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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帝制社会下，一般人要是被选进宫里当妃子，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出来了。可是，杨贵妃就打破了这个定律。她在天宝年间曾经两次被赶出后宫，但是，她不但能两次再回去，而且更加难得的是，还因此奠定了六宫专宠的地位。那么，杨贵妃为什么会有这样传奇的经历呢？她和唐玄宗的关系又因此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唐玄宗将儿媳杨玉环纳入后宫，封为贵妃，比照皇后对待。对于这个费了那么多周折才得到的妃子，唐玄宗也是宠爱有加。 有一次，唐玄宗在宫里赏着名花，喝着美酒，再看看贵妃，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我得到贵妃，就好像得到一个宝贝一样。他还因此谱了一首曲子叫《得宝子》。但是，日子过久了，再好的伴侣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就在天宝五载（746），也就是玄宗册立杨贵妃之后不到一年，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感情风波发生了。 一：第一次出宫 这一年的七月，唐玄宗因为杨贵妃“妒悍不逊”，一怒之下，把杨贵妃打发回娘家了。谁都知道，皇帝后宫美人无数，彼此嫉妒也是后妃的常态。那么，让杨贵妃如此嫉妒的人是谁呢？依从小看戏听故事的经验，好多人肯定会说，是不是那个叫梅妃的女人呢？这个梅妃又是何许人呢？根据《梅妃传》的记载，梅妃姓江，叫采苹，是福建人。 她入宫比杨贵妃还早。当年武惠妃去世，唐玄宗闷闷不乐，高力士就到全国给他海选美女，还没选到杨玉环，先在福建发现江采苹了。江采苹不光长得漂亮，也是个才女，9岁就能背《诗经》，长大了更是擅长诗赋。因为有文化，所以比较风雅，特别喜欢清丽脱俗的梅花，把自己屋子周围都种上了梅树，所以唐玄宗才管她叫梅妃。 梅妃刚入宫的时候也特别得宠，但是，后来杨贵妃不是来了吗？一山难容二虎，两人之间难免就彼此嫉妒起来了。这两个美女长得一肥一瘦，就开始互相进行人身攻击，杨贵妃管梅妃叫梅精，梅妃管杨贵妃叫肥婢。当然，斗到后来，杨贵妃逐渐占了上风，梅妃也就逐渐被冷落。可是，唐玄宗毕竟是风流天子，偶尔旧情难忘，又去私会梅妃，结果让杨贵妃抓了个正着，她对唐玄宗连损带挖苦，这才把玄宗惹恼了的。 是不是这么回事呢？尽管有无名氏的《梅妃传》传世；尽管《全唐诗》里还收了一首诗，叫《一斛珠》，号称是梅妃所作；尽管梅妃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但是，我还是要说，它恐怕不是真的，梅妃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呢？首先，从文献上讲，无论是新旧《唐书》《资治通鉴》等官方文献也好，还是唐朝的笔记小说也好，都没有关于梅妃的只言片语。所谓梅妃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南宋，这时候距离唐玄宗时代已经过去几百年了，编故事的可能性很大。 其次，按照《梅妃传》的记载，梅妃不仅自己长得瘦弱，而且还特别瞧不起长得胖的，管杨贵妃叫肥婢。可是，大家都知道，唐朝人喜欢的就是杨贵妃那样丰满艳丽的女人，至于瘦弱文雅的美人是到宋朝才开始受人追捧的。梅妃要真是生在唐朝，恐怕得下功夫增肥，怎么还会有心情骂别人肥呢！ ▲唐朝永泰公主墓壁画上的仕女 这样看来，梅妃的故事并不可信，她不过是宋朝人为了和杨贵妃作对比而创造的文学形象，就像有西施就有东施一样，是文学想象的产物。既然这个人根本不存在，那当然也就谈不上让杨贵妃嫉妒了。 那么，杨贵妃号称四大美女之一，她的美貌无与伦比，难道还有人压过她，在唐玄宗面前和她争宠？杨贵妃嫉妒的到底是谁呢？ 我觉得，她嫉妒的恐怕并不是哪个人，而是唐玄宗的花心。唐玄宗不是风流天子吗？他当时虽然已经有杨贵妃了，但是，得陇望蜀，还想要更多的美人。怎样才能把天下的美女都收罗到自己的后宫里呢？ 唐玄宗设置了一种职业，叫做花鸟使，由宦官担任，专门到民间搜罗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往宫里送。眼看着美人今天来几个，明天来几个，杨贵妃可受不了了。 杨贵妃发火了，玄宗也生气了：我好歹也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是应该的。当年武惠妃那么得宠，唐玄宗不是照样生了30个儿子、30个女儿吗？可见没少寻花问柳。怎么到你杨贵妃这里就不行了呢？你一个妃子，难道还敢管皇帝不成！唐玄宗生气了，怎么处理这个不懂事的妃子呢？他下令，把杨贵妃送回娘家！ 可是，杨贵妃的亲生父亲和养父都早死了，哪里算是娘家呢？杨玉环还有一个堂哥叫杨铦。既然父亲死了，那么长兄如父，哥哥家就是娘家，送他们家去了。自从杨贵妃得宠之后，哥哥杨铦可没少沾光，官至三品，现在看妹妹被送回来了，杨铦可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啊？皇帝休妻了？ 杨家这里慌成一团，唐玄宗那里呢？他也慌了。气头上把杨贵妃送走了，可是送走之后呢？唐玄宗一下子又觉得身边空下来了。杨贵妃在的时候，他背着贵妃跟那些宫娥偷偷调情，倒是充满了冒险的刺激感；现在杨贵妃一走，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宠幸任何一个美人了，反倒觉得没意思了。武惠妃刚死的时候那种凄凉孤寂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受不了了。 怎么办呢？高力士就上奏唐玄宗：贵妃刚打发出去，她哥哥家肯定也没有来得及预备接待，这一回家肯定是衣食不周啊，不如把贵妃院里的所有陈设、玩物都送到杨铦家吧。算是投石问路，探探皇帝的口风。 唐玄宗心里正惦记着杨贵妃呢，听高力士一说，正中下怀，马上同意。 一共送了多少东西过去呢？《资治通鉴》记载，足足送了100 多车。 这还不算，唐玄宗当时不正吃午饭吗？他对高力士说了，光送用的东西哪行啊，把我的御馔分一半，也给贵妃送去吧。高力士一看唐玄宗就这点出息，心里简直笑翻了。既然皇帝的态度已经清清楚楚了，那接下来高力士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吃完饭，再磨蹭一会儿就到晚上了，皇帝今天已经没吃好饭了，总不能再睡不好觉吧。这时候，高力士又上奏了，说贵妃在家闭门思过已经一天了，想来对自己的错误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惩罚不是目的，教育才是目的，既然教育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请皇帝把贵妃迎回来吧。 别看唐玄宗当时在朝廷里听不进意见，对高力士这个提议他可是从谏如流，马上采纳。 皇帝派人去接，就等于已经先认错了，杨贵妃怎么表示的呢？根据《旧唐书·杨贵妃传》的记载，她回宫之后，“伏地谢罪”，也主动认错了。玄宗一看，这不是给我面子吗？更加高兴了，赶紧一把拉起来，安慰了好半天。杨贵妃除了有堂哥之外，不是还有三个姐姐吗？眼看着皇帝和妃子和好如初，第二天，这三个姐姐作为娘家人，赶紧跑来祝贺。玄宗一看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下令，赏赐杨贵妃的三个姐姐每年100万钱买脂粉！不光是娘家姐姐沾光，身边的宦官也跟着沾光了。 这还不算，杨贵妃不是因为皇帝整天从民间往宫里海选美女才吃醋的吗？玄宗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从此痛改前非，眼睛只看贵妃一个人，再不拈花惹草了。按照《资治通鉴》的说法，就是“自是恩遇愈隆，后宫莫得进矣”。这一下，后宫里其他的妃嫔可就倒霉了。 杨贵妃与唐玄宗的第一次感情风波，不但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反而让两个人更加离不开对方。但是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四年之后，就是唐玄宗天宝九载（750）的二月，玄宗又一次把杨贵妃给送回娘家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唐朝乐舞壁画 二：第二次出宫 对于这次事件，《资治通鉴》只写了简单的六个字：“杨贵妃复忤旨。”到底什么才叫忤旨呢？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这一次，不是唐玄宗花心，而是杨贵妃出轨了！ 怎么回事呢？据《杨太真外传》记载，说天宝九载二月的一天，杨贵妃偷偷地吹唐玄宗大哥宁王的紫玉笛，被唐玄宗看见了。可能有人不明白，认为吹宁王的笛子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这吹笛子不过是古代人一种含蓄的说法，它的真实意思就是杨贵妃和宁王的关系不寻常！ 关于这一点，唐朝诗人张祜写得就更露骨了。他有一首诗叫《宁哥来》：“日映宫城雾半开，太真帘下畏人猜。黄翻绰指向西树，不信宁哥回马来。”什么意思呢？雾气蒙蒙的后宫里，杨贵妃站在珠帘之下想心事，但是又怕被人猜到。可是，越怕人知道的事情越瞒不住。这时候，一个宫里的小丑黄翻绰就跟杨贵妃开玩笑，往西边一指，说：宁王来了！杨贵妃虽然不信，但还是忍不住往西边看，宁哥是不是真的又回来了。 要知道，宁王李宪可是唐玄宗的大哥，要是爱妃居然和他有染，唐玄宗当然无法忍受。但是，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呢？根本不可能。为什么呢？因为到天宝九载的时候，宁王李宪已经死了10年了。时隔10 年，杨贵妃怎么会跟一个死人有染呢？ 这种解释不可能了，还有别的解释吗？另外一种说法认为，这次杨贵妃忤旨，纯粹是她姐姐惹的祸。杨贵妃不是有三个姐姐吗？个个长得美艳绝伦，可惜没有妹妹这样的好运气，都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又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杨贵妃得宠之后，可怜三个姐姐，就把她们接到长安来了。 唐玄宗不是宠爱杨贵妃吗？爱屋及乌，对三个大姨子也都高看一眼，特许她们随便出入宫门，还把三人都封为一品的国夫人。其中，老大封为韩国夫人，老二封为虢国夫人，老三封为秦国夫人。这三位夫人之中，虢国夫人最漂亮，也最放荡。当时一般贵夫人出门不都是坐车吗？只有她与众不同，偏要骑马。唐玄宗也是个有豪情的皇帝，一个美人“不爱红装爱武装”，在他眼里也就有了独特的魅力。 ▲虢国夫人游春图 诗人张祜不是写了一首诗讽刺杨贵妃和宁王有染吗？其实，他还写过一首诗，暗示唐玄宗跟这个大姨子不一般。这首诗的名字叫做《集灵台》：“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玄宗皇帝见惯了浓妆艳抹的美人，虢国夫人偏偏不施脂粉，素面朝天，要是对自己的魅力没自信，谁敢这么做呢？所以，张祜暗示，唐玄宗对大姨子有了非分之想。这个说法有没有合理性呢？ 恐怕也没有。首先，这种说法的直接源头就是张祜那首诗。而张祜一会儿说杨贵妃跟宁王有染，一会儿又说唐玄宗跟虢国夫人关系不一般，简直就像个小报娱记，专门制造绯闻，唯恐天下不乱，他的话可信度不高。其次，如果这个事情可靠，事后虢国夫人的地位肯定非常尴尬。当年武则天发现自己的外甥女和丈夫唐高宗关系密切，不就把外甥女给毒死了吗？ 杨贵妃虽然未必像武则天那样毒辣，但是也一定会有所表示。可是事实上，整个天宝期间，杨贵妃姐妹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这也反证出虢国夫人和玄宗之间的清白。再次，虢国夫人确实有情夫，只不过不是唐玄宗，而是杨国忠，我们以后还要说到。这样看来，所谓虢国夫人夺爱的说法也不成立了。 史书的记载很少，野史又不可靠，那贵妃被赶出宫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这一次，唐玄宗还会像上一次那样主动妥协吗？ 我想，宫闱秘事的神秘性就在这里，真实原因可能永远是个谜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次杨贵妃的过错比较大。为什么呢？从唐玄宗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上一次出宫的时候，玄宗不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当天就把杨贵妃接回来了吗？可是这次，唐玄宗似乎很沉得住气，送回去之后，再没什么表示了。这下，杨家可着急了。要知道，当时杨家满门富贵，不就靠着贵妃吗？如果贵妃失宠了，他们不也得树倒猢狲散吗？ 怎么办呢？眼看皇帝在气头上，娘家人不好出面，找个说客吧。找谁呢？当时有一个户部郎中叫吉温，伶牙俐齿，心机深沉，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杨家就托他去游说唐玄宗了。吉温对唐玄宗说：“妇人识虑不远，违忤圣心，陛下何爱宫中一席之地，不使之就死，岂忍辱之于外舍邪？”意思就是杨贵妃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陛下想杀就杀，没有问题。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妃子，你就是让她死也得在宫里死，怎么忍心让她在外面忍受羞辱呢？ 果然，唐玄宗一听吉温这样说，大为感动，又绷不住了。他赶紧派一个宦官去看杨贵妃，而且，和上次一样，还是把御馔分了一半给杨贵妃送去。可能有人会说，唐玄宗是不是上辈子没吃过饭呢？总是把吃饭看得那么重！其实，这就是不懂唐玄宗的心了。吃饭是生活最基本的内容，所谓甘苦共尝，不也是从吃饭引申出来的情感吗？一个人要是许诺一辈子跟你一起吃饭，可比许诺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实在多了！ ▲唐朝宫廷仪仗图 唐玄宗派宦官看杨贵妃去了，杨贵妃什么反应呢？她哭得像泪人一般。本来，玄宗这次把她赶出宫，几天都没搭理她，杨贵妃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现在一看见宦官，知道皇帝还在想着她，杨贵妃能不哭吗？光哭还不够，杨贵妃当场剪下一缕头发，交给宦官，说：“妾罪当死，陛下幸不杀而归之。今当永离掖庭，金玉珍玩，皆陛下所赐，不足为献，唯发者父母所与，敢以荐诚。” 古代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非常重要，所以，古代管男女结婚叫结发；男女定情，信物也往往是一绺头发。现在杨贵妃是拿这绺头发跟玄宗诀别了。唐玄宗一看见杨贵妃的一缕青丝，所有的怨气、不满、矜持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他哪里真舍得跟贵妃诀别啊！没办法，还是高力士出面，又把杨贵妃给接回来了。光是接回来还不算，自从这次风波之后，两个人都深刻地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从此更加恩爱了。 《长恨歌传》里有一段话，说天宝十载（751），唐玄宗和杨贵妃在骊山并肩而立，仰望着天上的牵牛星和织女星，不禁感慨万端。就在这天晚上，他们俩偷偷立了一个誓言，这个誓言我们中国人都知道，这也就是白居易《长恨歌》所写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虽然学者们都提到，唐玄宗去骊山是为了避寒而不是避暑，因此七月七日他们不可能在骊山，所谓七夕密誓纯属艺术虚构，但是，诗人为什么虚构成天宝十载而不是其他时间呢？这正说明，当时的人都认定，经过天宝九载的出宫风波，两个人的感情更深了！这样看来，这第二次出宫风波又像第一次那样，以闹剧开始，以喜剧收场了。 本文摘自《唐明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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