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二月,春风似剪,柳枝开始缠绵,草芽刚刚萌萌出些绿意,北方的春雪就来了,穿庭过树,房檐廊下,飞个不停。 昨天天气预报今天有雨雪,清晨,先是零星的飘了几点雨,过了不久就是雨夹雪了,在人们的惊情中,干脆舍雨而雪,飘飘而来,一会儿如空中撒盐,密集有声;一会如柳絮因风而起,飘忽迷离。到了午后更如万顷梨花濛濛而飞,不知来处,潇潇洒洒,不知去处,沾染地面,倏忽不见。温度骤降,心曲款款飘散。春雪落在梨树上,砌白了梨树的干,弄冰了梨树的枝;雪花落在桃树上,那种明洁的白聚在一处,更是彰显着春雪的晶莹;春雪落在长堤上,长堤湿润了,长堤上的柳丝回雪,更见风致了。 本该是一个春雨的季节,然而,就像有人偷换了曲目,错置了布景,用错了道具,在天地的舞台上,春雪满空而来,处处似花开。春雪像一个最特别的诗人,不期而至,裙拖千江,繁花迷空。春雪是这样彰显,洁白轻盈,春雪又是这样安静,将一切的纷扰隔断,只将神秘的气息吹散在空气里,似乎要把所有的心神催眠,将人世间执着的欲念化成无数个花瓣,在凉气里飘散。 有诗称“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日暮,雪来,梅开,诗成,十分春意弥漫昊天广地,无论是大厦显庭,还是草堂纸窗,无论是山谷溪畔离群索居,还是槐柳耕耘人家,之于诗、梅、雪的诗怀情性是一般珍重的。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梅花开时,雪也知情,闻香而至,以践诗意之约,这样的雪夜岂可忍心睡去。 昔时,王徽之尝居山阴,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四望皓然,一个人独自酌酒吟诗,忽忆旧友,便夜乘小船造访,由于路途遥远,经宿方至,到得门前,竟又不登门拜访,兴尽而返。兴之所至,率性任意,不肯苛待自己的真性情。如此雪夜清兴,不独晋名仕衷所稀有,一千多年后,西湖中大雪三日,人鸟声俱绝,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俱白,明朝心童本真的张岱偏要弄一扁舟,独往湖心亭看雪,张岱以为世间痴人非己莫属,谁知到了湖心亭,早有一双金陵佳人置炉暖酒,对坐赏雪。 有兴致发高因雪出行者,更有雪夜静坐,孤灯盏酒,凝伫而立,听密密大雪飘落的碎玉之声,听窗外雪压竹折的清脆断裂之声,以待天明。 想我自己,每至雪时,必踏雪而去,逶迤十里,或山或野,一人独行,投身雪野,茫茫天地,白雪覆盖,人微如豆,不知来处,不知所往,身后分明留下了一串孤独的脚印,又终将被雪花掩埋,眼前确乎是的粉雕玉砌的雪国,却只留下遗世独立的孤寂。踏雪而行,是一种清寂的美。 也许有人不喜下雨,可没有人能拂逆春雪的善意。下雪了,人人翘首以望,冬天没有来的,就一并在春天显发吧,正如李清照“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踏雪寻梅,浴雪十里,伴春而归,是人们在四季轮回里最深的兴味,即使年华老去,可堪凭吊的仍然是,梅雪暗香里的那一场醉。 叶灵犀专栏《禅溪》展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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