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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从女性视角让我了解女人的好文章!(二)

 郁久 2017-02-20
星期一 晴 (15)
敏说,婚姻是一列向前疾驶的列车,并不能因为司机有了叫停的欲望,而弃满车的责任和义务于不顾。对此,我彻悟,所以我决意捍卫婚姻,并准备了足够的耐心,期待着希望的曙光一点点泅过绵长的暗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祖宗的经典箴言往往能一语中地。我的婚姻正踉踉跄跄,不经意间,工作又陷入了泥潭漩涡。
期末,学校对教师作例行测评。因为牵扯到每个教师的切身利益,作为评审小组成员,我立时成为灼灼目光下的猎物。
我岂不知,这是一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无论你怎样试图端平一碗水,也会因为排名的先后而授之于人诟病的把柄。君子感觉不公也罢了,就怕无意间招惹了小人。教师作为职业,可以被涂描成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但教师作为人,却没有有悖于人之常性的东西。谁也做不到饿着肚子还讲奉献,对个人的得失漠不关心。人,并不会因为从事了所谓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而能摒弃人性的阴暗。自私,是人类的本性,教师亦然,这,和职业无关。
果然,今年的测评风浪陡起。每个人,都在参不透的波谲云诡中,以人最初的本性粉墨登场。
风波源于一个自认为应被评优的教师落选。该教师义愤填膺,跑去质问校长,并从校长手里夺走了绝密的评审打分表,继而散发。这下,炸了马蜂窝,评审小组成员,瞬间,皆成了众矢之的。即使曾有过千般的好,都因为这一次的不好而抵消殆尽。人性的善变和拙劣让人不寒而栗。
因是无记名打分,每个人都开始根据蛛丝马迹来揣度是谁给自己做评。认定了是谁给自己打了低分,就开始拍案而起,指桑骂槐。老实人偷偷骂,无畏之人破口骂。一时间,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办公室的谩骂此起彼伏,像铺天盖地的流弹,而我,不可逃避地成了靶心。纵自觉冤比窦娥,也不过越描越黑。我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应付?奋起还击还是装聋作哑?想自己,不会骂人,更没能力跳起来做泼妇。但躲之不及的谩骂让我压抑得几欲爆炸。
我想到了家,那里可容我蜷缩起来舔食伤口。但现在,我家在哪里?谁还惜我怜我?念至此,一阵心灰。想,活着,真是了无趣味。熙来攘往,究为何来?我累,也倦了。
中午,勉强吃了饭,躲在卧室发呆。老父亲追了来,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抱住欲爆炸的头,冲口而出,别管我,让我消停一下好不好?老父亲住了嘴,默默给我掩上了门。我再也控制不住,伏
在枕边泪如泉涌,哽咽之声在胸腔内左冲右突,仅存的理智告诉我,家里,岂容我纵情恣意?
有人进来,站在床边。我知道是他,生活了十几年,他身上的气味早已渗入骨髓。如果是以前,我会扑在老公的怀里哭,且故作声势。但现在,那怀抱想裹挟的不再是我,他不会再怜惜我了。我的婚姻仿佛一个空壳,我是蜗居其中的寄居蟹。巨大的无助开始围追堵截。
老公默默立在我身边,十几年的相濡以沫,他早对我的阴晴表了若指掌。他懂我一定遭受了重创。他是君子,君子可以没有爱,但是却放不下责任。
我抬眼望了老公,他用笃定眼光看我。这个男人,终于没有做到对我的疾苦袖手旁观。我哽咽着,把发生的事说了,由于激动,而词不达意。男人无言地听,然后说,不做亏心事,怕的什么鬼?小人常戚戚,如果谁胆敢向前,做次泼妇又怎样?
男人是女人的天,听了老公的话,我知道,我的天还在。我慌乱的心立刻安静下来,像一株被风雨摧折而弯了腰的草,因为不再绝望,而昂起了头。
下午上班时,我向父亲绽开了一个灿然的笑,看到老人如释重负,我的高跟鞋踩响了嗒嗒的鼓点,飘然下楼。
星期二 多云 (16 )
上班的路上,两旁萧木兀自耸立,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熙来攘往。我想,为草为木也好,单纯得只剩了生长,不懂感情的细枝末节,也没了七情六欲的磨折。但世事岂容我更改?作为社会中人,我深知,今日,你退缩了,明天,你面对的磨折,会追本求末,变本加厉。
我的脚下加力,小小的电动车风驰电掣起来,似乎以此鼓励自己,向前就有希望。婚姻如是,工作也如是。
流言蹂躏过的空气,如看了惊悚片的午夜,处处暗藏着鬼魅和杀机。猜忌和嫉恨在人心中,如疯长的野草,望去,遍布触目惊心的荒芜。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流言过后,互为路人,甚至横眉冷对;而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却惺惺相惜起来,俨然志同道合的友人。
主席曾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推而广之,没有不变的爱情,只要不变的需要。滚滚红尘,原本没有纯粹的善与恶,在足够的条件下,恶可以为善,善可以作恶。善只是浮在水面上的草,恶才是水下亘古不变的顽石。人性,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不再言笑,以冷漠和孤傲把自己武装到牙齿,还觊觎斜睨者以颜色。我懂,这不过是与虎谋皮,狐假虎威而已。但彼时彼地,这,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做不到恶言相向,剑拔弩张,但摆个一副爱谁谁的架势。对己,充门面,对人,稻草人而已。
课间,阳台上,人来来往往,相互间,交换一下暧昧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淡薄如丝。心与心,仿佛咫尺雷池相隔。我心里笑,笑得很苍凉,有蚀骨的寒。
我在阳台上看天,天空云很多,东一块西一块,仿佛一袭纯白的锦缎,被扯得七零八散,又拖泥带水,边角处,绵软的丝如缕如绦。太阳一点也不暖,温度好像都被云吸食了去。我的目光在天空中游弋,像无根的浮萍。想,何日能拨云见日,让心有所归依?
摸出手机想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给压抑的情感一个缺口。打开名单查询,却不知情感的归向?“惊蛰”演绎得火树银花的网恋,最终不过镜花水月,未及验证,便逃遁于无形。十几年的同床共枕又如何?一点小小的考验,不是就让婚姻飘摇如浪里孤舟了么?没有婚姻支撑的女人,谁又能凛然如风中磐石?
校长终于发话,评审过程没有纰漏,评审结果不可更改。流言立刻像被泼了油的干柴,愈演愈烈。始作蛹者撺掇搞联合签名,欲告到教委。有人鼓动我揭露黑幕,我笑着摇头,说,我只顾作评,没看见什么黑幕。流言讪讪而去,但我知道,漩涡还在。
我给老公发信,退,死;进,亦死,我选择向前!
晚上,老公没有迟归。我快乐的心如早春的小鸟,昏昏然中,突然发现了万丈霞光,于是跃上枝头,啁啾不止。我旋进厨房,想着做什么菜老公喜欢。我发现,无论何时,老公还是我情感的唯一投奔所在,我还是那么爱他,想为他做饭,为他洗衣,为他生儿育女。
有一种爱是犯贱,是拿火热的脸去贴冰冷的屁股。但爱着的女人弱智,想不到那么远。她的眼前只有爱人的快乐,没有她自己。我想,我也在犯贱。不过,我用自尊赌的是婚姻,不是爱情。
我在厨房哼哼起了歌,是快乐不自觉的外溢。父亲和孩子被我的快乐感染,也快乐起来。女儿夸张地喊,妈妈,唱得真好,赛过李宇春了。老公走进厨房,默默看着我,面沉似水,把自己的内心藏得滴水不露。他说,单位,没事了?简单的垂询,如风摆扬柳,过客见了兴起,伸了手去抚。但这对于我,已成感动。我深情地看他,想说,只要你在,我就没事。但我只笑了笑,点点头,算作了回答。锥心刺骨的冷暴力,让我在这个男人面前,再也做不到了娇憨卖嗲。爱情这东西,再坚如磐石,搁置久了,也会被风雨剥离得惨不忍睹。女人在爱自己的男人面前才婉转弱质,否则,你只能选择独立和坚强。
晚上10点,老公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老公接听时,悄悄躲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我疑窦顿生,假装拿东西,踅到厨房门口试图刺探点什么。但老公只嗯啊的说,看见我,很快就扣了电话。
我想到他的迟归,他突然增多的电话和短信,我的心霎时陷入了绝望的黑暗。莫非爱情空巢的几个月里,老公外面有了女人不成?
星期六 微云 (17)
几日不写文了,大脑混沌,日子也如车轱辘轮转,深深浅浅的辙痕,不过惯性的前行,却没有情感的底色。
老公的手机铃声,仿佛在我心里安了弦,拨一下,心,就疼一下。寂寞痛苦的男人,情感的大门是洞开的,清浅雨露对于他,都不啻为酣畅甘霖。但,失去信任坦诚的婚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肆意放大。也许,我不过是草木皆兵吧?我要沉的住气,一定!切不可因莽撞而前功尽弃。昨夜,我试探孩子说,如果我和爸爸真的离婚,你怎么办?孩子哭了,伤心地哭。我抱了孩子流泪,说,没事,好孩子,有妈妈,一切都会好的。
父亲回老家了。他说,快过年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我把钱塞进那瘦骨嶙峋的手,却不敢直视那张沧桑横亘的脸。我怕不经意间流露出心底的苍凉。对于只求稳妥的老人,如果惊闻女儿被丈夫弃之如敝履,会不会如遭雷击,轰然倒下?别时,父亲还在絮絮叮嘱我好好待老公。我别转头,揩掉眼里湿热的液体,回头含着盈盈的笑调侃,你老人家身体好,我就烧高香了,其他,你就别操心了。
痛苦是精神的毒瘤,它不可遏止的扩散让人绝望。但如果有一种痛苦不可说,听任心一点点破碎掉,却无能为力,那便成煎熬。
我和老公间的冷战,已成煎熬。冷战,这种硝烟遁形的战争,堪为精神的绞肉机。眼睁睁丰盈饱润的快乐之果,被一点点榨干了汁液,然后砰然坠地,为泥为土,怎不让人怆然泣下?冷战一旦入了家庭,婚姻,便成了秋日的枝头,渐渐风干的果实。
冷战的夫妻,肉体很远,灵魂亦隔了山,隔了水。多久啦?肉体的天堂之路已断,精神亦如进了九曲回肠的隧道,豁然开朗的一刻,遥遥无期。我生来不是暗夜里的单翼天使,我习惯了男人做我的另一半翅膀,引领我飞翔。这一点,我很小女人,所以,在感情里,我千转百回。
流言过后的办公室,敏感而压抑。曾经家长里短的同事因愤懑和我形同陌路。伤害,即使无意,对于某些人,也会因为被放大,曲解,而难以宽恕。我不再解释,惟有沉默,沉默。
鲁迅曾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不想灭亡,亦不想爆发,只想用时间,用行动化郁结于无形,等待柳暗花明,万念归一。
老公依然是个好父亲,好儿子,却不再是个好丈夫。他的电话依然暧昧,对我依然冰冷。
夜,像盘踞在黑暗中的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孩子睡了,夜,寂寞无边。老公还没回来,我蜷缩在沙发上看韩剧,不知道是等他,还是怕了夜的寂寞。
韩剧缠绵悱恻,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一波三折,我默默流着泪。我一直是个感性的女人,用老公的话说就是很小资。这,偏偏是他不屑的。对于他,女人,能做家务,能生孩子足矣,而我,偏偏又不是。
就在这沙发上,我腻在他怀里看电视,遇到亲热的镜头,他要调台,我却不肯,他就别转了头,我缠绕过去,抱着他撒娇扮憨。于是,在我一波一波的柔情里,他渐渐沦陷。电视在闹,夜在闹,我们掀起一轮又一轮的狂潮。在天堂的门口,他伏在我耳边,一声一声的喊我宝贝,我则发出了快乐的尖叫。
爱情很短,婚姻很长。快乐很短,寂寞很长。
10点半,门开了,进门的老公默默看我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然后又默默进入房间睡觉。很快,我又听到了他的手机响。那声音,在我心里拨一下,心,就疼起来。夜,很静,我,很痛。
星期五 晴 (18 )
终于放假了。
远离了办公室的蜚语流长,心,轻松得像旷野里,信马由缰的风。望一眼天空中,绵软的云,我想,昨日,都一笔勾销了吧!预设的路上,就让我先迈出宽容的第一步,宽容美玉的瑕疵,花儿的寿夭吧。完美是偶然,美中不足才是常规。绵软的云,未必不是一种活得很美的姿态。想,这些高论,即使幽潭,我也要探出脚去,试一试它的温度。
立春了,太阳温和起来,浑圆的光斑似的,一点也不张扬。你可以和它对视,乜斜了眼,大睁了眼,完全由了你的性子。光斑四周的天空,却苍白着,仿佛涂了薄薄的奶酪在上面,但蓝色的底子还隐约可见。远处的天空,蓝,但不纯粹,那蓝里像揉进了别的什么,就那么混沌着。说不定,道不明似的。
看太阳,我感觉自己灵魂还在,痛苦很远,远得仿佛南柯一梦。
我和敏说,亲爱的,我放假了,说我幸福吧。敏于是说,宝贝,你真幸福。我就对着手机屏幕笑,直到有泪滑落。
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公发信?想,对于有的人,示爱,是不是一种犯贱?对着手机发一阵呆,还是说,亲爱的,我放假了,给你做红烧肉吃吧?我想象着,听见手机短信铃声的男人是何种表情?心中五味杂陈,酸楚一阵阵上涌,竟又想流泪。想自己怎么啦,成了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不成?即使是林妹妹,泪,又还给谁?“惊蛰”么?不,这个嚷嚷着爱女人,却在给女人带来灭顶之灾后又逃遁于无形的男人,只会让我鄙视。老公么?不,曾经,他只会让我笑,笑得很妖娆,笑得让嫉妒的目光噼里啪啦落到尘埃里。
祸,源于精神的贪婪,就像醉心于鸟的婉转,忘了回家的路。鸟鸣,不是罪恶,听鸟的人才是。这,无论如何,都是雷区。而男人进入雷区,是游戏,女人进入,就是十恶不赦。
手机久久没有动静,我不再等,等待,会让心破碎。回到家,发现有短信来,是老公,他说,你们吃吧,别等我。
中午,我做了红烧肉吃。女儿大快朵颐,兴奋得小脸胭脂似的。她说,给爸爸留点吧?我说,不,我们吃光。
睡过午觉,开始做家务。家务是自家的自留地,不爱,也要经营。扎起围裙,甩开臂膀,让自己成为陀螺,不停地兜转。家是圆心,爱是半径,只转个晕头转向,筋骨酸软。没人鞭打,只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一种心情。为家人,也为自己。终了,我站在客厅,眼睛四处逡巡,所及之处,竟纤尘不染,洁净得能反射出幸福的光来。于是,家成为手中的刚出炉的烧饼,那色,那香,那味,丝丝入扣,不由得,生出深深的贪恋来。
女儿一直在旁边帮忙,并自告奋勇,揽过擦桌椅的活去。最后,围着家转一圈,不住地点头啧啧称叹,说家像个新嫁娘。我心一动,不知道这被精心装扮过的女子,是否会让老公想起回家的路?
晚饭,老公仍没回来,我引领女儿大口大口地嚼饭,却味同嚼蜡。
夜,女儿躺在沙发上看《百家讲坛》,入了迷。她崇拜易中天,说他幽默,幽默的男人有智慧。我在电脑前写文,却什么也写不出来。终于,我拿起电话,打给老公一个关系要好的同事。男人显然很吃惊,我却很平静,说你们最近可真辛苦,老加班,我们家孩子爸爸都累瘦了。男人呵呵笑,说是的是的,你们家孩子爸很能干呢,你受累,多体谅他一点。我也嬉皮笑脸,说,我受累不怕,就怕他在外面学坏呢。男人马上说,哪里哪里,你们家孩子爸可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好人。我笑,说,谁说不是呢。
有人说,男人出轨,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是老婆。
泪,又流出来,话筒在手里,却忘了放。这时,我却听见了门开阖声和孩子的惊呼,接着是父女拥抱在一起的嬉闹声。我的心像一道门帘,吧嗒落下。立刻,屋里亮起了温馨的炉火。
星期日 阴 (19)
天,骤然变冷,云很低,沉重得仿佛再也拖拽不住,空气里像能拧出水来。
老父亲病了,电话里,半句话过后便很响地吐气。但还是说,没事,妮儿,你们好好过,不用挂心我。他喊我妮儿,一如我仍是他不懂事的丫头。我禁不住气噎,有泪潸然落下。羸弱的老父,再也没了年轻时的火爆,儿女成了他生存的唯一阳光和支撑,也成了他耄耋暮年不变的牵挂。
我哑着嗓子,嘱托弟弟,善待老父,说老人这把年纪了,还有多少福可享?他要什么,想什么,尽力满足他吧,不要留“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我这边说得期期艾艾,弟弟在那边诺诺连声。
这个世界,没有爱情还不至于死,但没了亲情,心,就如秋日里风干的芦苇,摇摇摆摆,也是无人喝彩的独舞。
我打电话时,老公一直噤声,当我要他去给老父寄钱,他点头作答,并立刻穿上衣服,去了。
有人说,一个好男人永远是拼命为家挣钱,而永不会为金钱和女人斤斤计较的人。老公是这样的好男人。他在金钱上的大度让我心怀感恩,而留恋于他羽翼下的天空。可是,他为什么不明白我对他的爱?而耿耿于过往的种种,甚至不容了我申辩?
也许,在感情上,男人都是完美主义者,些微的瑕疵都被放大到不可原谅。女人呢?爱对于她何尝不是珍馐?并惯于以爱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去做女皇或者奴婢。就此说来,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受了感情的驱使。
下午,我拉着老公逛超市,准备回家过年的礼物。老公推着车子,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我像个不知疲倦的鸟,在人头攒动的货架间来回穿梭,并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往车里放。吃的,喝的,用的,公公的,婆婆的,孩子的……我举着给公公婆婆的礼物,大声笑问老公满意否?老公说,随你,你看着好就好。有顾客投过来羡慕的目光,在他们眼里,我们俨然恩爱和美的一对。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夫妻。即使心中风雨欲来,示人的,却是风和日丽,万木葱茏。虚伪?抑或修养?但作为局外人,他们有何义务看你哭丧的脸?
夜,敏给我发短信,说亲爱的,有空否?陪我聊聊天?我懂敏,她是怕我郁结于心,想给我排解而已。作为省作协成员,她有数不清的文要写,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她有无数的俗务琐事要理。但仍念念不忘一个徘徊在情感低谷中的女友。网络中,男女之情往往遭人非议,但闺中之爱,却会让人一咏三叹,暖心暖肺。
老公正和女儿腻缠在一起,看《武林外传》。对于这种纯搞笑的肥皂剧,我感觉太肤浅,也无聊,继而生厌。但老公和女儿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时裂开大嘴笑。这笑声弥足珍贵,像一粒温润的珠子投入波澜不兴的潭,顿时,满眼的生动和锦绣。阳光透过重帷,落在心上,有花,怯生生地开了。
感谢《武林外传》,即使我不喜欢。
我告诉老公,敏要和我聊天,他抬抬眼皮,算作了回答。但于我,心,踏实了。人,对摆在阳光下的事情,不习惯于衍生“暧昧”的联想。我不想再让老公误解,即使是和女人说话。想来,如果见“惊蛰”的事情提前说于老公,也许,再也不会有今天的百口莫辩。
人啊,如果重活一次,也许再也不会有当下的铭心之痛。
敏说,亲爱的,最近好些了么?我很担心。我说,为什么宽容对于男人如此之难?我不懂。如果换做是女人,也会这样吗?敏笑说,别和男人讲平等,从古到今,男女就从未有真正的平等。男人见网友甚至一夜情社会也会包容,女人则不然。我说,如果男人有了外遇,女人该如何?拍案而起吗?敏说,亲爱的,如果没有女人找上门来,就相信他。如果男人还回家,作为女人,不想离婚,就给他留着门吧。
可是,如果有女人找上门来呢?有谁能做到华丽转身?
星期三 多云 (20)
又春节了。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不同的,是心情的底色。
老家农村,没有电脑,不能写文,所有的感触都如落英成溪,水走花移,不过瞬间的惊艳。看来,人,真乃惰性动物。一旦能电脑“码字”,再也不想伏案笔耕了。我不以文为生,但,亦不能免俗。
农村,即使披上金翠辉煌的凫靥裘,在被物欲熏染的今人眼里,也不过是跟在城市的脚后,亦步亦趋。一脸藏怯纳羞,低眉顺眼的小妾相。何况,她还只不过荆钗布裙的女子而已,更不能入了自谓高贵的城市人的目。
回老家的路上,坐在车里,凋敝苍凉的原野从窗前掠过,黄土,白杨,甚至枯草,都如泛黄的底片,记忆如水,潺潺而来。当初,我寒窗苦读,只为能在城市的天空下,寻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一度认为自己寻到了,但不经意间,又被自己弄丢了。虚妄的繁华啊,未必能泅渡欲海无边的心。面对眩目旖旎的种种蛊惑,有谁能如乡村温熏的日光下,那鬓发皆白的老妪,一任沧海间,风生水起,云卷云舒?
“饱暖思淫欲”,老祖宗的话,从来都是掷地有声。幸福,唯有简单,才触手可及。但,对于家,仅仅有爱情,幸福还只是水藻。没有根的水藻,幸福永远不在掌控中。
婆婆,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女人,却让自己的三个孩子都考入了大学,让家,成为儿女永远思慕的港湾。
曾以为,我嫁对了人,是因为寻了一个好婆婆。我少年丧母,婆婆的爱,犹如母亲的手,让我粗砺的爱的断面,归于圆润奢华。我认定了婆婆是母亲,追着迭声喊妈,也会撒娇要吃要喝。婆婆呢,笑得宛如菊花,满目慈爱,连说好啊好啊。
婆婆说,我是她引以为荣的媳妇。可是,婆婆啊,我差点把你深爱的儿子弄丢了。
下车伊始,婆婆公公笑盈盈地迎出来,仿佛有贵宾抵达。婆婆端出饭菜,一家人团团围坐,大快朵颐,笑语喧哗。婆婆望了儿子媳妇孙女的笑脸,幸福和满足噼里啪啦地掉。
婆婆指一字排开晾晒的棉被,说,再置一张小床,你们三口挤在一起睡暖和些。老公脸色尴尬,说,别麻烦了,我在另一间屋睡好了。婆婆疑惑地看看我,我心一凉,但还是笑笑,说,搬来搬去是挺麻烦的,妈,就听小君的吧。
父母,不能看到儿女有一点不开心,哪怕一点点。所以,我们要收敛起痛苦,只让快乐在脸上荡开。
一连几天,我让自己忙碌得如一只不知疲倦的大鸟,在婆婆公公搭建的窝里,衘草啄泥,放大快乐。为人儿媳者,披上贤惠能干的外衣,会让婆婆公公在众乡亲面前,无限荣光。我想让婆婆公公继续以我为荣。
但心的荒凉还在,在节日的热闹下,更加突兀。
除夕夜,鞭炮声此起彼伏,老公的短信声也如挣断了链条的珠子,一声声,只敲在我的心上。我摸一摸自己安静的手机,陡生无限凄凉。有人说,被人牵挂是一种幸福,什么时候幸福和我隔了千山万水了呢?终于,敏敏发短信来说,亲爱的,新年快乐!我的泪,霎时流下来。
新年联欢晚会开始时,我让女儿坐我腿上。以前,我会让孩子坐我旁边,但今天我把她揽在怀里,紧紧的,仿佛这是我唯一的温暖。老公已不知所踪,他不善于隐藏痛苦,只能把自己隐藏起来。节日的快乐,被我含在嘴里,竟如一枚青橄榄,涩涩的苦。泪,悄然打湿了孩子的背。
手机响,一条信息跳出淡蓝色的屏幕:放手吧,为一个已不爱你的男人消磨青春,值吗?
仿佛有惊雷炸开,有血液突突响着直冲脑门。有一种结局,朦胧中已预知,但,一旦活色生香的出现,仍会搅起滔天巨浪。我呆呆的盯着那中规中矩的方块字,大脑一片真空。
鱼,真的要咬饵了吗?
星期四 晴 (21)
隐忍,隐忍,我一千次地告诫自己,如果你还在乎你的婚姻,就要稳住,稳住。
可是,当我独立于庭院,望着焰火穿透的夜空,突然很想抓狂,泼妇一般,把世界戳个千疮百孔,然后望着目瞪口呆的看客,狂笑不止,直到眼泪鼻涕满脸满身都是。.
夜,被热闹浸染的凄凉肆意蔓延。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女儿喃喃的梦呓,一次次把那呼之欲出的信息反复揉搓,试图让其成珠,从心上滑落,成丝,从心尖绕过。但最后,我仍不能让自己超脱。那字成了针,成了刺,生生将心穿透。寂寥的夜,我听得见有血,嘀嗒,嘀嗒落下,只把除夕敲打成万里愁肠。
情感的纹路终不在我的掌控中。婚姻,终没有因了我小心翼翼的呵护而重归珠圆玉润。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贞操就是。有些污秽是洗不清的,被疑失贞就是。
是什么女人在觊觎我的家?恰逢家门洞开时,妄图见缝插针?打个电话问个究竟?可是,说什么?辱骂?责问?哀求?求证?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记得有本书说,动什么,也别动感情。可作为女人,我只想说,动什么,也别动我的婚姻。一个完整的家,是女人一生的成就。即使它残破不堪,敝帚自珍的女人,又怎舍不得丢开?爱情是锁,婚姻是铐,从古至今,女人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有哪一个女人不为情所困,不为婚姻所累,甘愿做了自由快乐的闲云野鹤?
清晨,婆婆望见我深陷的眼窝,惊呼,是不是太冷,没睡好觉?我摇头,强迫自己笑,支支吾吾说,不太习惯而已。我瞥见了老公,蓬乱着发,胡子拉茬,而且和我一样,有着深陷的眼窝。难道我的坚守弄痛了我深爱的男人?
冷风里,被婆婆牵引着,到处叩头拜年。我深深跪下去,很虔诚,仿佛一个赎罪的信徒。一个老婆婆拉住我的手,左右端详,口中啧啧称叹,说,小君有福气,找的媳妇真俊哩。婆婆一边自豪地笑,那笑伸出柔软的触角,抚过我的额头眼角,有温暖,一点点渗进心里来。
明年,站在婆婆身边,盈盈浅笑的,还会是我吗?
我告诉婆婆,想去看看我们的庄稼,特别是那片桃林。婆婆说,大冷天,看那枯木做甚?小心冻坏了。我嘴上说不会的,却心心念念道,婆婆呀,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了,我想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你的好,家的好,甚至一草一木的好。
冬日的旷野里,伶俐的风,都长了锋利的牙齿。从衣领袖口处,钻进来,把冰冷的唇印上你的肌肤。我缩了头,双手抱胸,按照婆婆的索引继续走。远远一片晦暗的树林,兀自立在凉薄的阳光里。凌厉的枝杈努力向天空伸展,伸展,仿佛罄尽了全力,有种全然不顾的决绝。是的,桃之灼灼的春天在她的掌控里,她不会因为短暂的磨折,先行萎靡下去。
可是,我的春天在哪里呢?
我在桃林间盘桓,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脚印深深浅浅。我蹲下身,用枯枝一点点刨开濡湿的土地,捏一把在手里,现在,我还是她的主人,可是将来呢?泪,落下来,一滴,一滴……
不,我不能听任命运的刀,阉割我幸福。我要做趋光的飞蛾,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直扑了去。
我摸出手机,按照那个陌生的号码拨过去。手机里传来“老公老公我爱你”的彩铃。我的心悬起来,突突突直奔咽喉。等待的过程好漫长呀,仿佛穿透了几千年的时空隧道。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果然是一个娇俏的女声。那声音在江南的雨巷里千转百回后,又揉进了甜腻的桂花香。她说你好。我按捺着呼之欲出的心,碾平了抖得厉害的声音,说,是你给我发过短信吗?
星期六 多云 (22)
终于从老家回来了。老公说要回家时,我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他,看老公别转了脸,我幽幽叹了口气,似在自语道,是的,是该回去了。
车的后备箱里被婆婆塞满了东西,还有我喜欢吃的年糕。看到婆婆依依不舍的眼神,我很想扑到她怀里哭,但我没有。有时候,情不自禁会被视为滥情的,而滥情的女人会遭人鄙睨的。
老公的驾车技术娴熟,车像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鸟,在旷野的风里穿行。两边高大的白杨迅速退去,不可逆转地退去。女儿依偎在我怀里,眯着眼假寐,像房檐下一只取暖的猫。我斜靠在车后座上,也闭着眼,却没有一点睡意。大脑很乱,仿佛被塞进了太多的异物,肿胀得生疼。
我在想那个叫安妮的女子。
该怎样给安妮定义呢?老公的红颜知己?抑或网络情人?当那甜腻腻的声音隔了山,隔了水,隔了心与心的千沟万壑,我依然感到了来自神经末梢的颤动。仿佛烟雨蒙蒙的幽巷,一位擎着油脂伞,穿蓝布印花旗袍的女子,突然转过了灿若桃花的脸,是猝不及防的惊艳。
安妮说,她只是老公情感倾诉的聆听者,她为小君遭受的痛苦而难过。她说,放爱一条生路吧,也给自己留点自尊,我不希望女人借捍卫婚姻的名誉对另一半死缠烂打。我说,安妮,你结婚了吗?如果你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也许,我们对此事更容易沟通。安妮顿了一下,说,如果你这么在乎你的婚姻,为什么要背叛小君呢?背叛?我笑了,而且听到了牙齿摩擦的钝声,是小君告诉你我背叛了他吗?如果我说我一直爱小君,他是我唯一的男人,从来都是,你会相信吗?安妮不置可否,她叹了口气,倏忽间,声音渗入了暖暖的阳光。她说如可能,我真想见见你,会写文字的女子一定奇特,而且你的文字真美。我握着电话,想说我不过尘埃一样的俗女子,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不会写字。但话在舌尖兜转之后,终没有出口。对一个身份暧昧的女人诉苦,我做不来。
两个男人的战争往往是赤膊上阵,直至血肉淋漓,但两个女人的明争暗斗却常常是精神的消耗战,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了一局。
我不知道安妮什么时候成了老公的红颜,是压抑后的水到渠成,或是对我蓄意的报复,抑或很早就陈仓暗度?没有人告诉我,即使老公或者安妮说了,我会信吗?就像我申辩自己的清白,老公不信一样?这个世界呀,真真可笑,兜兜转转之后,却发现又站在了起点。
万一老公背叛了我,我会原谅他吗?即使我能原谅,他会在乎吗?
一路上,老公的电话响了几次,每一次,都像石子投入幽潭,“扑通”的声响,竟让人如闻惊雷。是那个叫安妮的年轻女子打来的吧?那穿花度柳般的声音会不会摄取了老公的魂魄?可每一次接电话,老公只是“嗯啊”作答。老公是君子,君子做不到在妻女面前,和另外一个女子暧昧,即使他去意已决。
但是我分明感到了嫉妒的小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愤懑的火也烧起来,痛苦,摧心裂胆。我懂了,这些日子,老公也经历着同样的磨折,而且,一点也不会逊于我。无论如何,我都是祸起的萧墙,纵火的罪魁。生命呀,能否重来?如果能,我一定是茜纱窗下,那个只知低头绣花的芊芊女子。
手机短信响,是安妮。她说,姐姐,我明天去你的城市,我想见你,只想见你。
星期三 晴 (23)
当青白的晨曦透过重帷,我醒了。奇怪的是,一夜无梦,大脑异常清醒。有一种泰然自若,是了悟后的不再患得患失。我原以为,会在梦里,和叫安妮的女子吵架,吵得昏天黑地,但没有。夜,轻纱一般,紧裹漫卷,但末了,一阵风来,又飘走了,销遁于无影无形。
新理的发型乱了,双眸在刘海低垂间,神采灼灼。昨晚,那个顶一头红发的理发师,娴熟地撩起我的发梢,噙着职业性的暖笑,问,要什么发型?我想也没想,说,看去年轻一点就好。
女人是害怕老的,尤其在年轻的情敌面前,年龄是她绕不过的死穴。安妮是情敌吗?但,在一个洞悉了我灵魂之痛的女子面前,即使是一枚枯叶的死亡之旅,我灵魂的触角,也要在空中,划过绝美的纹路。所以,当深谙经营之道的经理走来,闪着一双桃花眼问,要不要再做美容时,我立刻说好。
躺在柔软的美容床上,当美容师的纤纤玉手在我的脸上舞蹈,我仿佛餍住了,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悠悠晒着阳光。俗世的疼痛,已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小憩间,我给敏打电话,说,我准备去见网友了。敏大骇,急道,你疯了?还不知你受苦所为何来?我笑,你也俗了,难道值得浅斟低吟的只有男人?即使男女独自相对,又都见不得人不成?敏叹息,说,娟子,我怕他再误会你,有些事,一旦蹉跎成结,是难打开的。我对着话筒吹气,幽幽道,无欲则刚,何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敏忧郁的话传来,亲爱的,我还是担心你,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你,而且不让你受一丁点苦。我轻笑,可惜,你不是。
中午,我做了女儿爱吃的红烧鲤鱼,老公爱吃的葱烧豆腐。餐桌上,撇一眼一脸凝重的老公,想,如果他知道安妮来,他会不会绽开久违的笑脸?有人说,人,也许只有失去时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是最好的。当我和老公鬓发皆白,蓦然回首,我们会不会顿悟,彼此,才是生命中,艳到极致的一朵。可惜,人生不能试验,亦不能重来。
安妮说,她已安顿好。我说,我去陶然饭店等你,15号座位。安妮疑惑,为什么去哪里?我道,别问,有些事,不可说。
我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左一件衣服,右一件衣服地试,细细地检查每一个末节是否妥帖。当我终于一身光鲜地说要出门时,女儿惊呼,哇,妈妈好漂亮!我摩挲着女儿可爱的小脸,看见老公疑惑的眼神飘过来,他嘴角动了动,却还是缄了口。
午后的阳光很暖,淋在身上,如沐春光。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嗒嗒地响。我挺直了脊背,心,随着这舒缓的节奏,已是风生水起。戏剧,再冗长,也有落幕的时候。有些磨折,既然逃不掉,我亦不想再逃。
“陶然饭店”,当硕大的彩字扑面来时,突然间,心里竟是油儿醋儿糖儿酱儿搅在一处一般,恍惚得不能自已。泪,潸然而下。当初,“惊蛰”就是站在这溢光流彩的门口,微笑着,迎向我。他魁梧的身躯,在细雨霏霏里,竟微微地抖。他说,有一种喜欢,是雷石火电,只一眼,就够了。我说,人生毕竟不是只一眼,一次浅尝酌饮而已。他说,对于我,足够了。
很多男人,都以为女人很傻,或者很贱,一句甜言,两句蜜语就可以被诱惑。所以,他们不惜巧言令色,口吐莲花。但“惊蛰”说,如果你愿意,我只做你的河水,任你偶尔临水照花,惊鸿一瞥,点燃暗哑的天空。“惊蛰”是君子,君子不以谋求女人的身体为终极。有人说,这世界上,如果有一种情感最唯美,那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但肉体凡胎如我辈,却做不到心无纤尘。当我终为这虚幻的情感所累,说,别再念我,我不想害人害己时,过往的种种,已变成利剑,伤了我心爱的丈夫,也伤了另一个独守一腔深情的男人。
我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大街上熙来攘往,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当初,如果我果敢一点,当新蓓初萌时,就以冷漠为剑,斩其根须,何以到了当下的残红落地,不可收拾?哪里还有了今日的尴尬相约?
一个高挑的长发女人翩然而来,红色的风衣,短裙,长靴,黑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腰身,莲步轻移,风情无限。当她撩起垂落额头的长发,我发现了一张灿若桃李的脸,明眸流转处,仿佛一泓春水,波光涟漪。我看一眼自己一身灰色的套装,不禁自惭形秽起来。巨大的阴影逼过来,让我难以呼吸。
女人向我走来,如风摆扬柳。我顿感手足无措,言语也迟钝起来。女人莺声慢吐,请问,你是娟子?
星期四 晴转多云(24)
假日在继续,时光小姑娘般,踮着脚尖遛过。记忆,穿过生命的夹缝,被慢慢反刍。过往的片断,如时常卡壳的老电影,虽不行云流水,但刀刻斧凿般,透出细微的纹路来。
坐在电脑旁敲字时,安妮的气息就在我微凉的指尖蔓延,直至将我裹挟。当这个女人在我对面慢转秋波时,我就懂了,有一种女人,天生就能摧古拉朽,对男人是,对女人,亦然。
但我不想不战而降。如果安妮是来挑战的,我想是一个值得的对手,何况,我的背后,还有女儿期盼的眼神。一个被逼到墙角的母亲,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然而,安妮始终三缄其口,目光仿佛一个高明的裁缝,在我身体的每寸肌肤上穿针引线,量体裁衣。那纤长的中指画过杯沿,一圈又一圈。我努力微笑着,将迎面目光中的内容,一点一点检索,排列,剖析,然后以嘴角眉梢肌肉轻浅的牵动作答。
这是两个女人的心理战,不见硝烟,也不见人喧马嘶,却那么紧那么紧地胶合着,纠缠着。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十几年的婚姻输给一场网络的情感。对“惊蛰”是,对安妮亦然。哲人说,女人是感情的奴隶。但我不是。作为恋人,挫败前,我会盛怒而走。但作为妻子,我不会,作为母亲,我甚至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只为家庭虚妄的繁华。
安妮手中的茶杯微微地抖,有茶溅出,我听到了水滴坠落的巨响,那巨响陡生突兀的尴尬。我用纸巾轻轻揩去桌上的茶渍,对那张飞红的脸笑了笑,并手把茶壶,重新给她添了茶。安妮粲然一笑,娟子,你知道吗?文如其人,我一直想在你身上验证这句话,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我笑了,且听到了喉咙间快乐的声音。我说安妮,你千里迢迢来,不会只是来谈我文字的吧?
安妮云睫低垂,话语也踉跄起来。她说,娟子姐,你是怀疑和我小君的关系吧?是,我和小君早就认识了,因为小君,认识了你。我刚离婚时,他是我的听众,现在,我是他的听众。其实,我一直羡慕你有小君这样的好男人,甚至,你之所以妙笔生花,我想,是小君给了你支撑。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小君这样的好男人吗?我呷了一口茶,把锐利的目光嵌入那潭绵软的秋水。
娟子姐,你言重了,如果我原来疑惑,但现在,坐在你面前,不了。我相信你是个好女人。你不过看了一场戏,没忍心拂袖而去,因为那场戏是为你锣鼓铿锵……
有水样的东西开始攀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千转百回,自责,痛苦,郁闷,我流尽了一生的眼泪。今日,所有的结,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子,诠释得云淡风轻。我低头想揩拭涌出的泪,却有一双白晰的手递过了纸巾。我抬头,望见了那一泓秋水中温暖的自己。女人不一定能欣赏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却能很容易读懂另一个女人的痛苦。
安妮轻声道,娟子,有些道理你比我懂,男人都很自私,也可以说狭隘,他可以在外面招蜂引蝶,但老婆却不能有一丝风吹草动。好男人更容不得瑕疵……
我颔首不语,把目光转向窗外。风起了,一女子飘然而过,脖子上的红纱巾在风里舞,如火焰,点燃了晦暗的天空。安妮也看着窗外,喃喃道,这世界,我们容易忽略美丽,对得失,却容易斤斤计较。一种感觉突然摄取了我,安妮,这个陌生的女子,该就是那一抹艳到燃烧的红。
菜上来了,五颜六色,一朵朵花儿似的,暗香,幽幽正吐。
我给安妮夹菜,一如给花儿灌溉。所有的花儿都该美丽,爱可以做到。
我的心长了柔软的触角,妄图抵达另一颗温婉的心,安妮,能告诉我,你为何离婚吗?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我一怒离婚,他哀求,我没理。
你了解内情了吗?
他应酬,大醉,被诱惑了。
如果现在,你会原谅他吗?
很久,安妮不语,有泪滑落。
可是,他走了,不再理我,如果他能再多点耐心,也许,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我走到安妮身边,递过去一叠纸巾,轻轻道,安妮,你是这样好的女子,但我告诉你我的决定,我准备用一生的幸福作抵押,求得小君的谅解,即使他始终不肯原谅我,我也无怨无悔。就在这张餐桌上,我的不忍,给了“惊蛰”感情膨胀的机会,但是,我不想再给小君机会……
星期六 阴 (25)(结局)
下午,老公踅进卧室的时候,我正在电脑上玩翻纸牌游戏。刚洗了澡,头发湿沓沓地披着。从浴室出来时,我对镜中那个有着忧郁眼神的女人点了点头。安妮曾言,有一种美丽不会惊天动地,但天生会让人沉溺,我就是这样的极品,女人如我,男人不应该伤害,女人亦然。
男人看女人,往往只注意她的肉体,女人看女人,却喜欢关注她的灵魂。女人的喜欢,更能抽丝剥茧,直抵莲心。
我的灵魂在肉体之外游离,牌,一旦有小小的不顺,我立刻推翻重来。人习惯这样,现实中做不到的,总喜欢对虚幻的满足,变本加厉。
老公好久不进卧室了,我们的灵魂和肉体都在时间的消磨中,变得疏离。
临别时,安妮迷离着醉眼,几乎半依半靠着,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她说,老公想离婚娶她,可是见到我之后,她决定放弃了,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爱小君,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小君,只是,当局者迷。
男人何以不懂?是婚姻让人变得熟视无睹?抑或男人一旦决心背离,再难回头?
老公坐在床沿上,目光无处放置,却始终缄口。我懂,他一定有难以启齿的话要说。君子不喜欢伤人,总在不自觉不自觉中,搜肠刮肚,为做事寻找名正言顺的理由。
我把脸转向那张憔悴了很多的脸,稳一下心神,准备接受任何突如其来的疾风苦雨。
老公终于说话了,那话仿佛穿透了冷森森的地狱之门,一寸寸把我逼进冰冷的死角。他说,我准备去南城进修,为期一年。学校已经批准,明天就走。
南城?那不是安妮的城市吗?安妮知否?我,作为妻子,却是刚刚被告知。
我的眼泪倾巢而出,纵然为迎头一击准备了一千个理由,我还是不能把持,身体遥遥欲坠,几乎跌下椅去。
老公扶住了我。很久了,他第一次主动接近了我的身体。他眼里有晶晶亮的东西在闪烁。他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无法让自己解脱,无法,你放我去吧。
当男人的暴力转成哀求,一切,大势已去。有些结果,并不因了你拼尽了力气,而瓜熟蒂落。
我从泪雨滂沱中抬起了头,终于,一字一顿,说,好,你去,你去。
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我认命!
我担心孩子,老人……,还有你。你从没有去过银行,还有,如果马桶坏了,谁来修?
我突然笑了,笑得涕泪横流。真滑稽呀,人为什么要在离开的时候,才想起对方的好,对方的苦?
我想说,不要去,留下来,留下来。可是我没说,却只是扑进老公的怀里,哭得像一枚瑟瑟发抖的叶子。
老公没有拒绝我,相反,他紧紧抱住了我。人之将别,其言也善,其行亦诚。我脖子里,有热辣辣的东西落下,一滴,一滴……那是老公的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何必?
夜,我默默给老公收拾着行李,女儿腻在老公的怀里,撒娇扮憨,问东问西,老公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女儿嬉笑着。
深夜,万籁俱寂,我听见了老公的翻身声,他不能安眠,因为离愁别恨?抑或对新生活的惴惴不安?
我和敏聊天,说,一场戏终于落幕了,但我没有等到我想要的结果。
敏说,亲爱的,你今后怎么办?
我发了一个怪怪的笑脸,说,等!如果上帝真不保佑我,我也要活着,毕竟,活着是最重要的。
窗外,云散了,有星星在天上,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想,那个叫安妮的女子安眠了吗?
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是“惊蛰”的。他说还好吗?一如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我回说,好,一切皆顺,勿念,另外,此邮箱从此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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