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前接到一位朋友电话，先是抱怨了大堆烦心事，然后发出慨然邀请，＂走，咱们去新开的那个海鲜城也高消费一把，今天请你吃活醉虾！＂多年来，这位朋友已形成了一个惯例：疲惫和烦恼，一定是要通过大吃大喝一番才能解脱的。这个吃，不但要吃得好，还要吃得新、奇、特，否则不能尽兴。 中国的饮食文化在世界上向来“卓有声誉”，也颇为国人自豪，其特色之一，就是讲究吃东西要吃鲜活。高级到酒楼饭庄，低级到路边菜摊，无处不见国人“擅烹且擅杀”之高超手段。日前网上曾流传我国特有的十大“残忍菜”，读后令人瞠目结舌。比如风干鸡，做这种东西时，需要的手法速度非常快。这是藏菜，大师以极快的速度拔毛、取脏、填调料入鸡腹、缝上、挂于通风处（未放血杀死）。这时鸡还是活的，如风铃一般在风雪中“咕咕”直叫，其景慰为壮观；还比如铁板甲鱼，名字普通，做起来却惊世骇俗。将鲜活的甲鱼放在有调料的凉汤中用慢火煨。甲鱼是活的，当水渐渐升温后，甲鱼就会因为热而喝汤，调料自然就进入了甲鱼的体内。渐渐火越来越热，看着锅中甲鱼痛苦的翻滚，举箸之人无不兴奋异常；再比如陕北地区流行的“浇驴肉”，吃之前驴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食用者指定要吃某一部分，厨师便手持尖刀剥下那一块的驴皮，露出鲜肉，用木勺舀沸汤浇那块肉，等浇得肉熟了再割下来，装盘上桌。这道菜，一部分人是为吃肉而来，而大部分人纯粹就是为了欣赏浇驴的惨叫和驴的面目表情。其它更有著名的活割熊掌，活取鹿鞭之类，至于什么四川某些地区集市上的生抠鹅肠，生扒兔皮，其场面更是腥红满目，狼籍遍地，且每日上演，观者无不木然。 描述这些的情景，不知有没有让人联想到尧舜时的五虐之刑和满清之十大酷刑。或许是由于传承历史的习惯，国人“虐食”的喜好，想来也应是对古代“虐刑”的某种形式的继承，只不过，受虐之人往往是罪大恶极之辈，却不知连“冤枉”也喊不出口的动物何罪之有，无端端要遭此生不如死的折磨？古诗云：千百年来碗底羹，冤深似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还有一首更著名的诗句：声与无声莫浪听，无声隐痛转惺惺。劝君下箸睁眼看，血肉团中有性灵。生活让人们总是抱怨自己烦恼丛生，灾祸不断，可是回过头来看看横死自己“刀”下的众生，又有多少？这口“刀”，未必持在你手中，却必持在你心中。比如残忍念，就是一把能掏心挖肺的刀。挖空心思发明出这些“残忍菜”的人就是它们的始作俑者。这把刀不但虐杀无辜的生物，还戳伤了维系人性底限的悲悯心，它一刀刀割去的不只是在疼痛中颤抖的肉体，还割去了人们内心全部的美好与祥和。口腹之刀，残忍之刀，刀刀夺命。在这些菜中，可怜的是那只鸡，那只甲鱼，那只驴，而可悲的却是我们自己。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残忍菜”的普遍存在，一定程度上，是所谓继承传统的“饮食文化”，但同时，也是“高消费”生活理念引导的某种畸形结果，因为它们价码不低，能吃起这些菜的通常是官商阶层。近年来，我国以年均1亿5千万吨的肉产量已跃居世界肉食消费第一大国，每年还在以相当的生产量不断递增。仅2003年，过度的肉食需求使910，000，000只动物被屠杀，除了以普通方式屠宰外，还有一部分动物是为满足人们新奇特的饮食爱好被花样翻新地虐杀掉的。 肉食在人类生活中或许无法避免。但不加节制地滥食乃至残忍至极地虐食则不但浪费资源，破坏环境，更且抹杀人们良知，不利身心健康。国家大力提倡畜牧业发展固然是国策之一，但是，动物逃避苦难的需要，人类健康的需要，资源环境保护的需要，和科学引导现代生活及饮食模式的需要，亦应被国家相关部门（比如农业部，卫生部，教育部等）联合纳入考虑范畴内。国人如此巨量的肉食消耗，其中固然有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原因（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城乡差距极大，八亿农民实际只能吃到少量肉，平均数里的大部份肉都被占全国人口五分之一的大中城市居民吃了，如此算来，许多中国人实际比美国人吃得肉更多，比如，在中国呈遍地开花之势的肯德鸡连锁店，2004年的中国区营业利润已超过200，000，000美元，占了其国际利润总额的50%以上），而缺乏科学的营养学指导和贪图口腹欲的生活潮流，以及盲目鼓励高消费、多消费的社会环境，也是过度肉食的驱动因素之一，这既是一种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也是人类欲望无节制的表现，而贪欲，又何尝不是一把插在心头的“刀”呢？ 佛家言道，魔由心生。我们抱怨生活中这样那样的烦恼，首先质问的应该是自己：我们对这个世界的需索是不是太多了？我们对自己各种各样的恶习是不是太纵容了？我们除了自己的欲求，对其它生命关心得够不够？因为贪欲，我们急功近利无所不用其极，当然可以无视动物的痛苦与悲惨；因为贪欲得不到满足，我们憎恨，嫉妒，猜疑，攀比，终于闹到身心交瘁，是不是这些戕害心灵的“屠刀”，才是带给我们烦恼与灾祸的真正罪魁呢？学习节制欲望，学习收敛和自我检讨才能最终消却心头烦恼，但这当然需要一番磨练，先管住自己的嘴，无疑将是最好的磨练方式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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