朝廷亲疏,兼之同床共枕,一无距离,更借赖于方才夫妻之事,报了身世之后,居然当君之面,指斥起蔡丞相强毁民宅,骄奢无度,诉述起无数百姓冻毙路侧,天下敢怒而不敢言的惨象,并娇怩地请皇上降旨拯救那些无家可归者于水火之间。

宋徽宗心下一沉,良久,才缓缓道:“寡人自有定夺……”

李师师察言观色,立时晓得言语走火,不待沉默,旋而施出全身软功,可怜兮兮一副神情:“贱妾本是为天下着想,倘使陛下不快,权当师师没说,师师没说。”

李师师心间有话胆敢直言,涉遇不妙又会驶船归岸,全无假面的浑然一团稚气,不仅没有触怒龙颜,反而使大宋徽宗感到清新别致,爱欲重生。

残月淡西天,铜壶滴漏尽。黎明的更鼓之声惊醒了偏房里的高俅、杨戬,二人急忙穿衣起床。

看到徽宗与李师师的房间并无丝毫动静,高俅轻步走近窗下,小心唤道:“陛下……陛下……陛下……天色明也!若班部早朝不见,文武察知微细,可要坏事!”

宋徽宗听到高俅呼唤,从酣梦中醒来,忍不住又温情抚弄一番,使得李师师也睁了娇慵睡眼。

急急忙忙穿了衣裳,徽宗便要告辞而去。

 

45

 

娟娟,在去洛河边散步的时候,我接着给你讲北宋徽宗和李师师的“邂逅” 。

宋徽宗和李师师温情一宿,次晨听得高俅在窗下呼唤,遂急忙穿衣,欲告辞而去。

谁知缱绻通宵的李师师不看时宜,紧抱徽宗胳膊,娇怩怩柔情坚意挽留不止。

徽宗不能起身,只得将她拥入怀中,道:“爱卿休要烦恼,寡人今夜再来与你同床共欢。”

李师师撒娇道:“何以取信?”

徽宗撩开皂衫,就内衣上解下“龙凤绡带”,给了李师师,道:“卿请收纳为凭,朕言如金石,绝无空谎。”

李师师这才帮助徽宗系上皂衫,戴好唐巾,直送到门首,伫立目视徽宗三人在浅淡晨光中渐渐西去……

毫无提防,这时东边巷角里闪出一条汉子,高声喝道:“好个小贱人!朝里与你共柴米,暮里却与别人欢!”

李师师面色平静,并不答言。

那汉子一把执起李师师臂膊:“夹着尾巴溜去者哪个鸟东西,你今日与我从实招来!”

李师师冷眼一笑,不慌不忙:“是个小大官人。奈何?”

这个汉子,乃是丧失前房,半年前纳续了李师师为妻的贾奕。

贾奕曾经三科不第后而投身戎马,因为捉贼有功被授了个“都巡使”,常驻西京洛阳,官事繁忙,每每数月难得一会新娇。昨日特地赶回汴梁,与师师相聚,谁知一夜未得偿愿。

贾奕大怒道:“昨宵门儿关得铁桶也似,纵是樊哙、周仓也踏它不开,直嗓唤了半宿无人答言,岂料你与别人温存,委身新欢。看我今日了得了你!”

贾奕就在巷头门首追究起来,李师师心下生恐,但又无法接言,只有一迭连声道:“官人息怒……官人息怒……”

贾奕蓄积一夜之火,李师师淡淡恳求焉能熄得?他目眦开裂,复又高嗓怒骂道:“天晓得我驻西京半载,你与这鸟东西几多往来!”

言语未毕就出手揉打起来,引得早起路人纷纷观望。

恰在此时,谏议大夫桐颐诚上朝路过金环巷口,从人报说“巷内有乱,观者甚众”,桐谏议便落轿停步,把贾、李二人唤来询问。

李师师衣襟已被扯乱,慵倦面容上涕泪交流。

桐颐诚一再询查,李师师无可奈何,唯唯诉出昨宵之事。

贾奕侧耳听到一二,直骇得“咕咚”跪地,连声叫唤:“皇帝娘娘恕罪……贾奕不知天高地厚……”

桐颐诚厉言正色,斥道:“岂有此等事体!草芥民妇休要胡言乱语,辱没圣上!”

李师师承受一夜恩泽,本有许多自豪,而贾奕当众奚落,桐谏议又迎头责叱,满腹冤屈不名,索性横下心来,必欲使人信服而后松爽惬意,便快步取出徽宗留赠的“龙凤绡带”示于桐颐诚。

贾奕一腔愤懑苦情,又素知桐颐诚忠贞正义,大哭申唤道:“倘若大人能劝谏皇上不恋师师,实为小民三生有幸!天子一夕行踏,我贾奕怎敢再碰李氏之身,他动不动金瓜碎脑,是不是利刃加颈……啊……可怜……平静静水面,猛不防翻出一条八爪金龙,把对儿……鸳鸯……活活地……拆……散……了……啊……”

泣诉未尽,贾奕早已气倒巷头地上。

桐颐诚认得“龙凤绡带”确系徽宗身上之物,又听贾奕哀哀哭请,不觉喟然长叹……

娟娟,你说:“宫殿里的故事挺好的,听到李师师这里,觉得你塑造的她好傻,好差!”

你是正确的,我简单化地处理了一个“偷情故事” ,为了写北宋皇帝赵佶,确实把李师师写得又傻又差了。

不过,娟娟,你以自己的善良和高雅,以“爱”的标准评价男女主人公的关系,可他们之间,哪里是“爱”啊。

话说这日早朝,亲贵疏臣无不忧颐难解,走马灯一般就内忧外患进行申奏。

宋江贼寇日益嚣张,方腊贼部又略三州五县,燕北金人昨夜已犯边关,无数农夫哭号长街,多有倒毙……

噩耗频仍,江山垂危,徽宗却一句不曾入耳,心中坚信蔡京、童贯、高俅、杨戬一干“忠贞之士”定会洒血抛颅,以死效命,潜心思谋的,是如何对桐颐诚及一班跟桐过从甚密的“逆臣”进行贬、责、监、诛,绵意勾连的,是如何筹措礼,仪堂而皇之地宣李师师进宫就位,日夜欢会。

即将卷班之时,桐颐诚再次出列,“愿陛下容臣冒死一奏。”

臣料今日多有冒渎,伏候死罪。

臣闻圣人犹天也。陛下万金之躯,乃列祖列宗之遗体也,陛下纵不自惜,犹不为祖宗惜乎?陛下举臂投足,乃万民休戚之所系也,陛下纵不自爱,犹不为天下生灵念乎?

贼臣高俅、杨戬,本乃市井无籍小人,遭遇圣恩,簧惑圣听。

陛下拥有皇后、夫人、世妇、御妻、粉黛、烟娇、佳丽百千,诚登峰而造极矣,岂可轻抛龙位之尊严,下游民间之陋巷,倘使天下闻之,史官记之,皆曰:易服微出,私宿人妻,自大宋始,自陛下始,贻笑万代,岂不悲哉……

“大胆泼贼,还不住口!”蔡京起离座位,直踏玉阶,“无赖奸臣,活得腻了!朝廷之上,岂容你恶言秽语生是做非,刀斧手快快与我执下!”

徽宗双颊铁青,文武群臣一个个目瞪口呆,觳觫如筛糠。

徽宗当即宣李师师入宫,赐以凤冠、霞披,并加绣座于御椅一侧。然后,徽宗端坐,蔡京与李师师分侍两边,宣执桐颐诚。

徽宗冷笑道:“朕与夫人同坐殿上,卿垂立于高阶之下,不知桐谏议此等时辰还有何章疏?”

桐颐诚椎心泣血,老泪横流:“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妇不妇,祖宗之德扫地矣。”

徽宗畅怀大笑,命刀斧手将年届六旬的桐颐诚执了出去。

阶下德辅为首一班臣僚同伏于地,力谏留人,皆被徽宗喝止。

正当午时,汴梁街道上一帮刀斧刽子押着两名罪囚去往市曹斩首。

寒秋悲风中的汴梁百姓一街两行,议论纷纷:“今日这两个何许人也?”

“老者为谏院谏议大夫桐颐诚,少者是西京洛阳都巡官贾奕。”

“何以遭此杀头之祸?

“桐谏议屡次直谏,触怒龙颜,贾都巡擅离洛阳,罪为渎职。”

当日下午,大宋朝廷之内隆重典礼,册李师师做了“明妃”。徽宗赵佶专颁圣旨,改李师师入宫前所居金环巷为“小御街”。

忠直之臣无不掩涕而泣,奸邪之徒无不跂足称颂。

宋徽宗只由诸奸拨弄,无视内忧外患,终日醉生梦死,终于酿成了三载之后的“靖康之址”,徽宗及其妻、子悉数为金兵俘虏。

专权统治的轮毂又一度嵌入绝境,北宋王朝土崩石散、灰飞烟灭了。

“见哥,我猜想北宋的灭亡,不是宋徽宗一个人的生活作风导致的。”娟娟,你说我,“作品中的李师师那么愚蠢,恐怕也不是你所希望的样子。”

娟娟,你为我提出了宝贵的评价和建议,“这个作品,如果有时间,你会改善它,让它更丰满。会的,是吧!”

我说:“会的,娟娟,你的看法确实是准确的,你的意见确实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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