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陕南一个朋友告诉我,刚回到新家的那个夜晚他整整哭了一夜。家还在,乡却荡然无存了。 朋友家是陕南的,得益于陕南搬迁的实惠,他家从很偏僻的山村搬到开阔的平坝地区,整齐划一的房屋,配置现代化的家电,让乡亲们的日子跟以前有千壤之别。 可是那天晚上他却失眠了,他觉得自己的根没了,他以前的家是一个名字很土的地方,土的自己都有点嫌弃。可是现在这个土的掉渣的地方今后却跟他没关系了,以后他的后代可能都跟这个深山腹地的小山凹脱离开来了。大家都住着房屋都一模一样,找不到自己家的地方。 陕南移民搬迁工程计划十年搬迁240万山区群众,国家国土资源部专门出台了支持陕南地区生态扶贫避灾移民搬迁政策,依照“坚持生态保护优先、坚持严格保护耕地、坚持集约用地”的原则帮助陕南地区百万群众拔掉穷根、根除伴随他们数代人的地质灾害噩梦。 搬迁固然好,为好政策鼓掌致敬。然而前篇一律的搬迁安置房,是否值得我们再反思一下,一模一样安置房是否能让陕南的百姓留得住乡愁,在土司看来好事还可以办的更好,搬迁中或者搬迁后再多建一些文化设施、多一些绿化、多一些个性与特色岂不是更好,多让一些古老的记忆留存让村民更方便地找到家,让他们精神层面更有依托。 出差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城市,每到一个地方总喜欢去走走,寻找这个地方独特,买买当地的特产,品品当地的小吃,走的地方多了之后会觉得有种莫名的伤感——变化太快了,快的我们认不出来了。 任何能见到的炒细面、炒米饭、包子米线的夜摊、川菜馆、湘菜馆、沙县小吃让当地的小吃特别难找。发达的物流让天南海北的特产埋没了当地特产,批量化的城市建设让很多县城、小镇如同粘贴复制再粘贴复制一样。这座城建的的纽约一样,那座城建的跟巴黎一样,可谁想过为自己建设一座别具特色的城市。 曾经想试图努力地回忆甘肃中部两个县城的不同,想了许久,决定放弃了,因为这两座中国古老的县城出了名字不同之外,差异似乎不大,都是千篇一律的楼房,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在我看来这种房子基本没有任何设计的痕迹,都是抄袭苏联风格走样的建筑。您仔细想想,不觉得中国多数县城的风格都相似吗?除了个别县城,绝大多数县城和县城之间在建筑方面几乎一样。多数小镇更像,差别不大的建筑,应景式的植被种植,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区别。酒席间,一位朋友说道:我要是离开着了,十年后我恐怕可能认不出这里了,虽然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此刻,新年假期,您正在家里与家人团聚。家还是家,可是乡呢,依托于特定背景下的家才能称之为家乡,白云苍狗的时代,我们的步伐似乎太慢了,慢的跟不上家乡的步伐了。一个古庙拆了,一个古树砍了,记忆中的老房子、老厂子没了,换来的确实我们司空见惯的建筑。拆吧,建吧,拆完完了我们就找不到家了! 在大拆大建的背景下这句话不是一句玩笑。因为我们都怕找不到家乡。 记得某个电视剧里的一句话很让人印象深刻,一位父亲告诉离别的女儿,古塔下面,古庙隔壁就是你的家。 我现在不敢给我闺女说这话,塔会被拆,庙会被拆,拆的一个砖都不会给你留下。即使家乡在,我都无法辨认,她又该如何辨认呢? 其实楼倒楼塌是历史的必然,这点谁都无法改变,但是目前我们拆建的步伐似乎太快了。千年的汉长安城墙最起码还有土包包遗址在。新时代的我们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把一座建筑爆破的寸瓦不留,不给你留遗址缅怀的可能。 不少农村,房子慢慢的都在翻修,街道在美化,猛然回到家乡,突然发现那么美丽的地方不像生我养我的故里了,我们的村庄和隔壁的村庄、隔壁隔壁的村庄,十里之外、百里之外的村庄一模一样。勿把他乡作故乡,其实故乡和他乡都幡然一新了,旧的都没了,新的家乡到底是谁的家乡,反正我不认她了,估计她也不认识我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转身来到钢筋水泥丛林继续寻找家乡,这是何等的悲哀!!! 喜欢看到农村旧貌换新颜,高兴看到农民的日子好起来,乐于看到时代的变化。因为人嘛总归要朝前看的。但是有时候步伐走的急了点,急的有点迫不及待想辞旧迎新,太急了就容易不仔细,太急了就容易千篇一律,过分的抄袭、模仿、让旧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了一堆谁也看不上东西。 所以我想说,朝前走时别忘了给自己留点记号万一迷路了,也好回去看看。人生跟在丛林里走路一样,都有迷路的可能性,不要把走过的痕迹都默默的干净净。 然而有时候,旧的东西也未必都是好的,未必都是让人怀念的。很多地方复古之风兴起,劣质的油漆难掩这些复古建筑修建时的粗心,不走心的复古,是对建筑的亵渎。个性不明显,争相模仿,让所谓的古建筑变得很虐心也很不伦不类。漫不经心地拆了真古董,费心费力的建了很多假垃圾,这不是活该吗?看子孙以后怎么骂! 曾经的我,固执的认为黄河、牛肉面、中山铁桥、南北两边紧逼的山体组成的城市就是兰州。作为一个外地人,我们很多人只能通过标志性建筑来区分城市,城墙、大雁塔之于西安,明珠塔之于上海,天安门之于北京。有时我在想假如标志消失了我如何辨认他们。假如离家数十年,我们又如何能回到家乡,村口的老树没了,村前的老屋拆了,家乡认不出来了,心灵又该如何安放? 春节回家了,发现村里的老房子被拆了,邻居李二狗家能拍到雪景的土墙变成了砖墙。村口的皂角树被砍了,小时候看着我们长大老人们一个离去了,剩下的都是不认识的孩子们,经人提醒才知道那都是儿时伙伴们的孩子,仿佛全世界变了,就我没变一样。 本来想着人老了,家乡也应该会老,没想到我们老了家乡却没了。莫名的泪涌。 仔细想想,我们如何教一个孩子除了地名之外,区别一个县城,区别一个小镇,这个题我不会?数十年之后,我更不会。家乡,您还会辨认吗,少小离家,老大未必识得故乡,不信你回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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