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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的出生对老李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儿。老李夫妇结婚多年，一直没能生育。两人去医院也检查过，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心灰意冷的两口子本来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谁知道英子就在这时悄然的来到老李家了。 英子的爸爸老李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妈妈是一个纺织工人。因为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老李夫妇对英子自然是百般疼爱。英子也在父母的关怀下，一天比一天的活泼可爱。 但很快，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那一天，妈妈很晚都没有回家。有人急忙的敲开了老李家的大门，老李跟着那人出去后，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从旁人口中，英子听到自己最爱的妈妈死了。妈妈因为机器故障，衣服被梳毛机齿条钩住，不幸被吊死在梳毛机上。但是那个时候，英子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思。 起初，英子总问爸爸：妈妈怎么总是不回家呢？老李心里难过，但还是告诉女儿，说：英子，妈妈去外面了。英子仰着头问：那她怎么不带上我们呢？老李一听，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英子看着爸爸的眼泪，就再也没有提过妈妈了。 那一年，英子十二岁。英子还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怎样的人生。 因为英子年纪尚小，老李也不算老。过了一年多，经人介绍，老李又找了个女人。老李这回一没领证二没请酒，就是两个人搭伴过日子。那女人也是个寡妇，有一个儿子，不过被判给了前夫。 新妈妈在人前对英子很好，背地里却对英子很是刻薄。她从来不打英子，却总是支使着英子干活，不让英子闲着。 晚上睡觉前，英子总会想到自己的妈妈。印象里的妈妈多么慈爱，总是给英子扎好看的头发，买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零食。妈妈休息的时候，还会带英子去山头上玩。 山头上到了春天就很美丽，野花漫山遍野的开着。山头上还有一棵老树，直直的伫立在蓝天白云下。那棵老树到底有多老呢？妈妈指着树说：“英子啊，这是棵白果树。听人家讲，这白果树已经在这儿一千多年了。”英子问妈妈，这树怎么活了这么长时间？妈妈说：“这树一定有树神保护着，每次死了，隔个两三年又会自己活过来。”英子淘气，撇下妈妈，跑到树前张开双臂就抱着树。妈妈就会在身后呼唤着英子：“快放手啊英子，不要把衣服刮破了。” 想到这里，英子不禁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不合身的旧衣服，眼泪就簌簌的掉了下来。直到天上的星星都闭上了眼睛，英子方才恹恹的睡去。 英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惹恼新妈妈，怕她离开爸爸。自从新妈妈来到家里，爸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毕竟妈妈死后，爸爸因为忧劳，身体也变差了很多。 村里盖了学校，很多孩子都被父母送进了学堂。英子看那些孩子背着崭新的书包从学校回来，心里很是羡慕。 晚上，老李在饭桌上提出要送英子上学的事。新妈妈立刻把筷子搁在桌子上，不高兴的说：“英子是女孩子，就该待在家里学做家务活，好端端的上什么学？再说了，英子都已经十四岁了，现在送去上学也迟了点。”老李问英子有什么想法。英子看了看新妈妈，新妈妈瞪了英子一眼，吓的英子赶紧对爸爸直摇头。 等英子到了十六岁，新妈妈就把英子送到了电子厂上班。电子厂的工作非常忙碌，英子常常是没日没夜的加班。有一天夜里，英子还在工作台上干着活，突然就觉得心里难受，控制不住地就倒在了工作台上，吐血不止。 工友们忙把英子送到医院。等英子醒过来的时候，爸爸满脸愁容的坐在身旁。英子左右打量，方才明白自己是在医院。老李看着瘦了一圈又面无菜色的英子，心疼的眼泪直掉。英子不知道怎么劝慰爸爸，也跟着掉眼泪。 前来换药水的小护士看到了这幅景象，忙宽慰道：“你们这是哭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道理还不知道吗？”小护士又冲英子笑道：“你真命大，送来的及时，而且正好赶上市里来的专家来咱们医院交流。我来医院两年多了，这样的巧合我还是头一次撞见呢！” 没过两天，英子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这两天老李也没回家，就守在医院里，陪着英子。等父女俩回到家的时候，英子发现新妈妈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英子妈妈的二十万块钱的事故赔偿款。那笔钱老李一直都没敢动，打算等自己百年后留给英子。 怒不可遏的老李找到了介绍人，介绍人一开始闭门不见。老李在门外苦苦哀求，介绍人方才开了门，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女人已经和她前夫复合了，还到城里买了房子，不会回来了。老李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 英子的眼泪没擦干，就在家门口的小饭店里当起了服务员。虽然也很辛苦，但不忙的时候还可以跑回家照看一下爸爸。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英子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有媒人上门来看了。 老李左挑右选，选择了做豆腐的王家。 英子的丈夫品行端正，与英子结婚后，很快生了个儿子。三年后，英子又为王家生了个女儿。眼看英子的生活明媚起来，但是没多久，英子的女儿换上了罕见的病症。 女儿的病很快就花光王家所有的积蓄，孩子没日没夜的啼哭揪着英子和丈夫的心。老李颤颤巍巍的找到女儿，把一沓厚厚的钱交到了英子手里。英子一惊，忙问父亲钱从哪儿来的。老李摇了摇头，说：“俺把田卖了，给孩子瞧病要紧。”英子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含着眼泪收下了钱。 那些救命钱最终也没能救下女儿的命，孩子还是在痛苦的啼哭声中停止了心跳。英子抱着女儿，感受着女儿的体温一点点变冷。英子哭到嗓子都流出血了。 失去女儿，对英子的打击特别大。然而，祸不单行。没过多久，英子的父亲也去世了。 英子悲痛欲绝，但是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英子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悲伤。 英子很爱儿子，自己省吃俭用，存钱供儿子去县城里最好的学校念书。儿子很聪明，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名列前茅。当英子正欣慰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 丈夫吃饭的时候忽然觉得胃里绞痛，很快，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掉了下来，丈夫疼的满地打滚。到医院一查，原来是胃癌，而且是晚期。英子很绝望，但为了儿子的学业，英子只好隐瞒着丈夫的病情。 儿子快要高考了，老师把儿子叫到办公室动员高考，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儿子这才知道父亲病重的事。儿子向妈妈提出想回家看爸爸，但是英子不让。英子说等考完试再说吧。儿子没办法，只好含着泪去了考场。 等儿子考完试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儿子愤怒的看着英子，摔门离去。此后，英子再也没有见到过儿子。 丈夫死了，豆腐的生意也做不了了，英子只好在院子里种了些菜，有时候摘些菜到集市里卖，贴补家用。所幸，村里知道英子家的情况，替她申请了困难家庭，每年都会给她些经济补助。 十年后的一个春天，儿子突然回了家，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姑娘。英子正在院子里翻土，准备点些豆子。儿子说：“妈，梦梦怀孕了。你能给我点钱买房子吗？”英子已经看不清儿子的面容了，她的双眼因为流了太多泪，看什么东西都模糊不清了。但英子记得儿子的声音，即便现在变得沙哑了，但是这天底下是没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儿子的。 英子把父亲留下的房子卖了，把钱都交给了儿子。儿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英子摇了摇头，一狠心就把丈夫留给自己的房子也卖了。儿子数完钱，又带着姑娘欢喜的离开了。 英子没了房子，只好住进了一所荒废的老房子里，靠捡垃圾为生。英子在路上看到有小孩在嬉戏，总是会忍不住驻足，思念起离家的儿子和早死的女儿来。 又过了数年，警察突然找到了英子，告诉她，她的儿子被人打死了。英子听完消息就晕过去了。醒来后，才知道儿子根本就没有结婚，他在外面染上了吸毒的恶习。后来，在毒品交易上和毒贩子起了争执，被人活活打死。 从警局出来，英子看着天空，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英子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山头上。英子凭着儿时的记忆又找到了那棵能死而又生的千年白果树，那棵老树一如从前，直直的伫立在蓝天白云下。往日的情形历历在目，英子哭了，仿佛又听到了母亲在身后呼唤着自己。 英子看着面前这棵历经千年风雨的老树，脑海里忽然想起当年住院的时候小护士说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晚间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报警，说有一个老妇人在树上吊死了。警察过来处理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英子。 英子的尸体被裹着一层白布带走了。 “奇怪，不过四十来岁的人，怎么衰老的这样厉害？”年轻的法医在一旁嘀咕道。此时的英子，头发大半都已经白了，脸上又干又黄，布满了皱纹。 “也许，这就是命吧。”警察看着已被拉上的白布，若有所思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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