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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妇女分娩时如此平静

 南开360 2017-02-20


 Wild Born

部落之子的诞生



我记录部落母亲在偏远地区分娩,并非是要呼吁保存传统,而是告诉人们还有另一种方式、另一种可能、另一种世界存在。在此过程中,我也从专注于记录古老的分娩传统,转变为记录它们在现代社会影响下的变化。我相信,循序渐进、自然而然的变化总是好的。



文、图 | Alegra Ally


First Journey

首次旅途

 

长久以来,我都有一种莫名的盼望,希望自己成为部落中的一员,隐没到部落之中。

 

我是在以色列出生长大的。14、15岁时就对部落、探险充满幻想,当时我坐在学校课堂里,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想象着能够接受我的遥远部落,向他们学习古老技艺,戴上传统的漂亮面具。尽管当时的我还非常年轻,但已经无法自拔,开始思考在部落中生活会是怎样的境遇,最希望加入的是雨林中的部落。

巴布亚新几内亚生活在岩洞中的部族


在以色列,对部落和远征的幻想很难被理解、甚至是不被接受的。至今,我对过去那些还未出走时的、还在禁锢之中的时刻依然记忆犹新。记得自己的盼望,也记得由那些盼望而来的被疏离。

 

对部落的白日梦想渐渐影响了日常生活,我着手准备计划出发,把一个青春期女孩可以想到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囊括,我对自己充满自信。那还是在网络普及前,我根本无法在电脑里输入关键词获得资讯,所以对探险世界、远征、偏远部落和他们的文化掌握的资料非常有限。但仅凭这些仅有的资料,仿佛是有某种力量一般,我很快就将范围缩小到两个向往之地:一是非洲中部的刚果盆地,另一个是巴布亚新几内亚。

从舷窗俯瞰岛屿上的浓密雨林


我始终没能在两者间做出到底先去哪里的选择。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家里一本百科全书中看到关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小段文字和一张插图,我还记得它是这样描述的:如果泰山知道这片土地,他就会称其为家。青春期时,这样的话很容易激发浪漫主义,于是我就这么决定了,巴布亚新几内亚就是我的第一站。

 

当我提出想去巴布亚新几内亚时,家乡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

 

在以色列,女孩子在高中毕业后也得服两年兵役,我实在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于是在1997年刚过17岁时,我确信自己已准备妥当,买了人生中第一张机票,第一次到巴布亚新几内亚旅行,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园,离开以色列。

雨林深处的部落神秘、令人着迷


一切也是从那里开始的。

 

我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呆了将近四个月,近乎疯狂地希望能有部落收留我,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员。我深入雨林,消失其中,渴望被更深处的部落发现,重新教导我。

 

我驾着一艘巨大的木质独木舟循着塞皮克河(Sepik)旅行,这条独木舟能装下我所有的行李,在我看来出奇的大。塞皮克河全长1226公里,许多人将它和亚马逊河相比拟,是一个尚未受污染的淡水湿地系统。河岸两侧散落着许多部落,我之所以想和赛皮克族人生活在一起,是因为他们是巴布亚新几内亚部族中艺术成就最高的,尤其是木雕手艺,当然还有面具。我划船顺流而下,在泥泞的河床里经过一条硕大的鳄鱼,它潜伏在那儿,一动不动,与周遭融为一体,只有仔细观察,才能辨识它裸露水面的皮肤。

巴布亚新几内亚部落众多,各有不同的传统。初访之时,我尚不懂得如何向他们学习

 

当时我还太年轻,不懂得到底如何向原住民学习。那只是一段青年时代奇妙的旅行经历,和一些最初的念头。

 Wild Born

荒野分娩项目

 

离开赛皮克河岸的部族后,我也去了刚果盆地,之后在非洲大陆漫游,随后又前往南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个旅行者,漫无目的。其间我也想过上大学,但对一个旅人来说实在是不合实际。我从高中辍学,要申请高等学府本就颇受局限,加上我根本无法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呆上一个月,于是又经历了申请再辍学的过程。直到2011年,我和丈夫一起移居澳大利亚,才算安定下来。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茅草屋内


同年,我开始了一个结合原住民、探险和摄影的项目。我列了一张长长的名单,都是想要探访的遥远部落。一开始我是想通过文字和照片记录与不同部落族人在偏远环境下分娩的过程和诞生礼等古老仪式,以及相关医药和环境认知。我无法想象这些女性是怎么分娩的,这也是我最初的好奇心。我得知当时还没有人记录部落女性生育这个话题,Wild Born 项目就如此应运而生。

 

对我来说,与现代医药还无法完全涉足之地的部落族群一同生活非常重要。这不仅是我的心理需求,也是因为只有在那儿才能看到部族中的助产士是怎么做的,她们用哪些药用植物止疼,哪些用于产后恢复,是否还有哪些植物是生产过程中的禁忌。我渴望记录这些充满仪式性的神秘之事。

一开始我渴望被部落收养,后来专注于神秘传统,直到现在转为记录变化本身


Kosua People

巴布亚新几内亚库索阿族人

 

我决定将这个项目的开端放在巴布亚新几内亚,这个我17岁时游历过的地方。我希望与这里的人与土地重新连结。

 

我碰巧遇到一群要到博萨维山探岩洞的爱尔兰探险队,那里正是库索阿人的地盘。探险队告诉我只有包直升飞机才能抵达,并问我是否愿意分摊费用。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有包机前往说明足够远,足够偏僻,巨额费用还有人分担,我当即决定同去。

库索阿人生活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博萨维山区深处

 

我们来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南方的Darien内陆,从那儿的 Moresby 港飞往中央Hagen山,再驱车七小时抵达Mendi小镇,最终从镇上乘直升机飞往Fogomayu——博萨维山区最大也是最容易抵达的村落。我和探险队在这里暂时分别,他们就地扎营,我继续徒步11小时穿过雨林抵达Sienna瀑布,这里有博萨维山区中最偏远的库索阿部落。

 

我很幸运,与部族首领交流后,他非常欢迎我的到来,很高兴我想向部族中的妇女学习,他们之前遇到的都是冲着族人的狩猎等技艺而来。运气更好的是,当时恰有一位待产的年轻母亲Sibilato非常乐意招待我,她已怀有九个月身孕。

还在孕期的 Sibilato

 

不久我就跟在 Sibilato身后,正式开始了这场旅途。我们穿过茂密雨林中的小道,我的徒步鞋与厚实的草地摩擦着发出的响动,有时让人错觉整片大地都在颤动。我感到脚下发生着许多事,土地充满生命力。Sibilato赤脚带路,轻巧得仿佛是从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溜过。我对她的脚充满好奇,这么小的脚怎就能负载孕妇之身,并且如此轻盈地在雨林中走动?我们朝一处巨大洞口走去,那里是她的祖先用于分娩的地方之一。洞穴慢慢从遮蔽它的草木间显现,在层层叠叠的绿植掩映下几乎难以辨识。洞口有个清澈的水池,我能听到水下深处有暗涌流动的声响。

 

库索阿男人会为妻子搭建一个名叫Quane的小屋,产妇在生下婴儿后七天都呆在这里。族人相信,要是丈夫在这七天里见到产妇的话,会为她带去疾病,甚至造成死亡。小屋是用树枝搭起的一个平台,枝叶覆盖其上,再加一个茅草屋顶。因为丈夫七天内不可与妻小见面,库索阿人有一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他新生儿的性别:要是个男孩,族中战士会站成一排,朝天射箭;如果是女孩,丈夫会收到一根用于耕种的木棒。

丰富、令人目不暇接的雨林生活

 

婴儿出生后,产妇或是助产士用锋利的竹子切断脐带,把它和胎盘一同埋在quane 屋边的土地中,象征新生儿从此与部落土地紧密相连。

 

在生产过程中,产妇强烈依赖她们的信仰。很久以前,库索阿妇女在雨林中的大树下生产,她们相信大树中有守护森林和其子民的神明,赖其庇佑可以度过难关。也有些妇女选择在山洞中产子,那里也是受神明保护之地。在他们的神话故事中,一代代神明都生活在山洞中,是祂们塑造了库索阿族的信仰体系,让他们走到今天。如今,年轻女子还会在备孕时到山洞中猎取飞狐,如果是一场成功的狩猎,说明她会顺利受孕。

在自然环境中出生的婴儿或许在睁开双眼前就已经对周遭有了感知

 

我有时在想,是否有人还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的感受和第一次呼吸?如果闭上眼睛努力想象那一刻的话,会是怎样的画面、怎样的感受、怎样的色声香味?我和Sibilato和她的孩子一同在quane中度过最初的几天,她诞下一个女婴。我看着她们,也试图想象自己初生之时。我看着婴儿慢慢张开眼睛,对周遭的一切充满警觉。她明亮的眼睛盯着茂密的原始雨林,再透过它们望向蓝色苍穹。倏忽间,树叶被红色或蓝色的鹦鹉翅膀拍打抖动,阳光瞬息明灭。母女俩分外安静,我能听见的响动只有青蛙和鸟鸣,以及雨打地面的节奏。一只蓝色蝴蝶静静地飞进来,在我们手边环绕几圈,停在婴儿身旁。

Sibilato初生的孩子


Sibilato的孩子完全浸润在雨林之中,这里将是她的家、游乐场和食物来源之地。即便是在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前,我想她已经闻到了雨林的气息、听到雨林中的声响了。或许当她还在Sibilato肚子里时,就已经能听到夜晚的蛙鸣或是野生动物的嚎叫了。现在,她每时每刻都更了解周遭的环境一些,这也将成为她在此成长的必要知识。Sibilato离开quane时几乎已经恢复如初,对此我也惊讶不已。她背着专门背孩子用的Bilum布袋,像往常一样赤脚走在丛林中,收集野菜和木材。对库索阿人来说,此时母亲漫步丛林并不仅仅是为了收集食物,也是激励新生儿,孩子在母亲背上听到树林和动物之声,看到雨林中变幻的阳光,感受气温的变化……这是母亲为新生儿介绍雨林生活的方式,孩子在此时掌握雨林中特有的知觉,感受着母亲的心跳、体温、汗水,以及母亲行走、工作时每个动作所附带的知性。如此,母亲意识到危险时,婴儿也能感受到。

 Himba

纳米比亚辛巴族人

 

我旅行期间曾在南非学习自然保护,然后离开了整整13年。非洲广袤的土地、神奇的野生动物和古老的文化始终牵绊着我。终于,我在2014年带着新项目重返那片大陆,与纳米比亚 Kunene 地区的辛巴族人一同生活。

在从首都温得和克出发的十小时巴士之旅后,我又坐了几小时汽车,终于来到有1.5万人口的 Opuwo 。第一眼见到辛巴族妇女时我惊呆了,那是在大卖场里,她身上围着动物皮,这场景真是超现实。之后我和生活在库内纳(Kunene)河岸靠近 Epupa  瀑布的辛巴族人一同生活了一个月。那是我关注部落女性生育的纪录项目 Wild Born 的第二趟远征。

辛巴族人分娩异常平静


辛巴族人的世界丰富且复杂,我一边寻找怀孕的女性一边记录他们的其他习俗。辛巴人实行一夫多妻制,成婚后妻子住到丈夫家,与其他妻妾和她们的孩子一起生活。

 

男人们并不时常在家,他们总是在前哨站照顾牛群,在那里,他们也有其他妻妾陪伴。男人们也会去镇上找工作。辛巴女人常年在自己的传统部落里,在没有男人的帮助下维持日常生活。她们中许多人就在其他妇女的帮助下独自把小孩带大,因此辛巴部落中的女性关系非常紧密。

 

绝大多数辛巴部族的仪式都由圣火神明Oruzo掌管,每个部落中都有持续不断燃烧着的火堆,它们维系着部落生活和古老神明间的联系。

带着皮质皇冠的辛巴族少女,象征已经适婚


我见证了包括女性成年礼在内的不少仪式。青春期即将到来时,女孩子们必须离开部族,在一些妇女的陪伴下呆在一间特殊小屋内直到第一次经期结束。此时,许多人会给她送去礼物,首次见红时,她也就在部族中获得了新的社会地位。她会被带上皮质皇冠,象征已经适婚。

 

辛巴族人打理头发的方式非常特别。还未成年的女孩有两条朝前的发辫,成年后发辫向后捋辫进长发中,辫子用当地红土和奶油的混合物包裹。辛巴人也会把这种混合物涂在身上,当地非常干旱,她们很少能用水洗澡,这种混合物能保护皮肤,漂亮的红土色也是族人饰品的颜色。辛巴女性还喜欢在早间仪式上为自己涂上香水,她们会收集一些有香气的树根,把它们和一些草叶混合在一起,用烧热的石头碾碎后放在一起烧煮,由此产生的烟雾就是她们的香水了。她们裹着毯子紧靠火堆坐着,这毯子就是用来吸收香气的。


两股向前的发辫代表女孩尚未成年

 

我对自然分娩过程的印象都是电影中的,女人们尖叫着甚至咒骂着。但当我看到辛巴族人安静、平和的生产过程时,我即吃惊,也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力量。


与辛巴人一同生活几周后,终于找到了一位待产孕妇 Katjtindi。对我来说,部落妇女到底是如何估计预产期的也是一个谜。一天晚上,我们围坐在篝火边,望着银河谈笑。我问 Mbahupapi——Katjtindi 的母亲,她也是部落中的助产士,“你觉得什么时候会生呢?”她指着月亮比划着说:“等月亮越过头顶,跟我们部落形成一个角度时,我女儿就会生了。”事实证明她的预测完全正确。

 

我有幸记录下整个过程,Katjtindi和她的几位姐妹和母亲一起,呆在一个新屋子里。这是Katjtindi自己和姐妹们前一天才开始搭建的,分娩当天房子还没完全建完。以后这里也是她和孩子的新家。Katjtindi清晨5点第一次宫缩,她本人和围在她身边的母亲、姐妹都非常平静。清晨的阳光透过泥屋的缝隙洒进来,有一股让人平静的力量。Katjtindi全然把自己交付于母亲和姐妹们手中,丝毫不显恐惧和紧张,全程都非常安静。

产妇全然将自己交到母亲和助产士手中,颇具安全感


不久后,Mbahupapi又找来一位助产士帮忙,当时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征兆。原来Mbahupapi发现胎位不正,于是请第二位助产士正位。从未受过外科训练的辛巴妇女很快就在小屋里熟练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洒进屋内的阳关很美,光影被渐渐拉长,尘埃在光线中旋转。

 

几小时后,下午两点,Katjtindi顺利产下一个健康女婴。在小屋里那种强烈的平静之中,新生命诞生了。我的灵魂震颤了,像是被提升了一般。

 

Nenets from the End of the Land

大地尽头的涅涅茨人

早上十点,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俄罗斯急救直升机降落在西伯利亚冻土上,涅涅茨人的驯鹿皮帐篷前,待产的母亲Lena在族中妇女助产士的陪同下被接走送往医院。我穿着驯鹿皮衣,愣愣的站在冷风中。

孕期中的 Lena


当时,我不过与涅涅茨人一同生活了五周,与他们同走冬日迁徙之路。即便如此,我望着直升机降临,从遥遥听到它的巨响时起就有错觉,认为那是外星人到来了。


涅涅茨人并不吃惊,他们习以为常,直升机就是他们叫来的。

 

俄罗斯政府为涅涅茨人建造了定居村,尽管这些人依然在冻土地上迁徙。政府也为他们提供医疗救助,免费直升机救援就是其中一项。随着开采公司进入涅涅茨人的土地,手机通讯也来到原住民的生活中。他们拿着老款iPhone,沿着祖先的道路前行。

依然坚持着传统迁徙生活的涅涅茨人也有iPhone


2016年追随涅涅茨人的旅途对我的改变不仅是精神上的,它也让我对Wild Born的设想发生了转变。看到族人拥抱新科技的同时保持着古老习俗,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或许,自然而然、循序渐进的改变和进程是件好事。而我一味追求最古老的传统则是执着,倒不如在追求过程中记录下族群的改变,他们如何坚守,如何妥协,如何拥抱新的世界,形成新的文化形式。

 Lena喜得贵子,这也是她的第三胎


我追随的涅涅茨年轻母亲在镇上医院顺利产子,取名Phillip。她的族人通过iPhone 获得消息,在冻土地上欢庆。


多一种价值观,多一条逃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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