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木铃 风吹在脸上，少了冬天时的寒冷。一切好像都在提醒即将远行的人，该上路了。 春节多是在公历的一月末或二月初，正月意味着家家户户喜乐团圆，而几天后则又面临着分离，出远门的人默默收拾行装，藏在心底的那个“走”字不到最后一刻不忍心吐出来，担心乱了团圆的氛围。 李钰起得早。因为头一晚一家人聊天的时候，哥哥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让她想起自己以前上学沿着河岸迎着朝霞在一片光亮里行走，岸边的露珠是新的，茅草青青，人的心情也是新的。李钰心里一动，无论如何要起个早，看看朝霞，哪怕一次也好。哥哥说这叫念旧，儿子却说老妈总爱回忆过去。 父亲大清早照常扫院子。大扫帚的细竹枝早已经秃了，一下一下扫在水泥抹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喧响。孩子们起床在玩鞭炮，在爷爷刚刚扫过的地面上清晰地留下一地碎屑。这事搁二十年前，李钰的哥哥若是这样做，一定会被父亲训斥。但是现在父亲老了，每天总是笑呵呵的，不见脾气。尤其是对两个孙儿，鞭炮烟花，糖纸果壳，怎么糟蹋地面都可以。 结婚后的几年里，李钰都是在婆家过年。今年她想回娘家，这个思想从未有过的特别强烈，得到了公婆应允和老公的支持后，她真的回到了娘家。早晨，母亲三番两次在李钰房门口收回准备敲门的手，儿子和女婿都已起床洗漱完毕了，但还是舍不得叫闺女起床。 李钰在河边兜了一圈。大雾锁了河面，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朝霞，倒是被早晨的霜打湿了母亲的布鞋。她回到家后就不肯穿皮鞋了，母亲拿出一双干净的布鞋给她穿。布鞋跟河边柔软的土地才配，脚也舒服。河面上水雾袅袅升起，像是温泉。她一时贪玩心起，走过河岸的草地，去试了试水温，原来水还是很冰手的。回到路上，脚趾头有了凉意，枯草叶上的霜沾到布鞋上，一会儿就化了，透进湿湿的凉意。李钰很享受这一切，她要把这些都带走，带到她工作的那个城市去。去年她体检出身体有恙，这个病暂时不会立刻闪人，但是也没什么希望，属于医术难题那一类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想家，想在起床后就能吃到母亲做的清粥，想在早晨听到母亲的轻声呼唤——起了啊，想在赖床的时候一直听着母亲“窸窸窣窣”准备早饭的声音…… 母亲取出家里的旧帆布包，里面密密挨挨码着许多吃的，大多是陈年就备了的。鸡是腊月风好的，肉丸是除夕那天炸的，年糕是除夕前一天打的，鱼晒得梆硬，肉熏得正好，黄花菜是摘了花心去了毒的，蘑菇是抢了几个太阳晒的……虽然三天前刚刚下了一场雪，到底是立春了，雪立刻就化了。风吹在脸上，少了冬天时的寒冷。一切好像都在提醒即将远行的人，该上路了。 车已经发动一阵子了，儿子抱着舅舅 送的航模玩具上了车，李钰没有借口再留在院子里东拉西扯了。有句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车开动了，李钰打开车窗伸出手去挥别。二月春风拂过心头竟然如同剪刀一样生生裁出了离别的愁绪来。李钰打开包找手机，看到一张纸，上面是一个中医处方。一定是老公多嘴没留住话，父亲有个老同学是中医院院长……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