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鹌鹑包

再走鹌鹑包（1）

 

 宜昌的老城区就是现在的西陵区，现在的西陵区包括六个街办，其中的两个半（葛洲坝、夜明珠和西坝的大部分）都属于葛洲坝集团的地盘，也就是说，这个原来叫330、后来叫葛洲坝工程局、再变成集团公司、再变成中国能建的企业占据了宜昌老城区三分之一的位置。有趣的是，在宜昌人的潜意识中，,330不仅是一个工程代号，更是一个比宜昌更牛的央企，而且是自成体系的一个行政区域。

 

 这也难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330工程动工开始，这个庞大的水电工程就在宜昌老城区的西边逐渐形成了一座城中城：人家是水电部的直属机关，不仅有自己的物资局、开挖、基础分局，浇筑一、二分局，还有铁路分局、综合厂、砂石厂、大小车队、机械厂等等；不仅有自己的公检法司、劳动医保，还有自己的广播电视、报刊杂志；不仅有自己的幼儿园、小学、中学、技校、中专，还有食堂、豆腐房、开水房、理发店、百货商场、职工医院，包括自来水厂、冰棒厂、游泳池、澡堂、菜场、公交线路等基本生活设施应有尽有，已经成为一个功能齐全的“小社会”。

 

 不过，虽然国家早就从计划经济改为市场经济，可葛洲坝集团虽然照章纳税，但是却得不到相应的地方服务。资料表明，就是1996年，集团公司实现营业收入26亿元，缴纳的各种税费1.3亿元，营业利润9000余万元，但全年投入文教卫、公检法、基地维护及市政建设的资金就高达1.1亿元。因为昔日的计划支出取消以后，集团自己还得继续办社会，自然不堪重负。为此，从1998年开始，集团公司一直在和省市两级政府沟通协商，要求返还城市建设税、教育费附加等要求被婉拒，其实还是一个钱的问题。直到国办发[2005]4号文承诺央企分离办社会职能工作的问题将通过中央财政转移支付的方式解决才最终瓜熟蒂落，双方皆大欢喜。可是时至今日，那一大片区域在宜昌人的印象中似乎还是独立王国似的。就是每年的元旦长跑，也是宜昌市和葛洲坝集团各跑各的。

 

 这幅照片上的三层筒子楼似乎从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起就那么默默地竖立在那里，它的正确位置是夜明珠路的望州岗路段的堡坎下、鸦（鹊岭）官（庄）铁路望州岗与黄河路道岔之间、或者是二十四中与云林小区之间的一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普通建筑，这么多年过去，楼前的那条铁轨因为没有了货车车轮的摩擦而锈迹斑斑，楼后的那条铁路线却早就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而它的位置又太过于显著，为了城市形象所以披上了一层米黄的外衣，就没有原来的红砖木窗那么带有强烈的时代沧桑感了，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半个世纪以前，这里曾经是汽笛声声、车轮铿锵的330工程的油煤列电铁路专用线。

 

 在我的《宜昌印象》一书中曾经记载了途经这里的58.3公里、尤其是宜昌市区至官庄段的鸦官铁路的由来：为了确保330（现在叫葛洲坝水利电力）工程施工中的设备、材料的运输，必须要修专用铁路支线直抵葛洲坝工地；湖北省为了兴建宜昌钢铁厂（设计选址建在宜昌县小溪塔）和开发该厂原料基地官庄铁矿，也要求将鸦宜铁路铁路支线延伸至宜昌县官庄，于是，这条起始于宜昌县鸦鹊岭与焦柳铁路相接向西进展至官庄的铁路支线定名为鸦官铁路。1972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的宜昌火车站到2012年停止了营运，而宜昌市区至官庄段除了租给葛洲坝工程用过一段时间以外，一直没有投入过正式营运，因为宜昌钢铁厂最终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而已。

好就好在望州岗高架桥施工的同时，现在又在酝酿利用原有宜昌到晓溪塔的铁路线发展城市轻轨，但愿是真的。

再走鹌鹑包（2）

   

 

 那栋筒子楼的街对面就是葛洲坝五公司，一栋带有明显官方四平八稳和巍峨庄严之感的大楼展现着这家央企的气魄。这家公司的前身是成立于1974年的三三○指挥部砂石分局，1987年更名为长江葛洲坝工程局第五工程公司，1996年又变成第五工程有限公司。当然，五公司在对外承包工程的时候，又会被叫做葛洲坝集团路桥工程公司或者铁路工程公司，不仅下设一个设计研究院，三个专业研究所（轨道交通研究所、砂石科研所、路桥研究所），而且还拥有净值近6亿元的各类施工设备，具有水利水电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三千多人的职工队伍就当然很庞大了。

 

 五公司2009年就取得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资格，是葛洲坝集团公司内部首家取得该资格的子公司；同时率先进入“非水电”市场，在集团内第一家承接了公路、火电、港航项目，五公司承接的成（都）安（岳）渝（重庆）公路，合同金额42.1亿元，是集团公司单项合同金额最大的项目。同时还承接了集团内最大的铁路项目、最大的砂石项目、最大的港航项目。这家公司除了参与葛洲坝、三峡、龙滩、向家坝、隔河岩等12个大型水电站建设以外，还总承包完成了湖北洞坪、福建峡阳、云南居甫渡等16个水电站的施工任务。完成建设20条高等级公路，总里程逾1200公里。就是现在，五公司还在宜昌承建了至喜长江大桥三江桥和位于宜昌市汉宜路与白岗路交汇路口，占地面积75950平方米，建筑面积250853.76平方米，含地下车库、13栋高层（9栋33层、4栋26层），1栋集商业、办公、行政服务为一体的一类综合高层，1个幼儿园，1栋村民礼堂的宜昌高新区生物园区安置房及公建项目。

 

 走过那栋葛洲坝五公司办公大楼，楼后一侧有一座奋力向前的牛的雕塑，题款是坚忍不拔，想必是代表公司的形象；那栋高高的材富大厦想必就是显派公司人才济济；不知什么时候将露天篮球场加上了一个庞大的天棚，就显得正规了许多；而那一大片生长得郁郁葱葱的绿树从中，除了可以看见柚子树上结了些黄橙橙的果实，透过枝叶，还可看见里面有些大象小象的石雕摆放别致，颇有趣味，加上整个片区绿化带和小园林旁的路面都经过统一刷黑，自然显得干净整洁。

 

 手头上有一份五公司针对大学毕业生的招聘广告，招聘的专业除了结构、地质、测绘、路桥、轨道交通、工民建等土木工程，还有港航与海岸、水利水电、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给排水科学与工程、机械设计制作及其自动化，以及人力资源管理、新闻、会计、工程造价，居然还有法语和西班牙语，一看就是为了进军非洲而量身定做。使用期薪酬不低于3500/3000/2500元（硕士/本科/专科），试用期满不低于3900/3500/2800元（硕士/本科/专科），4年内按300/200/200元（硕士/本科/专科）幅度递增。福利方面，一次性发放安家费：10000/6000/4000元（硕士/一本/二本）；除了“五险两金”，公司提供免费大学生公寓；参加工作2年以上可申请购买内部集资房，首次签订10年及以上期限劳动合同的毕业生，首次购买住房时公司报销住房公积金贷款20万元10年期的年度分摊利息。当然还享受年休、婚丧产、探亲等带薪假期。可见得央企就是不差钱。

 

 再往五公司大院里面走，就是一栋栋高矮不等、新旧不齐，但排列得十分整齐，沿山而建，像层层梯田似的住宅楼鳞次栉比的比比皆是。记得看过一些资料，除了三千人的在职职工，还有同样数量的离退休职工，主要就集中在这一片居住。作为施工单位的职工，在职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辗转在全国各地工作，宜昌就是他们的家，而按照葛洲坝的术语，施工地点叫做外营地，宜昌才是他们的基地，所以每到春节，宜昌中心城区车少人稀之时，也正是这样的基地大院热闹喧哗之日。

再走鹌鹑包（3）

 

 都说一个居民小区就是一个社会，也是一个小世界，而在葛洲坝这样的央企公司其所在地自然就更加明显。葛洲坝五公司的大院里面不仅有很不错的篮球场（不是露天，而是带有很大气的天棚的室内那种），还有自己的快递点、老年人活动中心、职工食堂、医务所、百姓超市等等，越是往大院里面走，就越感到其功能齐备；越是往家属区里走，就越能感到这方面是市内的一些小区所望尘莫及的，

 

 比如说在最深处的桔山花园前面，有一个供老年人玩的大大的门球场，不是很简陋的露天的那种，而是很豪华的带天棚的，与室内篮球场相映成趣，也是青年和老年各取所乐吧。也就相信了五公司基地管理部负责人自吹自擂的宣传：因为是水电公司，所以工作地点长年累月都在外营地，少有时间能回到家中休息。为了让这些退休职工能有个休养生息的居住环境，基地管理部不断加大对基地设施以及小区配套设施的投入和建设，让退休职工老有所乐。

 

 总体而言，五公司的这个大院里生活配套的硬件设施一应俱全，小区里面干净整洁，用一句官方话说，就是房屋管理、树木养护、小区保洁等软件设施方面实行长效机制管理，十分规范。尤其是为了满足公司退休职工室外活动及锻炼身体的需求，因地制宜的在大院后面的那座山上因势利导的建起了一座占地面积6295平米的桔山公园，就更显得有了些人文关怀的意思。

既然是桔山公园，顺坡而上，满眼尽是那种即便是到了冬天也依然绿意不减的柑橘树，自然就显得郁郁葱葱；拾级而上，公园里修建有假山、凉亭、长廊，全是顺势而为的一些点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在山间蜿蜒曲折，就有了些“曲径通幽处”的感觉，我去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除了山下门球场里还有几个老人在练习球技，整座桔山上没有一个游客，到处静悄悄的，在山腰的一座显得有些破旧的凉亭里坐下，有风徐徐吹来，可以将整个五公司大院尽收眼底。

 

  

 很多年前，这座山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当时的葛洲坝五公司正在长阳隔河岩水电站工地施工，我认识的那位姓周的工程师当时是负责工程设备采购的，也是我们输送机械成套设备开发公司的大客户之一，为了销售我们的皮带运输机，自然就和他常来常往，虽然是一种交易，可是接触多了，也就成了朋友。

 

 有一年春节前，自然会对公司的重点客户登门拜访，除了送些红包，也会送些过年物资，那天晚上，等我们开车摸到位于这座山腰的周工家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家里烟雾腾腾，摆了一桌麻将，本来可以将装在贺年片里的银行卡塞给他，把一些猪肉、烟酒之类的物质放下就行了，可是那天那位长相很文静、也很有学问的工程师在牌桌上赢了不少钱，打牌的和看牌的都要他请大家宵夜，不能不答应，我们也是被邀请的对象。

 

 宜昌所说的“宵夜”就是“喝夜酒”，那天晚上坐在夹湾路的一家生意不错的地皮摊上，先是一人一大杯白酒，心里就直叫苦，不过喝了几口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但凡酒鬼都是这样的。结果回程的路上，面包车刚走到望州岗，就有人叫着停车，蹲在路边“下猪儿（注：宜昌话，醉酒呕吐）”，结果就一下子感染了我们每一个人，到后来居然无一幸免。我们就东倒西歪的摊在空无一人的望州岗上，最后怎么回家的自己都不知道了。

再走鹌鹑包（4）

 

 不过葛洲坝五公司大院后面的这座山原名不叫桔山，而叫鸳鸯包，其原始来源无从可考，不过，鹌鹑包这个地名除了在宜昌老地图上出现过，还在解放宜昌的镇镜山之战的史料中出现过。鹌鹑包开始落入人们的视线，应该是葛洲坝工程动工开始的，1971年，浩浩荡荡的近10万建筑和民工大军开进了宜昌，也开进了西坝、黄草坝、葛洲坝，于是，望洲岗、云盘岗、肖家岗、镇镜山、石子岭、夹湾路、绵羊山、鹌鹑包、西陵山这些老地名就又一次焕发了青春的活力。

 

 因为鹌鹑包成了当时的330砂石分局的所在地，这座山上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建筑；随着建筑的增多，也就有了现在这条沿着公司大院右侧呈弧形盘旋上山的鹌鹑包路。这条全长980米的鹌鹑包路是葛洲坝望洲岗片区的一条交通要道，道路周围住有葛洲坝电力公司、二公司、五公司、六公司等单位的近2000户职工。上一次故地重游的时候，这条路还是葛洲坝兴建时期修建的水泥路面，半个世纪过去，路面就和路边的那些简陋的平房、红砖或者青砖的筒子楼一样早就变得陈旧和破损，也早就坑坑洼洼了，走到那里，似乎恍如穿越历史。

 

 到底是央企不缺钱，人家由集团公司牵头投资150万元，五公司也拿出来70万元，对整个鹌鹑包的环山道路进行了一次综合改造。除了将鹌鹑包路较之前进行了拓宽，在原有的混凝土路面上铺装沥青路面，还改造了道路排水管网、更新了路灯，局部还设置了挡土墙和新建了人行道。山上还修建了一个不大的明珠广场，不仅为周边的居民提供了方便，还能站在那里俯瞰夜明珠的黄河路口，以及平湖美景和不远处的三峡大学。

 

 在我的印象中，原来的鹌鹑包路道路较窄、坡度很大，车辆爬山必须加大马力才能登顶。有一年夏天，大雨倾盆，我们公司的那辆天津双排座正在沿着这条路怒吼着奋力上山，不想突然熄火，即便是司机赶紧拉了手刹，可车辆依然在泥泞的山路上往下滑，我们这几个原本坐在车里说得热闹的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却也无计可施，好就好在司机临危不乱、灵机一动，将货箱对准路边的一排平房的墙角撞去，轰隆一声，车停住了，房子也没事，就是把正在房里边看电视边吃饭的一家人吓得半死，还以为不是地震就是出现山体滑坡了呢。

 

 除了我自己的一些断断续续的经历，毕竟不是当地人，对鹌鹑包的传说一无所知，鹌鹑包的现代故事似乎也不多。不过就是2013年的时候，有一个姓胡的荆州监利在宜昌务工、住在鹌鹑包的女子自述自己吃泡椒凤爪时被一陌生男子看见，那男子随即告诉她说，“你还敢吃这些，小心得H7N9禽流感，宜昌才出现一例患者就是吃鸡爪引起的。”于是，她就在网上发布了一条“宜昌首次发现H7N9，住中心医院，据说是吃超市泡椒凤爪引起的，不要在外面乱买东西吃”的微博，因涉嫌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被宜昌市平湖警方给予5日的行政拘留处罚。

 

 2007年，有一个杭州男人发疯似的满世界找一个原籍住在宜昌鹌鹑包路上的一个35岁的刘姓女子。按照他的说法，那个姓刘的女子是个离异女人，2006年和他在北京同居，“当时穷到没有一条完整内裤”的女人当时在宜昌学车是他给的钱，在北京做近视眼准分子激光手术也是他给的钱，他还给她买了惠普笔记本电脑，三星数码相机，三星、摩托罗拉手机，就是没有答应刘某为了她儿子的户口入杭州而以她的名义买房，就不辞而别。那个男人痛苦万分，声称自己对刘某感情很深，“她用谎言来欺骗我的真心，她骗我说要嫁给我”，所以他质问那个失踪了的女人：“你当时的诺言哪里去了？太无情狼心了！”

 

 其实，爱情本身就是一场游戏，也是一场冒险，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别玩，更况且用金钱堆垒的爱情一旦失去了动力就自然土崩瓦解了，这是游戏法则，也是自然规律。有很多人都很健忘的，别说爱情，就是宜昌的老地名也同样如此，有人编排了宜昌城区的一些老地名，其中随着时代的发展，被遗忘的就会有一中附近的校军场，儿童公园的珍珠岭、夷陵广场的铁路坝、CBD附近的石板溪，万达附近的九码头；还有老城区的大南门、壕坑、白骨塔、鼓楼街、天官牌坊；还有上世纪中叶才有的330、403、515、612、710、827等一大批代号工厂或工程，。

 

 时光荏苒，如今谁还记得宜昌的石码坡、拐角头、瑞辅街、环城西路、滨江路和九拐巷，谁还能说出天后宫、青龙巷的位置？如今打开宜昌地图，新拓展的城市骨架上的地名多半都面目全非了。就是不知为什么如今已经是车水马龙的发展大道上，位于中南路口、距离市公安局新大楼不过几十米远的83、91路和B68路公交线路的站台为什么还标明是旭光村三组？

 

 同样如此，因为道路经过了刷黑，周边的建筑不是进行了粉刷就是重新建起了高楼大厦，我在鹌鹑包的山顶的那条从夜明珠路到夜明珠路的鹌鹑包路上来回走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才在那座高大的输变电铁塔下找到通往夹湾路的那条下山的道路，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阶梯可以从鹌鹑包的另一面下山，那里就是一波三折的夹湾路菜市场，也是另一次游记的开始之处。（2017年1月30日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