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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各伯:我的红土母亲

 我心中的太阳在 2017-02-25

红土母亲   100×103cm   2004年


《我的红土母亲》

因为接到雷州市公园景观柱设计任务,需要12张红土系列作品复制成瓷板画装饰在景观柱上。在整理挑选这批作品时,发现了早年为母亲创作的作品《红土母亲》,内心泛起涟漪,引发许多难忘的记忆。

母亲逝世已逾6年,我也6年都没回雷州过年。每逢清明回去扫墓,回到乡下的家中,推开门便看到我为母亲所画的遗像,每次都注视很久。如今我已很少回乡下的家,家的定义因母亲的去世而改变。母亲在世时,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母亲去世后,我就是家。

我的母亲是个孤儿,从小在天主教教堂长大。早期法国人租借湛江后曾派神父到雷州半岛的农村传教,在很多村子里都建了教堂,母亲村子的教堂是最大的,以致村名就叫“教堂村”。母亲小时候在教堂里干些杂活,长大后学会了念经,她就在教堂负责教人念经,她没上过学,但经文上的字她基本都认得。小时候常听母亲念经,有时她也会教我们念经,我碰到经文中不认识的字,问她时她都能念出来。她90岁时,我接她来广州住,依然每天早晚都坚持念经,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去世。

母亲的勤劳总是让我倍感心酸。那时父母在生产队劳动,赚取工分,没有其他副业,要赚点钱补贴家用则要另想办法。母亲很会养猪,父亲也会蒸些米酒卖钱,父母的辛勤劳作使得家里有一点微薄的收入。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母亲总比男人辛苦很多,当时的男人和女人都要一起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而她则多了一份繁重的家务活。那时以番薯为主粮,大米很少,吃上一碗白米饭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过年过节或者有重要的亲戚来了才有机会吃上一小顿白米饭。由于新鲜的番薯不能储藏很久,唯有把它擦成丝,晒成番薯干,才能得以保存,以备其他季节吃用。每到番薯收获的季节,她变得异常劳累。晚上下工后把收获的番薯洗好,一箩箩地放在院子里。我的红土系列里就有一张《洗番薯》的创作。当天上明月升起,父亲在庭院里铺上一张草席教我打算盘,母亲就在旁边洗番薯。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得起来,把洗好的番薯擦成丝,期间还得做好早饭和午饭,还要喂猪,打扫院子。等天快亮的时候,就把番薯丝挑到晒谷场铺开晾晒,接着去参加生产队劳动。干活干到12点回来吃午饭,还得喂猪,做晚饭,然后再出去劳动。晚上下工后把晾干的番薯干收回来,继续喂猪、挑水、洗衣服。一天的工作下来,很是劳累,但母亲并不抱怨,依然坚持着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付出。

洗番薯   100×103cm   1986年

母爱的伟大一直让我记忆深刻。1958年大跃进时期,村里办起了公共食堂,吃大锅饭,一下子就把积累的粮食都吃光了,接着开始闹饥荒,当时我父亲已外出参加雷州青年运河的修建。那时吃的每顿饭都是公共食堂分给我们的稀饭,稀饭是按人数定量给的,里面的米粒少得可怜,根本吃不饱。母亲把在公共食堂分的粥带回来放在桌上,从厨房拿来一把勺,仔细地捞取沉在粥底的米粒,分给我们兄妹三人吃,她则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兄妹吃粥。等我们吃完粥米后,锅里只剩米汤了。她喝完剩下的米汤,就当是一顿饭了。我曾经写过一首诗来记述这个场景:“粒米沉浮水一汪,四人共食一人粮。操瓢分粥凭慈母,饱了儿郎自饮汤。”在乡下,有时会有些婚宴,结婚的家庭总会邀请村里有来往的乡亲和亲戚去赴宴,那时的筵席并不丰富,虽然也有一桌菜,但大部分是一些粉丝、萝卜丝、素菜居多,肉食并不多见。稍微富裕的人家会在桌上摆放一盘切成大块的五花肉,按人头分,每桌每人一块。母亲通常都不舍得吃,而是等到散席的时候,摘一片菠萝蜜的叶子,把那块肉包好带回家给我们吃,肉的味道在那时记忆尤为深刻。

  母亲的智慧一直让我钦佩,虽然她是农村妇女,但她懂得很多人生哲理。可能是因为在天主教教堂里得到的熏陶有关。有时候我受到他人的欺负,难过地回家向她哭诉,她则安慰我说:“被别人欺负好过你欺负别人,因为善恶因果皆有报,不必在乎一时得失。”在文革的时候我们全家很受压制,因为我们信天主教,那时认为信教是有政治问题。当时我打算去当兵,体检通过了但政审没有通过,当兵的愿望没能实现。看到前途渺茫,情绪低落的我,母亲总是安慰我说:“一个人总会经历挫折,但只要能坚持下来,一定会有出头的日子。”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和肯定的语气,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果然,经过不懈的努力,我考上了广州美术学院。后来的日子里,每当遇到一些不舒心的事我都会想起母亲的话,她的教导让我多次走出人生的低谷。

母亲对我的学习很重视,在读书期间,她从来不让我做家务,当我要干家务活时,她都会拦住我说:“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这些活不用你干”。虽然父母亲没有文化,但他们重视文化。初中毕业,我考上了湛江一中,但家里条件艰苦,供不起我读书,当时父母亲并没有做过多的考虑,把家里的大门、桌子和木床卖掉,换钱来供我读书。高中毕业,上山下乡回到农村,家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让我能够有继续读书的条件,就把牛棚打掉,建了一个小小的书房,以此让我安静地读书。

大学毕业,我先后在湛江博物馆、湛江地区文化局、湛江群众艺术馆工作。1980年我分到了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立马就把父母亲接过来湛江生活。没过几年,母亲患上了尿毒症,病情很严重,整个腹部肿得很大,医院也没有什么办法,住院一段时间后觉得可能不行了,按照母亲的意思,就把她送回乡下。没想到,吉人天相,母亲回乡后我们请来了乡下的中医,居然把病治好了而且活到九十多岁。

《红土母亲》这张作品创作于2004年,尺寸高103厘米,宽100厘米。曾入选广东省第四届中国画作品展。创作这张作品时,我记得那时父亲去世,母亲很是伤心,办理好父亲后事后,我把母亲接来广州与我同住,并产生了创作《红土母亲》的想法。人物刻划是写生完成的。那时母亲已80多岁,她的双鬓已经雪白,人世经历的沧桑都藏进了她脸上的皱纹里,她面部表情凝重,透出忧伤,显然还没有从父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但她的意志坚定,淡定而从容,豁达而大度。母亲身后的大榕树,就在我乡下房子的左边,它长得非常粗壮,根系很长,约有五、六米,裸露在地表的部分像很多张长条的板凳,小时候我们村里人就经常坐在上面乘凉,小孩子则攀爬玩耍。如今这棵树已经被人砍掉了,非常可惜。但它并没有消失,它鲜活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留在了我的作品中。我把这张作品命名为《红土母亲》,一是想表达对母亲的爱和尊敬,母亲就像雷州的红土地一样,无私奉献,不求回报,滋养了我的人生和艺术。二是提醒自己,不论今后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都不能忘了生我养我的地方。

母亲去矣,红土犹在!

2017年2月20日

写于临湖画馆

 

 

 


莫各伯艺术简介

广东省雷州市人,画家、书法家、雕塑家、文艺评论家、诗人。早年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受业于黎雄才、杨之光、陈金章、王肇民、恽圻苍、刘济荣、陈章绩、麦华三等书画名家。毕业后曾问艺于关山月、娄师白、王学仲、王子武、秦咢生、李曲斋等前辈。后又重返母校研修研究生课程。

广东省文联艺术馆首任馆长、原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理事。现为广东省政府文史馆国画院副院长、《书画评鉴》总编辑、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政府文史馆馆员、广州市国画协会常务副会长、广东省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理事。曾在英国、美国、加拿大和国内各城市举办个人书画展六十余次,遍游国内名山大川,出访过十余个国家和地区。国内外报刊对其艺术创作登载评论报道文章200多篇,出版著作、画册有《诗词写作》、《墨竹教程》、《莫各伯诗词选》、《书法自修指南》、《莫各伯书法选》、《莫各伯中国画人物选辑》、《莫各伯山水画选》、《中国画构图》、《中国画造型》、《兰竹石画法大全》等20余种。美国全美电视台、广东电视台、广州电视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等曾制作、播放其艺术专题片。

书画作品多次入选国内外各类展览,曾被多家博物馆、美术馆、国家驻外使馆和个人收藏。书法被镌刻于全国多处碑林,雕塑、壁画被安放于广州、番禺、南海、连平、湛江、雷州等多处城市广场和大学校园。曾获广东省第四届鲁迅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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