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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的轻风——探寻穆夏的足迹

 鸡蛋花博物馆 2017-03-03




巴黎工作室的穆夏自拍照(1898年)



  2013年夏天刚刚过去,维也纳许多书店的墙上已经换上了五彩缤纷的2014年挂历。与过去一样,出版商每年都要推出几套捷克画家阿尔奉斯·穆夏(Alfons Mucha,1860—1939)的挂历专辑,他笔下的姑娘优雅恬静、风情万种,早已成为了大众喜爱的寓意象征。穆夏设计的珠宝首饰在苏富比的拍卖会上更是出尽了风头,创下了惊人的纪录。走在布拉格老城的大街小巷,到处可见穆夏的作品,他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捷克伟大的作家卡夫卡(1883—1924)。晚上我在布拉格的酒店住宿,又看到了他画的美女出现在大堂、走廊、餐厅、睡房里面,穆夏成了捷克的文化大使和布拉格旅游的金字招牌。



[奥]瓦格纳 维也纳青年风格的马约里卡住宅楼 1898-1999年


  穆夏静静地躺在布拉格郊外维舍城堡公墓里,他的身旁是捷克著名的作曲家斯美塔那(1824—1884)和德沃夏克(1841—1904)。穆夏晚年的作品深受斯美塔那民族音乐的影响,画面充满了斯拉夫民族的激情。从19世纪以来,许多捷克的文化精英和历史名人安葬在这座公墓,这里承载着捷克沉重的历史。由于地方比较偏僻冷清,外国游客不多,不幸的是,也很少有捷克人前来追思悼念他们的先驱。



布拉格老城古巷(摄影)


  1860年穆夏出生在摩拉维亚南部的小城艾本席茨(现为捷克共和国境内的Ivancice),父亲是法庭的法警。捷克历史上由东部的摩拉维亚王国和西部的波西米亚王国组成,这两个地区自古以来势不两立。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前,捷克还处在奥匈帝国的统治之下。关于穆夏的归属问题,在捷克始终争论不休。摩拉维亚人把穆夏视为自己土地上的伟大艺术家,而在布拉格人看来,穆夏把他后半生的艺术创作献给了布拉格,他理所当然地是布拉格的骄傲。在长达两代人的岁月里,穆夏的家人和后代一直为恢复他在捷克的地位奔走呼吁。如今,穆夏当之无愧地与法国画家劳特累克(Toulouse-Lautrec,1864—1901)并肩齐名。



布拉格老城古巷(摄影)


  穆夏的家乡摩拉维亚盛行罗马天主教,1871年穆夏在布尔诺上中学时,加入了圣彼德和圣保罗大教堂的唱诗班。布尔诺是捷克第二大城市,它曾是摩拉维亚王国的首都。这座建于18世纪的哥特式风格的大教堂以高耸的尖拱和精美的雕刻闻名捷克,在信徒的唱诵声中,穆夏深受教堂宗教仪式的感染。穆夏对音乐极为敏感,他的装饰画轻松明快,带有音乐的旋律节奏。穆夏自幼喜好绘画,小时候脖子上经常挂着铅笔。中学时代由于痴迷画画,旷课很多,受到学校的批评教育。他利用教堂唱诗班的微薄报酬,支撑学业和购买画具。1877年自学起家的穆夏报考布拉格美术学院,遭到拒绝,院方建议他“请另外寻找一个对您有用的职业”。年轻的穆夏来到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学习艺术,从1879年至1881年,穆夏在维也纳一家戏剧舞美装饰工场当帮手,接受了装饰绘画的早期启蒙。白天他给剧院画布景,晚上去美术夜校上课。维也纳戒指路剧院1881年12月发生火灾后,许多演出被迫取消,穆夏和众多员工一样被老板解雇。



穆夏巴黎工作室的模特 1898年 穆夏拍摄


  穆夏回到捷克后,在小城米库洛夫靠画肖像为生。1882年,爱德华·库恩·贝拉西伯爵慧眼识珠,成为了他的资助人,穆夏为伯爵装饰了私人宫殿和城堡。1885年穆夏来到了慕尼黑,在慕尼黑美术学院学习。两年后,1887年他离开了慕尼黑,前往巴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巴黎是国际艺术舞台的中心,吸引了世界各国的艺术家在此施展才华,谋求发展。穆夏进入朱利安美术学院深造,19世纪的欧洲美术学院的教学重点是历史画题材创作,学院派的严格训练使得穆夏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1889年底,爱德华·库恩·贝拉西伯爵终止了对他的经济支助,穆夏断了财源,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只得为书刊杂志画插图和画广告来勉强维持生计。



穆夏巴黎工作室的模特 1898年 穆夏拍摄


  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穆夏的人生命运。1894年12月圣诞节前夕,巴黎最红的歌舞明星莎拉·伯恩哈特找到了穆夏,请他为“文艺复兴剧院”新年1月份上演的歌舞剧《吉斯蒙达》设计海报,她在剧中担任主要角色。穆夏在海报里把这位传奇般的女明星塑造成高贵贞洁的偶像,莎拉·伯恩哈特对此非常满意,激动地拥抱了穆夏。由于穆夏在此之前默默无闻,印刷厂起初对他还犹豫不决,不太放心。穆夏设计的第一张海报一举成名,一夜之间,巴黎的街上贴满了《吉斯蒙达》的海报。人们奔走相告,兴奋不已,许多艺术爱好者用刮胡刀将街头海报揭下来,带回家中收藏。从1895年起,穆夏和莎拉·伯恩哈特进行了长达6年的合作,穆夏专门为她设计舞台布景、戏剧服装、演出海报、珠宝首饰,她戴的手镯现在放在一个日本收藏家的保险柜里。1896年,穆夏为莎拉·伯恩哈特主演的戏剧《茶花女》创作了海报,装饰界专业人士一致认为,穆夏的这件经典作品标志着“青年风格”海报的最高水平。这个被视为“圣女贞德之后最有名的法国女人”1905年至1906年赴美国巡回演出时,特地指定在美国继续使用《茶花女》海报。



穆夏巴黎工作室的模特 1898年 穆夏拍摄


  《吉斯蒙达》这张海报大大提高了穆夏的名声,为他在巴黎的事业前途铺平了道路。穆夏引起了巴黎艺术界和社交界的关注,成了出入沙龙的常客。这个“法兰西的捷克人”把奥匈帝国独创的“青年风格”带到艺术之都巴黎,“青年风格”在法国被称为“新艺术运动”。穆夏用自己的装饰作品架起了连接巴黎和布拉格的桥梁,他在巴黎的工作室成为了时尚设计师的聚会场所,“穆夏风格”在法国“新艺术运动”的舞台上大放光彩,独树一帜。



[捷]穆夏 《吉斯蒙达》歌舞剧海报(局部) 石版 216×74.2厘米 1894年 私人收藏


  穆夏早期艺术创作的时期正值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交替,斯美塔那谱写的歌剧《被出卖的新娘》在布拉格轰动一时,久演不衰。波希米亚是捷克的工业区,捷克工业化的飞速发展大大增强了波希米亚人的自信心。穆夏从摩拉维亚的诗歌传说、风俗信仰、民间艺术、民族服装中吸取灵感,寻求新的表现手法。1902年,罗丹(1840—1917)在穆夏的陪同下,访问了布拉格和摩拉维亚,那里的风土人情给罗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891年,穆夏与高更(1848—1903)相识,高更曾短期与穆夏共用一个工作室,高更酷爱民俗文化,情不自禁地穿上摩拉维亚的民族服装拍照留念。



[捷]穆夏 四类艺术:音乐(局部) 石版 60×38厘米 1898 私人收藏


  穆夏设计的海报、招贴、广告喜欢采用长方形的条幅,突显女性苗条婀娜的身影。穆夏把“青年风格”轻盈飘逸的线条和巴黎女子柔情娇媚的面容完美地结合起来,青春甜美、充满朝气的少女代替了珠光宝气的宫廷贵妇。穆夏画中的女性穿着长袍,飘着秀发,时而清纯自然,春风化雨;时而凹凸有致,曲线分明,尽显性感魅力。穆夏的名气传遍了巴黎的沙龙、画廊和时尚杂志,他的事业越来越顺,蒸蒸日上,商品广告设计也接踵而来,从香烟、香水、饮料、肥皂、洗衣粉到巧克力、饼干、日历、自行车、名片、菜单,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穆夏为香烟名牌Job设计了卷烟纸广告画,年轻的女子神态悠然,置身于秀发和烟雾之中。1900年,穆夏为珠宝商乔治·富凯装饰新开张的珠宝店,他巧妙运用雕塑、绘画、家具、马赛克、玻璃窗,将外墙门面和室内摆设组合成了一个整体的艺术世界。这家具有“青年风格”的珠宝店成了巴黎当时富豪们经常光顾的顶级奢侈场所,巴黎卡纳瓦莱博物馆珍藏了其中的部分室内装饰,这家博物馆向观众展示了巴黎的历史和社会风俗。



[捷]穆夏 四类艺术:绘画 石版 60×38厘米 1898 私人收藏


  穆夏为业内人士撰写了《装饰文献》(1902年)和《人物装饰》(1905年)两本小册子,他在里面阐述了人物和几何体如何衔接、装饰图案怎样彼此适合的艺术理念和经验体会。植物、花卉在穆夏的笔下,不再是简单的装饰,它们可以演变成身体的某个部位。画家通过马蹄形、圆形、椭圆形的构图和围绕着人物头像的光环,使得画面产生动感和力度,流畅的勾勒把观众的目光从衣服上的折纹引向女子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商品上,从而完成了视觉的审美过程。四联组画是穆夏装饰绘画的一大特色,代表作有《四季》(1896年)、《四类艺术》(1898年)、《四种花卉》(1898年)、《四块宝石》(1900年)、《一天时光》(1899年)、《月亮和星辰》(1902年)。穆夏塑造的女性形象既是现实生活中的女子,又是神话女神的化身,她们的面容、发式、手势、动态、服饰格外生动,带有异国情调,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1897年,穆夏的画展在巴黎举行,四百多幅作品受到了评论家和观众的热烈追捧,这个画展后来到欧洲许多国家巡回展出,大获好评。“穆夏风格”反映了世纪交替时代的审美趣味,直到今天,它仍然是西方上流社会推崇的“形象设计”样板。



[捷]穆夏 四类艺术:诗歌 石版 60×38厘米 1898 私人收藏


  “美女”在当下成了一个广泛滥用的贬意词,然而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维也纳、巴黎、布拉格,美女体现了年轻女子具备的修养、内涵、气质、品位。耳边回响着莫扎特的音乐,墙上挂着古典油画,手里端着葡萄酒杯,围着壁炉阅读文学名著……在沙龙文化熏陶之下的才女自然有着高贵的气质,与如今那些仅凭着脸蛋吃饭的所谓“美女”不可同日而语。



[捷]穆夏 梦想 石版 72.7×55.2厘米 1897 私人收藏


  捷克民族在历史上饱受外来者的侵略和压迫,从中世纪到20世纪下半时,日耳曼人、奥匈帝国、纳粹法西斯、苏联驻军先后蹂躏了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捷克人民一直渴望保留自己的文化传统,捍卫民族自尊。穆夏在巴尔干半岛、波兰、俄罗斯的旅行唤醒了他年轻时立志描绘民族历史的冲动,在他看来,奥匈帝国对家乡的统治是对斯拉夫人民的奴役。穆夏晚期的画风、题材有了很大变化,过去常见的温情女子和舞台明星变成了叙述斯拉夫历史的悲剧人物。作为艺术鼓动家,穆夏投身于捷克的民族运动,热情地为民族神话绘制插图,要求广告、海报、招贴里有书写本民族语言的权利。1899年,穆夏受奥匈帝国政府的委托,设计、装饰巴黎1900年万国博览会的波黑展馆。根据1878年柏林会议的裁定,波斯尼亚和黑塞维那这两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省成为了奥匈帝国军事占领下的地区。穆夏利用这个机会,在250平方米的画布上,表现了那里的人文历史和自然风貌,展示了自己刻画众多种族人物、驾驭历史题材的深厚动力。



[捷]穆夏 动物生肖日历(局部) 石版 65.7×48.2厘米 1896 私人收藏


  1904年3月6日,穆夏乘船抵达纽约,应邀访问美国,几千人到码头欢迎这位“世界上最伟大的装饰艺术家”。《纽约每日新闻》特地发了专刊,介绍他的艺术成就。1906年穆夏离开巴黎,移居美国。他在纽约美术学院、芝加哥美术学院、费城美术学院担任绘画讲师,同时从事肖像画和舞美设计工作。随着事业巅峰逐渐走向结束,穆夏的思乡念头愈加强烈。布拉格市政府向这位杰出的艺术家伸出了橄榄枝,邀请穆夏装饰市长厅。1910年穆夏结束了海外生活,回到祖国。市长厅位于布拉格的文化地标——市民会馆内,这座建于1911年的“青年风格”建筑至今完整地保留了昔日的面貌,每年5月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在里面的斯美塔那音乐大厅拉开序幕,斯美塔那的大型交响诗组曲《我的祖国》在开幕式上演奏。1908年,穆夏在美国听了波士顿爱乐交响乐团演奏的《我的祖国》中第二乐章《伏尔塔瓦河》之后,做出了叶落归根的决定。



[捷]穆夏 穆夏巴黎画展海报 石版 63×43厘米 1896 现藏苏黎世装饰艺术博物馆


  穆夏心里一直有着挥之不去的民族情结,作为一个爱国者,在他看来,描绘斯拉夫民族的苦难历史是上帝赋予自己的义不容辞的使命。在美国企业家查尔斯·里查德·克兰的慷慨赞助下,50岁的穆夏拿起画笔,集中全部精力,开始了耗时多年的创作构思。从1910年到1928年,穆夏完成了20幅油画巨作《斯拉夫史诗》,其中10幅油画的主题是捷克的历史,另外10幅油画讲述了其他斯拉夫民族的命运,穆夏希望通过这套组画提升国民的自我意识,振奋民族精神。《斯拉夫史诗》标志着穆夏晚期的艺术创作达到了新的高度,他慢慢脱离了轻歌曼舞的优雅女性,以气魄宏大的场面宣扬“男性的阳刚之气”,壮丽的自然景色在他的笔下象征着诞生与消亡。1928年,穆夏把20幅《斯拉夫史诗》组画无偿地献给了布拉格和捷克人民,然而他的满腔热情并没有得到官方的感谢。10年前,捷克斯洛伐克才从奥匈帝国的枷锁下解放出来,新的当权者不想继续背上祖先的沉重历史包袱,在当时的许多人眼里,穆夏甚至不过是个早已过时的19世纪学院派画家而已。



[捷]穆夏 四块宝石之一(局部) 石版 67.2×30厘米 1900 私人收藏


  早在巴黎生活的时代,穆夏就为大公司设计了股票和证券。回到故乡后,穆夏为新生的捷克斯洛伐克设计了邮票、钞票和警服的徽章。1918年,穆夏将布拉格的皇宫城堡和圣维特大教堂刻在邮票上中,1919年发行的10克朗的纸币里印有穆夏女儿雅罗斯拉娃(1909—1986)的肖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穆夏没有受到史学界的重视,有人指责他的作品装饰味太重,商业气息过于浓厚。由于历史原因,穆夏可以说也是一位奥地利的画家,奥地利国家美术馆在2009年举办了迄今为止、欧洲最大的穆夏回顾展——“阿尔奉斯·穆夏”(2009.2.12—2009.6.1),向这位奥匈帝国时代的画坛老前辈表达了敬意。展出的油画、素描、色粉画、广告、招贴、海报、摄影、首饰、家具和居室内景、建筑设计全面凸现了穆夏跨越多个艺术领域的才能,展览复原了穆夏为巴黎1900年万国博览会设计、装饰的波黑展馆的局部场景,穆夏创作的《斯拉夫史诗》组画多年来放在捷克克鲁姆洛夫的城堡里,主办方特地将其中的两幅油画从布满灰尘的库房里取出来,专门运到维也纳参展。



[捷]穆夏 四块宝石之二(局部) 石版 67.2×30厘米 1900 私人收藏


  穆夏具有高超的绘画技巧,他将维也纳的“青年风格”、拜占庭的华丽色彩、阿拉伯的装饰图案、摩拉维亚的民间艺术、日本版画的构图形式融为一体。头戴花冠、皮肤细腻的青春少女穿行在鲜花绿叶之中,对比鲜明、简洁飞去的用笔明显带有现代艺术的气息。穆夏爱好摄影,常常利用模特儿的照片作为构思参考,他让模特儿摆出多种姿势,营造画中特定的气氛。穆夏将“青年风格”发扬光大,他是欧洲“新艺术运动”的旗手。穆夏被法国政府授予荣誉军团勋章,他为巴黎1900年万国博览会设计、装饰的波黑展馆获得了银制奖章。鉴于穆夏在艺术上的卓越功绩,奥匈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把他封为骑士。



[捷]穆夏 四季:冬 石版 54×103厘米 1896 私人收藏


  穆夏不愧是装饰艺术的天才,他敏锐地觉察到世界发展的脉搏,要求艺术家跟随时代的审美趋势,倡导艺术与日常生活保持密不可分的联系。“穆夏风格”深深影响了20世纪的欧洲装饰艺术,他那优美精致的招贴画在西方家喻户晓。随着六七十年代大众消费文化的兴起和都市生活品质的提高,穆夏开创的商业绘画迎来了复兴和效仿,许多欧洲音乐会的海报和艺术节的招贴画沿袭了穆夏的画风,穆夏的装饰画被大量印刷出售。如今,穆夏在欧洲现代装饰史上拥有不容置疑的重要地位,他的人物画创作同样受到了史学界的重视。2013年至2014年,欧洲多国纷纷回顾和反思一百年前发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生活在一战前后的艺术家重新成为了媒体和公众关注的焦点。柏林著名的装饰艺术博物馆——布勒汉博物馆举办的“穆夏、日本漫画、神密——阿尔奉斯·穆夏版画展”(2013.12.5—2014.3.30)把人们的目光又带回到那个艺术繁荣、流派纷呈的年代。



[捷]穆夏 巧克力广告 石版 117×78厘米 1897 私人收藏


  穆夏的作品具有鲜明的“青年风格”特征,当年,他初到维也纳时,环城大道上的“青年风格”建筑让他大开眼界。19世纪的奥地利艺术家告别了奢华笨重的宫廷装饰,将轻巧活泼的造型、新颖雅致的花草图案引入到城市建筑和千家万户之中。“青年风格”的艺术家在欧洲的建筑、设计、装饰、绘画等领域掀起了一场划时代的艺术革命,为后来的德国包豪斯现代设计扫清了障碍。奥地利国家工艺美术博物馆收藏有穆夏设计的海报、广告和纪念奥匈帝国参加巴黎1900年万国博览会的招贴画,清新欢快的色调犹如轻风拂面,使人回味无穷。



[捷]穆夏 啤酒广告 石版 154.5×104.5厘米 1897 私人收藏


  穆夏的画风对亚洲影响很深,他在亚洲有很多崇拜者。2011年“新艺术、乌托邦、慕夏大展”在台湾高雄市立美术馆举行(2011.9.24—2012.2.5),2013年至2014年,由捷克穆夏基金会举办的穆夏画展在日本、韩国巡回展出。日本漫画家从穆夏的作品里获益匪浅,中国旧时代的月份牌美女图带有穆夏影响的痕迹。音乐神童莫扎特在维也纳谱写了著名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看到莫扎特维也纳故居旁边过道橱窗里张贴着30年代上海滩的月份牌美女图,真是喜出望外,备感亲切。



[捷]穆夏 饼干广告 石版 62×43.5厘米 1896 私人收藏


  1906年,卡夫卡在布拉格大学法学专业毕业后,来到布拉格的一家私人保险公司工作,他在业余时间勤奋写作,从此走上文坛。1998年,穆夏博物馆在这家保险公司附近的小巷落成,每天有不少游客和艺术爱好者前来拜访穆夏心中的女神。穆夏的儿子、捷克著名剧作家伊日·穆夏(1915—1991)终生致力于宣传介绍穆夏的绘画艺术,1969年他撰写、出版了父亲的传记《阿尔奉斯·穆夏——一个艺术家的人生》。二战期间,伊日·穆夏到了英国,在伦敦BBCA电台担任记者、编辑。1945年苏联红军解放了捷克,他和妻子回到布拉格。1951年,由于不同政见的原因,捷克当局以间谍罪名将伊日·穆夏逮捕,把他发配到矿山劳改。四年以后,他被释放,获得平反。伊日·穆夏去世后,1992年他的妻子和儿子成立了穆夏基金会。2013年4月,由捷克著名网球明显伊万·伦德尔(1960—)收藏的“穆夏招贴画展”在布拉格市民会馆与观众见面(2013.4.10—2013.9.10),有十七万多人参观了这个展览。根据捷克研究穆夏的专家估计,穆夏一生中大约创作了154幅招贴画。这个网球明星1986年移居美国,他在伊日·穆夏的帮助下,从80年代初开始收集穆夏的作品,现在伊万·伦德尔收藏的穆夏招贴画原作已经达到了151幅。



[捷]穆夏 自行车广告(局部) 石版 154.6×104.3厘米 1902 私人收藏


  与维也纳、布达佩斯一样,布拉格街上到处可以看到“青年风格”的建筑,人们在欧罗巴大饭店、巴黎酒店、市民会馆品赏咖啡,谈论艺术,亲身感受穆夏生活时代的文化氛围。走进市民会馆,迎面看到鲜艳的彩色玻璃窗画,楼道里的女像柱显得庄重典雅,出售音乐会票的小窗口非常可爱,这里所有的设施使人联想到一百年前的盛况。市民会馆底楼的咖啡厅在布拉格名声最响,桌上食品饮料单里印有穆夏画的女人像,天花板上一战以前的老式装饰吊灯闪闪发亮。入夜,布拉格的老城尤为寂静,古老的狭窄小巷将时光停留在了中世纪。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来到了查理石桥,斯美塔那深受影响的伏尔塔瓦河在桥下静静地流淌。从桥边的斯美塔那博物馆阳台眺望布拉格城堡,景色极为壮观。气势雄伟的圣维特大教堂耸立在布拉格城堡,教堂尖塔高达96米,1931年,穆夏为这座哥特式的大教堂亲笔手绘了彩色玻璃窗画。圣维特大教堂是布拉格的象征,每天成千上万的游客来到这里虔诚朝拜,人们排着长队,盼望亲眼目睹穆夏画作的神采。



[捷]穆夏 铁路专线旅游广告 石版 110×76厘米 1897 现藏奥地利国家工艺美术博物馆


  穆夏晚年和妻子、两个孩子一块住在布拉格郊外的别墅,《斯拉夫史诗》组画完成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回到早期从事的人物肖像画创作。19岁的穆夏在维也纳的美术夜校学习时,曾经大量临摹了奥地利古典主义画家马卡特(Hans Makart,1840—1884)的作品,马卡特擅长绘制巨幅油画,他给穆夏后来创作了2米长的招贴画,带来了不少启迪。从美术学院学生时代开始,穆夏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身穿俄罗斯传统高领布衫画画的习惯,他想以此证明自己的斯拉夫民族血统。穆夏常常去植物园、火车站、街道、教堂、菜市场画速写,他仔细观察人物的表情、动态、研究建筑物的透视结构。穆夏将“青年风格”的装饰图案和象征主义的人物造型结合起来,形成了个人的艺术特色。油画《女儿肖像》、《妻子肖像》是穆夏反复描绘的心爱题材,从中可以看出巴黎沙龙绘画的遗风。



[捷]穆夏 芭蕾舞剧《哈夏森特公主》海报(局部) 石版 125.5×83.5厘米 1911 私人收藏


  在许多巴黎人的眼里,穆夏是个神秘人物,他的工作室像个古董店、杂货铺、马戏团、植物园,给人稀奇古怪的印象。穆夏从一个无人知晓的插图、广告画家,一下成为了巴黎艺术圈内众人瞩目的新星,过着收入丰厚、衣食无忧的生活。对于他的成功,一些保守僵化的人难以理解。不怀好意的法国记者甚至嘲讽道:“一个匈牙利乡下的吉普赛人来到了塞纳河畔。”“他藏在地下的奢侈大厅里,生活在《基督山伯爵》书里的山洞中。”由于战争的原因,穆夏去世后,很快被人遗忘了,直到50年前,才重又回到人们的视野。穆夏过去在捷克斯洛伐克只是一个崇尚民族文化的画家,随着冷战结束,欧洲走向一体化,捷克政府认识到穆夏作为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对西方现代工艺设计和商业绘画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穆夏晚年得子,儿子伊日·穆夏出生时,他已经将近六十岁了,他俩之间的特殊感情更像是爷爷和孙子的关系。伊日·穆夏回忆道,尽管穆夏年事已高,可他仍然像年轻时候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工作长达16小时。晚上回到家以后,穆夏总是坐下来,弹一个小时的风琴,放松一下。这架老式风琴是他当年在巴黎用第一笔收入买来的,那段时间,穆夏生活极其艰苦,吃饭都成问题。高更对这架风琴也很感兴趣,在一张照片里,我们看见高更穿着短裤,光着大腿,坐在小凳上尽情弹奏。



[捷]穆夏 花卉(局部) 石版 71×44.4厘米 1897 私人收藏


  穆夏毕生都在追求一种完美的境界,他笔下的女性生活在美好的理想世界里。然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艺术家常常无能为力。1900年巴黎万国博览会上,穆夏设计、装饰的波黑展馆成为一大亮点。没想到仅仅14年之后,萨拉热窝响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枪声,奥匈帝国王位继承人费迪南大公爵遇刺身亡。1918年一战结束,奥匈帝国战败,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诞生。穆夏对祖国的未来满怀憧憬,可是欧洲上空很快笼罩着法西斯的阴影。上个世纪30年代布拉格的政局极为动荡,纳粹帮凶指责穆夏的《斯拉夫史诗》组画是为捷克的民族复兴运动摇旗呐喊。1939年德军占领了布拉格,79岁的穆夏遭到了盖世太保秘密警察的逮捕和审讯。老画家受到了惊吓,感染了肺炎,出狱几天后,7月14日,穆夏在布拉格告别了人世。穆夏被人们悄悄地安葬在维舍城堡公墓,纳粹禁止布拉格市民为他献花送葬。



[捷]穆夏 拉丁区 杂志插图 石版 39×28厘米 1898 私人收藏


  奥匈帝国在历史上曾经是地域辽阔、多种族、多元文化的国家,穆夏并不是一个狂热的民族主义者,恰恰相反,民族和谐、平等对待、文化沟通、宗教和解是贯穿《斯拉夫史诗》组画的主线。穆夏博物馆的旁边是瓦茨拉夫广场,这里是布拉格的心脏和捷克的历史舞台。1969年1月,大学生杨·帕拉夫在广场上圣瓦茨拉夫骑马雕像前自焚,抗议苏军入侵捷克,镇压“布拉格之春”。1989年,布拉格百万市民走上街头,欢呼“天鹅绒革命”的胜利和自由民主的到来。1993年,捷克斯洛伐克联邦共和国解体,成为两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国家。斯洛伐克共和国的首都布拉迪斯拉发与维也纳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里,多瑙河将这两个欧洲最近的国家首都连在一起。尽管捷克和斯洛伐克已经“和平分手”,但历史的渊源仍旧无法割断。为了纪念昔日共同敬仰的画家,2014年布拉迪斯拉发市立画廊举办了“穆夏——通向荣誉的道路”画展(2014.1.31-2014.5.11)。



[捷]穆夏 卷烟纸Job广告 石版 60×46厘米 1896 现藏奥地利国家工艺美术博物馆


  仿佛是上帝的旨意,穆夏为我们留下了一幅幅引人入胜的美丽画卷。九泉之下的穆夏面对国家发生的巨变,不知有何感想?20世纪下半叶,巴尔干半岛又经历了战争的创伤,如果穆夏活到今天,他肯定还会拿起画笔,继续描绘《斯拉夫史诗》,为自己的民族祝福祈祷。1928年,穆夏在《斯拉夫史诗》组画展览的前言里写道:“我的作品从来没有拆除毁坏的目的,相反,它们一直起着建设性的作用,努力搭建桥梁。因为我们大家必须抱有希望,让全人类彼此了解。并且,只有当人们相互认识时,沟通才能变得更加容易。”


  穆夏——一个来自捷克的斯拉夫人书写了征服巴黎装饰界的神话。


李力 自由撰稿人 现旅居维也纳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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