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我奶奶家老屋,小姑姑床头的土坯墙上,贴着一套画,四色竖幅,十六个画面,讲一个故事,此类年画一般援引戏剧剧照,所以也乡间称之为戏剧画。 这面墙上讲的是王宝钏坐寒窑。我记得的故事大体是: 薛平贵寒苦出身,但很励志很学霸,被国务院总理的女儿王宝钏看上。总理嫌贫爱富,但王宝钏却为爱痴狂,死了都要爱,乃舍弃衙内小姐天天可以吃到的特供食品,跟薛平贵奔到外省老家,挤在一间破窑洞里。那些年,厄尔尼诺现象在全球泛滥,导致窑洞里非常潮湿寒冷,所以就叫寒窑。 未几,西凉与中原罢兵,薛平贵获准回乡探亲。据台湾女史学家徐佳莹考证,薛平贵当时白马素衣,手持寒窑的坐标,被收了三次过路费后,回到了中原。时值暮春,中原各处莺莺燕燕,薛平贵一直纠结地设想,那个爱看琼瑶小说,却又崇拜江姐的衙内小姐:生邪?死邪? 如果宝釧死了,风光大葬可矣;要是活着,独守寒窑十八年,她守得住身子吗?她即使守得住身子,可那寒窑的柴扉,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村干部和老光棍吗?平贵越想越抑郁,做为一个奇男子,他最害怕的不是给女人戴绿帽,而是被女人戴绿帽。 他想起他的初夜,在老家镇上那间厕所马桶经常堵住的妓院里,那一个妓女,睡就睡了,管她跟谁睡过,又将被谁睡。平贵不是偶尔盘点性史,根本不会再想起她。可是王宝钏,却是经过宗亲们祝福,也在祠堂里上过香,无明媒却正娶的夫人。本想等着她的痴狂艳奔被她的总理父亲认可这段婚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呀。西凉公主虽也放浪,后宫放养面首三千,可那是夷狄性俗,人人不以为忤,可叹可气,这是中原呀……哎呀,我那每一秒都在陷的故乡! 在吸光三包中华烟,又把爱拍里的电量用光之后,平贵还是拍马赶往那口寒窑。夕阳照着静静的山岗,大地像一幅沉重的山水画,一层层裹住了平贵,他越走越慢。终于,当转个圈就能看到寒窑时,他被一道铁栏杆大门拦下,上面挂着一个标牌,“非请而入,格杀勿论”。 这个拐角的望夫石下,设有一个门岗。自薛平贵走后,王宝釧的父亲便派了一个班的武警,全副武装,负责看护薛平贵家那个三十多平米的寒窑。在寒窑的窗前顶上,安装了100多个360度全天候的高像素监控摄像头。每隔一个星期,护卫们便会换为全新的一批战士。按规定,护卫们不许踏进寒窑一步。在他们接近柴门五米时,警报就会被触动。 在平贵征西四年后,国务院王总理多年隐疾恶化,在一0三医院宣告不治。他死得很着急,以至于只留下一句遗言,“宝釧那里的警卫,不能撤呀,不能撤……” 王总理为官清廉,干群有口皆碑。为了不让家属沾国家便宜,在他死前,已将妻子儿女除宝釧之外,都买舟送到茫茫大海的彼岸吃苦去了。他死后,所有遗产也都孝敬给了大唐皇帝,没给宝釧留下分毫。 薛家寒窑边的摄像头和红外监控一个个都坏掉了,圣上一直没有批下来整修的预算。只是警卫还在,他们越来越无聊,曾一度靠射杀宝釧养的小鸡消遣。 这天,门卫室早已从有关部门下载了薛平贵的各项生物识别信息。两分钟安检过后,薛平贵下马丢缰,奔向寒窑,“宝釧,我回来了!” 三天后,王宝钏被宣布死于一0三医院重症监护室,病例上称,“风湿性心脏病突发”。太平间外,薛平贵被一群大唐宣传部派来的记者撕扯着,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好。他索性捶胸顿足,把眼角的泪和人中的鼻涕往嘴里一扒拉。“我——说——宝——釧——呀……” 人群外边,一个套着CCAV台标的长发男用更大的音量大喊,“文字们闪闪,文字们闪闪,挡住镜头啦。麻辣隔壁,你丫听到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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